山野旷寂,老楚又缄默无声,石晋贤一路上只听见“得得”的马蹄声音,枯燥无味,她百无聊赖,双手托腮,开始胡思‘乱’想。-www.79xs.com-
老楚忽然开了口,说道:“师太,我们将要去往会稽王府,魏夫人此时正在会稽王府为王爷讲道。”
石晋贤听了,从幽深漫远的思绪里回到现实,“哦”了一声,这位会稽王是跟着司马文一起逃难来的宗亲,认得她,她有些紧张,对于已经改换‘门’面的她来说,这是第一道检验关口。
经过几天的跋涉,石晋贤终于到了会稽王府‘门’前,她以握住袖子扑打袍身,掸掉灰尘,向‘门’仆稽首一拜,说道:“小道是魏夫人弟子,前来与家师相会,麻烦通报一声。”
‘门’仆回礼笑道:“魏夫人‘交’待过我家王爷,没想到师太这么年轻,快请进,阿禄,引着这位小师太进府。”
‘门’内一个叫阿禄的男仆听见,便领着石晋贤往府里走去。
到得内堂,阿禄停了步,说道:“师太请稍等,容小的通报一声。”
石晋贤点点头,目不斜视,神情端重。
阿禄进去没多长时间,出来回道:“师太请。”
石晋贤下意识地咬了一下嘴‘唇’,慢慢踱进‘门’来。
她走了几步,方才看到一群人围坐在一个年老的师太左右,那师太虽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全无龙钟之态,她手拿一卷经书,闭目轻诵,身旁诸人,皆神情虔诚,石晋贤猜测此人就是她的师傅兼救命恩人魏夫人,她虽然是在儿时见过这位师太,可是这位仙风道骨的师太却给她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石晋贤细细看去,正中间端坐的正是会稽王司马训,簇拥在他身边的应该是他的姬妾们,个个打扮得姹紫嫣红,分外妖娆,和端坐的师太两相对比,宛若一鬼一仙。
石晋贤肃立一旁,静静等候。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师太睁开眼来,说道:“此为《黄庭经》,贫道已经诵读完毕,各人造化不同,慧根不一,听闻此经,受教亦不同。”
会稽王恭敬地说道:“有劳师太,孤‘肉’身凡胎,怕领略不了一二,只是多年来跟着母妃潜心习道,故而有些收获。”
魏夫人不作评价,站起身来,看见石晋贤,‘露’出慈祥的笑容,说道:“虚言,你来了。”
石晋贤深深一拜,说道:“弟子拜见师父。”她的声音充满了深情,以致于引起了会稽王的注意。
她抬起头来,发现会稽王眼神怪异地盯着她,她假装镇定,走向魏夫人,‘侍’立一侧,给了会稽王更亲近的观察机会。
会稽王啧啧低叹,忙问道:“这位小师太,是哪里人氏啊?听口音不像北方人。”
石晋贤躬身一拜,说道:“小道虚言见过王爷,小道是富‘春’人。”
会稽王的眼神由惊疑转而变成狂喜,他笑道:“师太不要见怪,孤看你眼熟,以为是遇到了故人。”
石晋贤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魏夫人向会稽王告辞道:“王爷恕罪,时辰不早了,我们师徒还要回观。”
会稽王有心留住石晋贤,便说道:“是这样的,师太,孤的一位朋友也一心奉道,时常炼养丹田,以求长生,他甚是仰慕师太,还请师太再留一天,仙道贵生,无量度人,也是功德一件。”
魏夫人看了一眼石晋贤,应允道:“就依王爷,只是贫道清寂惯了,住不得王府,暂去城外白云观歇一晚,明早再来。”
会稽王眉开眼笑,说道:“多谢师太成全。”
魏夫人并未过多寒暄,带着石晋贤离开了王府,会稽王早早的令人备下马车,被魏夫人拒绝道:“贫道系修仙之身,不享安闲”。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石晋贤虽脚步轻快,却好像怎么也跟不上师父的步子,她赞叹地说道:“师父,您真是神人,我居然追不上您。”
魏夫人声音沉缓有力,说道:“虚言,你我能再相逢,也是缘份,不知道清风和修竹怎样了?”
石晋贤听到这两个名字,被戳到痛处,眼泪忍不住涌出来,带着哭腔说道:“师父,我没有照顾好她们两个人。她们为了救我,摔死了。我要是不执意去杀那个坏蛋,她们也不会白白送命,都是我害了她们。”
魏夫人顿住脚步,身形一晃,稍倾又继续前行,说道:“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她们能做到舍生取义,足以说明你们的感情之深。明日对你来说至关重要,要来的人也不是真心听道,我就不去了,我让郭璞转‘交’给你的《黄庭经》,你可烂熟于心?”
石晋贤点头说道:“弟子已经背透,不会辱没师‘门’。”
魏夫人意味深长地说道:“前方岔路口便是我们分手之处,为师不愿参与世事纷争,只因前缘所系,今日再次出手助你。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切记荣华富贵终是浮云,不要被名利所陷,保持真心纯正,才是要务。”
石晋贤毕竟是凡人,受不了如此洒脱的离别方式,她紧紧追上师父,说道:“弟子刚刚和师父重逢,还没来得及‘侍’奉师父,师父说走就走,弟子承受不了这大喜大悲。”
魏夫人停了脚步,对她说道:“我知道你是个情深义重的孩子,只是你归于红尘,而为师则归于世外,无谓强求。你径直去白云观即可,为师走了。”
石晋贤无语凝噎,呆呆地望着师父远去,太多的生离死别让她越来越没有安全感,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她感到阵阵寒冷。
会稽王随后急匆匆地进了宫,去见司马睿。
司马睿正和宠妃陈美人、寻阳公主司马逍在御‘花’园散步,司马逍见前面宫墙角根,有一丛鲜‘花’,有红有黄,甚是清幽‘艳’丽,她问司马睿道:“父皇,你看那是什么‘花’?”
司马睿笑道:“那是萱草,《诗经》有云:‘焉得谖草,言树之背。’谖,是忘却的意思,谖同萱,所以又名萱草,忘忧草,江南又叫它‘疗愁’。”
司马逍似有所思,说道:“萱草,不也是代指了母亲吗?”
说完,自己默默地低下头,她想念她的母亲王青城了,她零星的儿时记忆里,满满都是母亲美丽慈爱的笑容。
陈美人扑哧一笑,说道:“皇上和公主都是雅人,臣妾俗物一个,只知道这‘花’俗称金针,又名黄‘花’菜,可以吃的。公主要是喜欢,可以尝一尝。”
司马逍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小跑着到了墙角,拾起几根树枝将‘花’儿围住,她头也不抬,大声说道:“这些‘花’是我的,谁都不能动,我要天天的来看它们,给它们浇水。”
陈美人笑道:“公主,它们可是野‘花’,自生自灭惯了,经不起娇生‘侍’养。”
司马睿听不下去了,低声呵斥道:“闭嘴,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陈美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陪着笑脸说道:“皇上恕罪,臣妾愚昧,不解意趣。”
司马睿看着‘女’儿认真地样子,心里一阵难过,他走过去,帮着‘女’儿一起‘弄’了个栅栏。
内‘侍’走到他身边,禀道:“皇上,会稽王求见。”
司马睿不停手,嘴里说道:“宣。”
内‘侍’领命去请会稽王,会稽王兴冲冲地一溜小跑着过来,向司马睿拜道:“臣司马训参见陛下。”
司马睿回转身,看见他因兴奋而泛着红晕的脸,笑道:“什么事这么高兴?说来听听。”
会稽王看了一眼司马逍,隐晦地说道:“臣遇见一个人,长得酷似……”话说到这,以手指向司马逍。
司马睿会意,皱起眉头,对司马逍说道:“逍儿,父皇和你皇叔有事要谈,你自己先玩吧。”
司马逍只“嗯”了一声,也不说话,忙着加固栅栏。
司马睿和会稽王遂往园外走去,会稽王见左右没人,便急切地说道:“回皇上,真是奇异啊!臣邀请魏夫人来王府讲经,没想到她那个徒弟竟然长得和故去的皇嫂十分相像,乍一看,还以为就是皇嫂本人。细一看,发觉长得又有些不同,臣只见过皇嫂几面,不太好下结论,还是请皇上审验。”
司马睿踌躇半晌,缓缓说道:“朕一直有个直觉,就是皇后还活着,因为朕老是会梦见她,那梦甚是真切,醒来时却又不见人影。朕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梦里和她相会,对于一个只是容貌像她,而不是她的‘女’人,朕不感兴趣。”
会稽王一心想抢占先机,独立这不世之功,遂说道:“皇上,请您仔细想一想,那‘女’子既然横空出世,来到建业,您不纳为己有,就会让一些见过王皇后的人动起歪心思,若是被他们娶了,还带出‘门’去招摇。岂不是有损您的颜面?”
司马睿被他说动,便说道:“好吧,明天朕微服出宫,去一趟你王府,见识一下你所说的那个道姑。”
会稽王低声说道:“为保密起见,容臣明天不能光明正大地携全府跪迎您,还请皇上恕罪。”
司马睿淡淡一笑,说道:“朕不会怪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