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展昭昭同裘聪明去邵琪家送邵琪的魂魄。第一次去是在一天前,时间线上她们刚在张文义家收了邵琪。登门当时两人差点被邵爸爸当骗子赶出来,邵妈妈想子成了半疯,听说她们能够找到邵琪当即翻出家里的存折往她们手上塞,说只要能找到邵琪,房产证也可以给。
展昭昭顶着邵爸爸急出红血丝眼里杀人的目光,跟邵妈妈说:“我们只能找到邵琪的尸体。”
“滚出去!”邵爸爸拿起手边的花瓶就砸,花瓶被展昭昭划出的结界定在空中,邵爸爸呆了呆,语音发颤:“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人!”裘聪明挡在展昭昭前面,怕邵爸爸再有暴力行为。
展昭昭把老板的地址写给邵妈妈:“去找他,费用的事他会跟你谈。”
当时裘聪明听展昭昭说这话感觉她们特别冷血,有种挟尸要价的无耻,而她们俩在邵爸爸眼里早已猪狗不如。
这次再上门,于邵爸爸和邵妈妈而言,付钱后不过一夜邵琪的尸体就被警察找到了,仿佛邵琪的尸体就是被她俩藏起来卖给老两口,但是玄武应该警告过他们,所以家里还是只有老两口在,没有其他人,更没有跟警察说她俩的事。
邵爸爸隔着门喊:“钱已经付过了,邵琪还要等着司法解剖,你们做这种事不会有好下场的。”
瓶子里的邵琪按耐不住想出来,瓶塞子被顶的一跳一跳,展昭昭按住瓶子:“你别急。”
“我要跟爸妈解释,不是你们杀的我。”
裘聪明中气足,声音压过邵爸爸:“你们要不要见邵琪了?”
门里邵爸爸还要骂她们畜生骗子,邵妈妈哭着骂:“你走开,你走开,就算是骗子还能骗我们什么,儿子都没了我们还有什么可以骗……”
门“咣当”打开,邵妈妈拽住裘聪明胳膊:“我的琪琪,我的琪琪在哪儿?你们还要多少钱,我都给!都给!”
展昭昭握住瓶子:“阿姨,进去再说,别让邻居听到。”
裘聪明扶着邵妈妈往里走,时刻注意邵爸爸的动静,两居室里比一天前她们来时要凌乱,桌上,沙发上摊满邵琪从小到大的照片,虽然还有两老在,厨房却是清锅冷灶,家不成家了。
走后面的展昭昭关上门,打开瓶塞子邵琪囫囵显出形便哭哭唧唧的往妈妈身上抱,人鬼殊途,邵琪整个从他妈妈身上穿了过去,转过脸来看展昭昭。
邵琪父母也看着展昭昭,等她变出邵琪。
她展昭昭结手印念咒。带邵琪回家是她额外答应邵琪的,因此她不想过多借助玄武的灵力,只得消耗自身体力吭哧吭哧念起咒语。未几,客厅中间的邵琪显出淡薄的一点影子,如青烟一般影影绰绰的晃动。
尽管只此一点,已经让邵琪父母泣不成声,邵妈妈连伸几次手抓不到邵琪,邵爸爸当下扶着摇摇欲坠的妻子,纵是展昭昭两人是变戏法糊弄人,能让他们再见见儿子的影像也是万分的激动。
裘聪明见影子不真切,四周看了一圈找到点灯开关,“吧嗒”一声关灯。邵琪的影子清晰起来,那边展昭昭念咒也念得渐入佳境,左摇右摆。
“琪……琪琪……”邵妈妈哭得失了声,上半身往前支撑虚握的双手,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忽然间成了只能看不能碰的影子,怎么让她接受的了。
邵琪也在虚空中伸着不能触碰父母的双手,只一味重复:“爸……妈……”满面泪水,呜呜痛哭,一世父子母子的缘分,到今天是真的到了尽头。
展昭昭凝神重结手印,邵琪脚下升起一个法阵,忽的幽光流动。
“邵琪,你想抱你爸妈就抓紧,我的体力维持不了太久。”
邵琪听得,试探的去握妈妈的手,竟然握住了,邵妈妈未及惊喜即刻把儿子拥入怀里,一家三口跪倒在地抱头痛哭,悲恸之声闻者无不落泪,人生最痛莫过于晚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裘聪明眼中无泪,却眉头紧皱双手握拳。
邵琪的八字她们看过,没有特别之处,他不过是正好遇到了杀人者,便这样莫名其妙的死了,死的无足轻重。他活着时是最普通的人,每天擦身而过的数以千万计的路人中的一个,但在家他是父母最疼爱的儿子,是他们辛苦一辈子的希望和寄托,是他们老去时最坚定的依靠。
只因杀人者的一个念头,邵琪死了,他的家毁了,世界依旧在,其他活着的人还是按部就班地生活,可他的父母活活地煎熬在地狱中。从此以后,年年岁岁花好月圆的喜庆节日,就是这个家支离破碎的祭奠之日。
有几多父母在失去成年子女后能够放下鲜血淋漓的回忆去做试管婴儿,又有几多父母能够在晚年有勇气重新将呱呱而泣的孩子培养成人,都是将过去无数摔碎了碾成粉末的美好过往一点一滴收拾起来搂着一堆残渣过完人生最后的时光。
谁愿意心爱的子女只活在心里,哪怕再坏,再是废物,只要能活在世上就是对生养他们的父母最大的慰藉。
没有了,一切都失去了。
老两口节衣缩食攒下要给邵琪买婚房的钱全用来找他的尸体了,一辈子的辛苦全成了无用的劳作,余下的时光重复活在儿子过去的回忆里,三百六十五天日升月落与他们再无关系,春去秋来的寒暑毫无意义,邵琪的父母在邵琪死的那刻也一同死了。
展昭昭体力不支一个趔趄靠在墙上,痛哭的三人又成了两人,邵爸爸终于问邵琪:“琪琪,到底怎么回事?”
“杀……杀我的不是人,好在她们已经帮我报了仇,还找到我的尸体。”
裘聪明看向邵琪,他怕父母不安心最后的告别中还撒了谎,每一个人,每一个灵魂中都包含着对家人无尽的感情,正是这种感情让生命显得厚重而分外珍贵,生死可以相隔,却阻断不了曾有过的羁绊。
“邵妈妈,邵爸爸,我们要渡邵琪去冥界了。”
邵妈妈摸不到邵琪,无助地哀求展昭昭和裘聪明:“再留一会吧。”
裘聪明扶起邵妈妈:“邵琪是阴体,在阳间和活人相处太久会损耗他的阴气,走不到奈何桥没法入轮回。”
邵妈妈纵有千万般不舍,为了儿子好,还是往后退了一步:“琪琪,七月半要回家啊……”说着又失声嚎啕。
展昭昭开始念往生咒,玄武是道门之神,也没教过她超度亡魂,她小时候在外婆家听外婆念经,心经,大悲咒都知道。长大后有一天在庙里结缘一本经书,她独独念会了往生咒,想起来有些可笑,她救不了自己,却学会了渡别人。
展昭昭透过邵琪逐渐透明的灵体凝视因失去儿子悲痛不能自己的邵妈妈,她想她妈妈要是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也会哭成泪人,还可能操办完她的后事就跟着她去了,与其无尽头的沉沦在苦痛中,不如早早的了结自身。
佛说自杀之人会入地狱受苦,因为不珍惜几多世修行得来的人身,然而活地狱的煎熬谁又能说好过冥界地狱呢,都是看不到头锥心刺骨的痛,身边全是茫茫无边的苦海,生或者死,又有什么区别。生本来是带有希望的字,一旦失了活着的奔头,便落入了生不如死,那不如死了干脆,死了干净,没有未来的生有何意义。
往生咒最后一个音节落尾,邵琪消失在法阵中,裘聪明开灯发现展昭昭脸色极其难看,慌忙过去拽住她,邵爸爸心有愧疚,整理掉沙发上的照片让两人落座。
家里没热饭也没口热水,邵爸爸只能干站着:“对不起两位,我没见识,以为……”
展昭昭朝他摇摇头,表示没关系,转而拉住邵妈妈的手,老人的手在三十几度的气温下冰冰凉,还在不停抽泣。
“阿姨,邵琪的魂虽然去了冥界,但人的魂会徘徊在自己的身子附近,等司法解剖之后把他带回来让他早点入土为安。你要是真舍不得,把他安葬后多去看看他,他能看到你们。”
“他,她真能看到我们?”
“能,只是不能再像刚才那样让你看到。”
虽说有些遗憾,邵妈妈还是连连点头:“他在就好,他在就好……谢谢你们两位……我,真的没法报答你们……”
展昭昭笑了笑:“该付的钱你都付了,还说什么报答。邵琪的事,到眼下已经是做到所有能做的事里最好的,别信什么能把他招回来的话,有什么事找我们,不通过老板我们不收你的钱。你也别再讲卖房子的事,卖了房子,邵琪七月半回哪儿呢。”
“好,好,听你的。”邵妈妈看展昭昭脸色比她大半个月没睡好的人都要难看,知道她已经尽了全力,“忙活半晚上,阿姨给你做点吃的。”
“别忙了,你和叔叔早点睡,把身子养好让邵琪放心。我们再不回家,家里该着急了。”
“是呢,是呢,你们是好孩子,你们的爸妈也有福气,打车走吧,我给付车钱。”
裘聪明往要起身的邵妈妈肩头上轻轻按了一下:“邵妈妈,你们身上有邵琪的气息,今晚别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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