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老臣今日所说句句属实,忠于陛下之心,可昭日月。”
丞相田蚡似乎摸到了天子刘彻的脉门,大着胆子,缓缓起身,背对天子,怒指魏其候窦婴。
“窦婴匹夫!
你说老夫想要谋逆,说的尽是些捕风捉影、子虚乌有之事。
老夫今天当着天子的面,反倒要问问你!”
魏其候窦婴虽然不懂天子刘彻真意,有些糊涂,但依旧是镇定自若,自信道:“哦,你要问老夫何事?”
他一向无心无愧,忠于汉室,自然不怕夜里鬼敲门,不惧白日过山虎。
“前朝景帝在位时,你身为丞相兼太子太傅,乃是前太子刘荣的老师。
你身为一代帝师,为了独据从龙之功(助皇子成为皇帝的功劳),子孙日后荣华富贵,你日日到先帝跟前说其他皇子的坏话,为了保住心术不正、德不配位的前太子刘荣,你可谓是居心叵测、无所不用其极,就连陛下也被你当时恶意中伤、故意刁难。
好在先帝是少有的明主,从诸多皇子之中,给咱们大汉选出这么一位仁德聪慧、英明神武的天子。
而后前太子刘荣被废自裁,你还一味求情,要求彻查,居然说是陛下生母王太后背后派人逼死前太子刘荣,让景帝皇子兄弟相残,也就是说是老臣逼死的前太子刘荣。
等天子继位后,将你这个大奸大恶之徒贬为庶人,你不但不思过悔罪,反而怀恨在心、变本加厉,平日看上去与世无争、安贫乐道、安分守己,其实早就有了谋逆之心。
那颍川郡豪强灌夫不就正是你的狼狈之友,你们二人都仗着立有军功,在军中威信极高,沆瀣一气,勾搭成奸,妄图谋反。
窦婴你老奸巨猾在长安城内观望形势,那灌夫在颍川郡豢养门客五六百人,不就是为了谋反而准备的吗?
本丞相制定的迁徙豪强的名单上不就是有你的爪牙灌夫嘛,老夫此举不经意间破坏了你谋反的计划,所以你才怀恨在心,恶意报复,无中生有,刻意抹黑老臣。
是与不是?”
丞相田蚡趁势反咬一口,有样学样,胡说八道,编排起魏其候窦婴的罪状来,头头是道。
“陛下,窦婴他胡说,老臣跟灌夫只不过是袍泽之情,昔日在平定七国之乱时,结识了灌夫,其人毫无城府,是个豪爽坦荡的汉子,我们相互欣赏,这才有了几十年的交情,老臣今日检举田蚡,并非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是为了大汉社稷,请陛下明察。”
魏其候窦婴没想到丞相田蚡如此厚颜无耻,胡说八道起来,一点也不脸红,赶紧低头解释。
“这道菜滋味不行,差一点火候啊。”
天子刘彻又夹起一块人参炰黑罴掌幽幽来了一句。
“你敢说不是为了一己之私?
枉老夫一向对你敬重有加,认为你是三朝元老,朝中长者,会恭俭自查,爱惜清名如爱惜羽毛,万没想到你是如此的恬不知耻,胆大包天。
世人皆知灌夫一族乃颍川郡豪强,其族人在当地权行州域,横行地方,犹如无冕之王,往日是欺男霸女、欺行霸市、占人土地、逼人卖身卖地、无恶不作,是恶贯满盈,就连颍川郡守都不放在眼里,随意毒打颍川郡官吏,以至于天怒人怨、人神共愤。
陛下,颍川郡百姓苦灌氏久已,当地有童谣是这样唱的:颍水浊,灌氏宁,颍水清,灌氏平……”
丞相田蚡学着稚子牙牙学语的样子,当着天子刘彻和众内外朝大臣的面,唱着入不得厅堂上不得台面的童谣。
“啧!把大汉朝堂当成乡间勾栏瓦舍了吗?如此胡闹,以皇帝性格,能饶了你?”
御史大夫韩安国一脸嫌弃的看了唱的兴起的丞相田蚡几眼。
“哈哈哈哈!”
郅正吃着喝着听着,看着丞相田蚡那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
“田蚡,灌夫是不是豪强,有待定论,并不是你红口白牙一张,跟个乡间疯狗一样,乱唱几句就妄图混淆视听。
游侠郭解乃是大汉第一豪强,你为何不在迁徙豪强的名单上写他的名字啊?嗯?
谁不知道你跟淮南王刘安的女儿刘陵有一腿,日日相见,夜夜笙歌,你看看你现在这一副嘴脸,都快被刘陵那贱人给榨干了!
那游侠郭解就因为是你的姘头刘陵的保镖,所以你才徇私枉法可是如此?”
“哈哈哈哈哈!”
看热闹的丞相司直主父偃、廷尉张汤等臣子以长袖遮面,憋不住笑意,低声笑了出来,让丞相田蚡极为尴尬,而天子刘彻脸上一红。
“放屁!放屁!放屁!
窦婴匹夫,你有事就说事,休要人身攻击,老夫这副模样不过是为国家大事太过操劳所致,并非你说的那样。”
丞相田蚡脸上一羞臊,歪过头把头转向另一端,心中有鬼,不敢硬借魏其候窦婴的质问。
“老臣倒是忘了,你收了游侠郭解十万黄金。
还有当年向你求官的大月氏商人那延罗,先送给你一颗夜明珠,待天子诏书一下,封其为将作大匠,事成之后,你又向他索贿五万黄金,你当着陛下的面,你可敢承认?
你可别忘了,将作大匠那延罗现在可是汉臣,陛下随叫随到,三堂对案,你贪污受贿多少自然一清二楚,当着陛下的面,你可敢巧言令色、百般抵赖?”
魏其候窦婴避重就轻,既然这造反的事情,一时间也说不清楚,再加上天子刘彻态度暧昧,他也吃不准天子刘彻会不会信,而且他一说丞相田蚡有造反之嫌疑,丞相田蚡赶紧学他反咬一口,既然如此,那就暂且不谈此事,而是说起丞相田蚡敢犯下贪污受贿的罪状,而他洁身自好,视金钱如粪土,从来没有做过那种事情,这样丞相田蚡就不敢胡说八道随意编排了。
“老不死的!这是逼老夫就范啊。”
丞相田蚡看了一眼风轻云淡认真享受膳食的天子刘彻一眼,觉得魏其候窦婴说他向现任将作大匠那延罗贪污索贿的事情是避无可避的,与其等着天子刘彻把将作大匠那延罗叫来三方对质,那般难堪,不如直接承认,反正天子刘彻很是欣赏信任将作大匠那延罗的手艺和宫廷设计,贪污受贿跟造反一比,算不得大罪了。
“窦婴匹夫,不错,老夫自知愧对陛下厚爱,确实收过那延罗的一颗夜明珠,以及三万金,但绝非是你说的五万金!”
丞相田蚡勇于承认道。
“你放屁!明明就是五万金,休要抵赖!”
“老夫都承认了,还要抵赖什么?
三万金就是三万金!”
“五万金!”
“三万金!”
“五万金!”
“三万金!”
“……”
魏其候窦婴和丞相田蚡就此事一直扯皮,纷纷确认自己的数字,一时间麒麟阁内热闹非凡,只见二人口沫横飞、一声高过一声,一浪高过一浪,俨然把煌煌然的大汉朝堂当做了市井集市,二人不顾身份,好似两个骂街的泼妇,你一言我一语,哪里还有什么侯爷、丞相,分明是两个在赶早集上因为一点细枝末节琐碎小事闹得不可开交的乡下庄稼汉,成何体统。
“颍水浊,灌氏宁,颍水清,灌氏平……”
身子骨本就孱弱的丞相田蚡哪里能喊得过当过大将军指挥千军万马的魏其候窦婴啊,眼见自己逐渐处于下风,其人脑子也活泛,赶紧转换招式,又当着天子刘彻以及内外臣子的面,学着垂髫小儿一样,唱起了颍川郡时下流行的童谣。
“五万金!”
魏其候窦婴继续卖力的喊着。
“颍水浊,灌氏宁,颍水清,灌氏平……”
丞相田蚡仍旧高声的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