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正看见齐然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等着。
黑色的西服没有系扣子,露出里面深蓝色的衬衫,墨羽总觉得这样庄重的搭配并不适合齐然的年纪,偶然说过一次,见向来听话的男孩并没有改,也便不再强求。
“怎么样?”齐然的平静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墨羽忍不住低头一笑,这些年齐然跟着自己,别的方面先不提,就是这装腔作势的语调倒是学了个七七八八。“没当初劝你的时候那么难。”他笑着回答。
看着眼前的少年,在不经意的时光里出落而成的模样,带着一种刀削般的凛冽,和一种严肃的克制的美感。如今,齐然能够依旧被称为‘太子’,靠的就不单单是墨羽的那张虎皮了。
在漫长的时光里,墨羽看着他苦心孤诣地学习和成长,铲除异己的同时,逐渐丰盈的翅膀抖动着,像一个誓言,像一把撑开的伞。在这一切发生的同时,墨羽在孤独的王座上静默地守候着,他不相信那样年轻有力的翅膀没有翱翔天空的野心。
“他会留下来的。”墨羽说。
尚寒会留下来的,就像当年齐然会留下来一样,时至今日,墨羽还是不清楚自己曾经的选择是否正确,他让一个和剧本无关的角色,承受了如此多的感情和过往。
只不过,既然尚寒当初认定了太子,那么不管怎样,齐然都要活下去,以掌事者的身份。
在那个枪响的夜晚,他为少年讲述了游戏的规则,“你可以反抗我三次。”然后锐利的花瓶碎片,伴着血迹从齐然的额角上倾斜而下。
他就这样把那个青涩的孩子拉入了他的世界,拉入了这牢笼,这深渊,这巨大的暗网的中央。
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作为补偿,墨羽给了这个被尊称为太子的少年三次机会,但是日转星移,流年暗转,他不知道是庆幸地,还是悲哀地发现,那个疼痛的约定,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处,三年的时光过去了,然而少年一次也没有。
因此,那个可能令他放手或是抛弃的日子也终究是没有到来。
甚至在有的时候,墨羽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对齐然过于上心了些,那样的教导,那样的纵容,简直就是在抢主角的待遇呀。
少年对他的求而不得,并没有妨碍到墨羽宠他。齐然的生日在冬天,墨羽知道他的性向,就给他挑了个懂事的少爷,结果在大晚上的,一/丝不挂的男孩被太子拽着头发扔了出来。
墨羽当时并不在赌场,后来知道了也只当是齐然终于转了性子。第二天晚上,太子的床上就又多了个清纯可人的姑娘。和墨羽想的一样,齐然确实没对女人动手,他对着女孩黑色的眼睛望了很久很久,然后驱车来到了墨羽的住所,房间里没人,他就在门口等了一夜。
天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第二天太子和墨羽的关系,算是被有心人坐实了。而知情的人,例如说古罂,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反正是没解释。
齐然一直是墨羽的幌子,如今流言四起,幌子样式变了点,却也不耽误用处,三年的时间,他和那个与他日日相处的少年也有了擦枪走火的时候。
墨羽抬眼看他,他知道齐然的那副冷峻模样下的心思,男人勾唇微笑道,“总有些事情,谁也算不到。”
齐然的眼神微微一动,他知道,墨羽说的是他们的第一次。
不正规的生意,自然是要洗白的,可那个时候,正值尚寒刚刚做掉了一个太保,风声紧到影响了赌场的生意,墨羽人在国外,所有的压力都落在齐然的身上,待他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齐然的身上挂了彩。
是枪伤,绷带缠过腰部,齐然第一次独自当家,受了伤就刻意逞强,套上了西服根本就看不出来,如果不是那天,墨羽用小刀在齐然脸上划过的时候,少年闷哼了一声,怕是还想装下去。
苍白的面容上,少年俊秀的眉眼紧蹙,让本来冷峻的气质莫名地染上了一丝脆弱,鲜血染过腰腹,竟惹得墨羽心念一动。
在那根本算不上是因为浪漫的亲密里,男人吻上了少年带着疤痕的右眼。
第一次的经历算不上愉快,第二天清晨,齐然冷着脸下床,浴室里哗哗的流水声将墨羽吵醒。
在这个世界里,墨羽的身体相当得虚弱,因此也小心经营着,不沾不该碰的东西。而这一点,齐然和他很像,墨羽是他脆弱的感情,是不该招惹的对象。
事后,墨羽从柜子里翻出烟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伴随着整支香烟的消逝,齐然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着他仰卧在床上的身体一言不语,明明是这样差的体质,却偏偏使他心甘情愿。
在那天,他们一起学会了对自己负责,也一起经历了放纵的快乐。以至于,当后来墨羽劝齐然退出圈子的时候,太子选择了拒绝。
墨羽无法向他解释未来,无法向他诉说尚寒的命运,他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和齐然之间隔着一个法则的鸿沟,温软的短暂欢愉并不能填满那骇人的沟壑。
收回了飞扬漂泊的思绪,男人黑色的眼睛里莫名地染上了一丝戏谑的神色,
“他会坐我的位子。”墨羽对着那门口的少年轻轻宣布道。
在那个房间里,墨羽给了尚寒两个选择,留下来或是走出去。
他知道,尚寒会怎么选,或者说,他知道,尚寒没得选。
墨羽说得对,尚寒死了,在那场大爆炸中。他没办法以他原本的身份活下去,那样太残忍了。
至于齐然,男人的眼神微暗,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你可以选择臣服,也可以选择厮杀。
墨羽离开的身影,决绝而凛冽。齐然看着他,就像是看着冬日阳光里的最后一颗树,灵魂的枝桠伸展着,指向未知的命运,和苍茫的天际。
在这个世界上,特殊的身份使男人展现了穿越者的每一个负面。
他自私,放纵,残忍,薄情,任意妄为,他用强大的势力扭曲了每一个人的人生。
但他给了‘死者’以不朽的名望,也给了生者以短暂的‘柔情’。
……
一个月后,墨羽在去往国外的旅途中失踪,齐然和尚寒秉着不同的信念去追踪他的消息均无所获,而这个曾为他喧嚣的世界却是安静得仿佛不曾有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