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那一天,墨羽正在瓦米尔的起居室内看着当日的新闻晚报,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大门就被西装革履的齐然一脚踹开了。
床铺上的蓝眼睛正对上青年锐利的神色,穿越者赶了个热闹,放下报纸打算围观一番,可他的注目却让那两道本是死死相击的视线,像是被一块巨大的黑色磁铁吸引住了一般,一冰冷,一炽热地朝他看去。
焦点于一瞬间被重新转移,墨羽心念一动,他下意识地收了视线,默默地将手中的报纸恢复原状,甚至还格外地向上挡了一下,作事不关己状。
报纸的正方版面上印刷着一个女人神情呆滞的照片,在她的正上方是一大片阴郁葱茏的山林摄影,可能是因为黑白色调外加连环凶杀案的大字头条,本是寻常的小路竟也丑陋压抑了起来,墨羽低头将那派场景和对面两人同样阴沉的面色比较了一下,竟是意外地感觉不相上下。
这套房子在寸金寸土的外海市中面积可谓是大得吓人,而发火也没有必要窝在一方小卧室里,于是阵地被迁移到了大厅,但又因为彼此间心照不宣的居所设备,便也就错开了镜面,没去坐沙发,而是将谈话的地点安排到了西侧的小飘窗前。
入目的只有一方小小的桌几,左右侧分立了仅容一人空间的软席,一眼看去就知道是给闲话吃茶的人备的。
是齐然先落得座,他自己占了一个,还剩下一个,是留给谁的自然不言而喻,而墨羽却对齐然的小心思毫不在意,隔着桌案,他客从主便地在青年的身侧坐下,对此,瓦米尔冷眼旁观着,连眉头都没皱,对于齐然的小肚鸡肠,他像是毫不在意一般,折了路径回去,将卧房内用来上床的垫脚小凳搬了出来。
小吸血鬼就这样在墨羽的身侧蜷身而坐,尽管和两人的高度比,他矮了不止一截,却依旧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将温养着柔软金发的小脑袋靠在墨羽的膝头上,在穿越者看不见的角度里,那双蔚蓝色的眼睛里闪着寒光,满含侵略性质的目光慢条斯理地在齐然的脖颈间流转开来。
就算是家犬,也是有尖齿的犬。
***
空气在一瞬间冷了下来,墨羽终于有了点自己是很重要的自觉,他有意缓和气氛,询问齐然道,“两天没见你了,忙什么呢?”
“生意上的事,”齐然回得彬彬有礼,似乎还担心墨羽怪他敷衍,便又加了一句,“发现了几个吃里扒外的,忙着清理门户。”
“哦。”墨羽表示他知道了便也没再多加发问,齐然不是瓦米尔,他对自己的本性和威胁都不会选择避让,现下他说他忙,那就只能说明,他真得是在忙。
“不过以后就不会了,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以后我就有时间陪您了,”齐然眉眼带笑,两日不见,他眼眉上那道标志性的细细痕迹已经有了缓和的倾向,神情柔和地发问道,“先生有想过去哪里转转吗?”
很奇怪,齐然的这些话虽然均是对墨羽说的,可是目光却是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瓦米尔,在齐然看来,小吸血鬼那故作亲密的倦怠样子实在是恶心到碍眼,青年的目光沉了沉,怎么办,好想剁了那畜生的脖子呀!
不过话说回来,齐然对墨羽的在意不用多说,经年阔别之后,竟然还要抛下人去忙一份亲力亲为的事务,那就必然就不是一般的寻常琐事了。
在这段特殊的时期内,齐然虽然切断了瓦米尔的对外联络,却没有限制墨羽的必要,有小吸血鬼这个质子在手,他当然不建议至少在表面上显得宽宏大量一点。
仅说当下,单看那通身的气派,如果不是忽然知道了瓦米尔的献吻,删掉踹大门的那一页,也是摆足了身段的从容优雅。
而事实上,同样注重表面功夫的却不止有齐然一人,墨羽在聆听的过程中,面容上依旧带着一份略显礼节性的浅淡笑容,温文尔雅的,让人看了很舒服,但是在毫不起眼的膝头骨处却是在暗暗发力,他顶着瓦米尔顺势贴过来的胸膛,让小吸血鬼没有办法趁机上身缠过来。
粉饰太平的黄昏下,三个人各怀心思,但是很显然,每个人都很不爽,当事人墨羽思前想后地将瓦米尔这几日里来的学习成就梳理了一遍,终究是决定亲自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顺势将矮凳上的小吸血鬼拉了起来,墨羽面对着齐然解释到,“齐然,你和瓦米尔之间有很多误会,首先,他从来没有强迫过我,所以用不着你的惩罚,其次,我和他一起经历了很多,甚至比当初我们在一起时经历得还要多,在我看来,你们也该是伙伴。”
“伙伴?”这是一句重声,在互不顺眼的情况下,两方在此问题上达成了共识。
齐然的心理活动,我什么时候降到这种辣鸡狗的级别了?冷漠脸jpg。
瓦米尔的心理活动,我什么时候降到这白斩鸡的段位了?冷漠脸jpg。
墨羽的心理活动,我什么时候落进这种破烂事里了?掀桌jpg(╯‵□′)╯︵┻━┻
总之,煽情怀旧的话是不能讲了,火药味充斥着,在墨羽的身边,两位同样都懂得心机城府的人开始互怼。
齐然和瓦米尔面色如常地错开视线,但是隐藏在暗处的刀光剑影却是怎么也拦不住了,瓦米尔依旧赖在墨羽的这一边,他大大方方地冲齐然一笑道,“这两日来劳烦你的照顾了,不过我想着也没有必要总待在这里,毕竟大家认识得也不算太久。”
确实,论时间没有人能比得上吸血鬼,这话里的挑衅很明显,但是如果深究下来,就免不了一顿前世今生的戏码,穿越者不想谈论这方面的事,只得对瓦米尔使了个眼色。
可这一次,一向听话的小吸血鬼却是存了心地装傻,他看着墨羽,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起唇问道,“您说对吧,主人?”
墨羽:“……”
当前气氛于一时间显得十分尴尬。
穿越者反应不来,瓦米尔什么时候开始好这一口了,难道这几天的温润,陪伴,小依赖,独立人格的进化时,都是假的吗?
一侧的齐然眼神微动,他将这个称呼品了一遍,方才将长眉微微一挑,回应道,“确实不算是太久,我们也只不过认识了一年才正式决定在一起的。”不像你来,朝夕相处了那么久,却还没被开苞动过。
那段瓦米尔被强制拍摄的视频齐然是看过的,他清楚墨羽调/教床伴时的手段,瓦米尔的反应和他的猜想大相径庭,他当然不会认为墨羽会是下面的那个,便轻而易举地推断出了瓦米尔并没有被男人享用过的事实。
齐然是算定了瓦米尔对于此事的在意,回忆的口吻里带着亲身经历后的浓情蜜意,青年一脸认真地向瓦米尔补充道,“再说我照顾你是也应该的,一个误会就把你伤成这个样子,你待在先生身边,我怎么能放心?”
连行事都是如此得不堪一击,这样的你,也配和我抢男人?
风波正盛,刀光剑影,墨羽坐在二人中间只感到额前青筋隐隐,头痛欲裂,他就算是个傻子,也该意识到自己已然陷入了一场争风吃醋的大戏了。
瓦米尔的声音凉凉的,似乎还带着点落寞,他默默地感叹道,“没想到,你和主人的关系有这么好。”
齐然受得顺理成章,“那是自然。”
小吸血鬼蔚蓝色的眼睛里一片真诚,“还好你和我说了,之前主人连提都没提过你。”
齐然:“……”
***
暮色沉去,月色高升,墨羽对此方战场毫不留恋,他如获大赦地站起身来,“该睡觉的睡觉,该吃饭的吃饭。”
瓦米尔站在穿越者的身后磨着牙,这一番交流下来,虽然彼此间的怨气更重了,但却也是探了点底子,没有了初见时的盲目,就不能算是毫无收获。
青年确实有点意思,但是论个人能力,到底是我比较好,区区蝼蚁,真当我家主人会另眼相待,然后瓦米尔把目光再次转到墨羽的脸上,就听见墨羽告别的声音道,“你早点休息,最近辛苦了。”
这可以是一句很平常的客套话,但是随着那音调的结尾,墨羽却自然而然地摸了一下齐然面容上的细细疤痕,“好多了呢。”他说道。
等等,瓦米尔心神乱了,墨羽竟然是在真得关心齐然,小吸血鬼表示他不淡定了。
而齐然则因为墨羽的触碰而感到安心,是呀,瓦米尔确实是长相精致,实力强劲,但是论榻上缠绵,人情世故可就差得远了,他心里刚感欢喜,就又听见墨羽接着嘱托说,“以后我不在了,你也不要再动刀子了。”
他终究是要离开的,先离开齐然,然后和瓦米尔在一起。
双方各怀心思,而至于对比下展露出的弱势,瓦米尔自然是在心头的小本子上记着,但是齐然则大方得多了,他回应了墨羽一个安心的微笑,像是默许了一般,简单应答道,“好。”
青年清冽的视线凝视着墨羽肤色苍白的面容,他对着那双黑色的瞳孔补充道,“就算没有那道疤痕也一样,我会记得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
墨羽被一种特殊的感情摄住了,然后他就听见齐然用一种晦暗不明的语气接着说道,“您终于回来了,我好高兴,但就算您走了,我也忘不了您,正如我也忘不了他。”
齐然凝视着墨羽,他眼中的柔情不再,神色冷漠得略显冷酷,他对墨羽坦言,“我记得他那张脸,在没有遇见先生之前就记得了。”
那真是一张年轻且英俊的脸,美好到真让人嫉妒。
墨羽的神情微微一愣,什么叫做没遇见之前呀,齐然不就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结识得瓦米尔吗?
然后,齐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孩童般的清澈干净,他对小吸血鬼的优点供认不违道,“瓦米尔很漂亮呢,一直都很漂亮。”
人类温软的手掌附上墨羽的胸膛,他用一种暧昧的姿态轻伏在墨羽的身前,发问道,“吸血鬼有心吗?”
对于穿越者来说,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因为齐然虽然贴近了他,但是墨羽就是知道,齐然其实是在问瓦米尔。
可能是出于对提问者的不屑或漠视,总之齐然并没有等来任何回答的声音。
在一片安静里,青年有意无意地弯下身躯,造成了某种小鸟依人的亲密假象,伴随着一阵细细密密的亲吻,唇瓣一路向下,掠过平整的西装表面,齐然双膝跪地,用口齿咬住了墨羽腰间的金属皮带,那样的动作里带着绝望一般的,倍感炽热的**。
“你发什么情?”墨羽沉下面色,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却是没了迁就的耐性,右手用力,拽着眼前人的头发试图将齐然拉离自己的腰跨。
而这一次,齐然并没有再说话,他好像已经厌倦了这种单逞口舌之快的争执,或是那些讨巧卖乖的无赖,这一次,他只是强忍着发丝被拉扯的痛苦,微微地仰起了头。
在那一瞬间,齐然的身影和瓦米尔的混合在了一起,那是十年前的某一处记忆角落内的尘埃,那是墨羽等人还没有搬迁到荒郊时的场景。在一个充盈着点点桃色的夜晚里,瓦米尔双膝跪地,做了那**支配下的奴宠。
但好像又不全是,因为那里被挣扎进了某个小孩子浸染了哭腔的声音,穿越撕裂了的虚幻云朵,成长在一瞬间爆发。
墨羽陷入了一种恍恍惚惚的回忆,那一年齐然多大了,十七岁?不,只有七岁!而那一年瓦米尔多大了,回应他问题的是窗外寂静的月色,吸血鬼被定格在永恒的岁月中,不再去在意年岁。
一个大胆的念头涌入了穿越者的脑海,但那甚至还算不得是一个念头,最多不过是一种抽象的概念罢了,隔着厚厚的历史帷幕,墨羽还不清楚那是到底什么,只是心头上已经泛起了悲悯。
记忆深处的脑海里传来齐然曾经的辩解,但感觉已经全然不同,“先生觉得,坏是一种罪过吗……我觉得不算是吧,那些有罪过的,才让我变坏的。”
那些有罪过的?那些在他之前就插手了齐然人生的人?那些将齐然变成这副模样的人?
没有推论,没有理由,也没有什么犹疑,墨羽看向了瓦米尔!
***
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的吸血鬼被允许为自己逝去的灵魂献上一束纪念,瓦米尔会送些什么呢?
送黎明时的光芒,异变时的夜晚,还是圣坛上的绞刑架?送一双蔚蓝色的眼睛,苍白的爱情,还是墓地上的灵柩棺?
墨羽看着瓦米尔,就好像在透着他,看寒来暑往,尘世三千,看着镶刻着银色法文的宝剑,于猛然间斩裂墓地上漂泊的灵魂,还归孤独者永恒的寂静。
原本是最为抽象的疑问,此刻却仿若是被浸了鲜血一般,于穿越者的脑海里徘徊着,徘徊着,经久不散。
而这些刻意的重复不断地提醒着那些差点被有心遗忘的道理,原本在齐然狭小的心房里,是可以自然不牵地寄居着情怀辽阔若山川大海的灵魂的。
没有哪个人生下来就懂得仇恨,但是仇恨却是一项十分易学的技能,见一夜血,窥二人面,睡三年染血眠梦,坐观四方,静候五年,再看六七八月,秋叶凋零,西风瑟瑟,孤影徘徊,天长久久,十字相嵌,所谓心结,连绵痛切,不过如此。
总算是知道了呀,墨羽的眼神一暗,瓦米尔哪里需要去祭奠些什么,在故事的初始,便已经有了命中注定的心结,那里隐藏着最后一份被封印于记忆深处的怜悯,那里不属于吸血鬼,那里是人类的感情。
在金发血族的心里,真的还是有一处值得他动容的宝藏,那就是他自己的影子。
在十七岁的绞刑架之前,在大教堂上,金发的骑士双膝跪地,看着荣誉和阴影混为一体……不,是在那之前,在家族的竞技场上,稚嫩的少年接过族长手中的宝剑,看着自己的一切被成扭曲成单薄而长长的影子……不,还要往前!
那里才是他的开端,那里站立着一个真正无助而脆弱的小孩子,那里缥缈着他仅存的动容和归隐的善念,那里甚至还没有墨羽。
只有一副隐瞒着狠厉的善良,和一份不足为外人说道的顾影自怜。
那是他母亲死去时的场景,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切身体会到的绝望同被抛弃!
终于想起来了呀,曾经的言语伴随着情动的呜咽声透过记忆的雾障穿越而来,在瓦米尔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被看见了,是个小孩子。”十年前的夜晚,他这样说过。
瓦米尔心神一乱,他再也没有办法去保持那副嗜足满意的样子,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身侧的墨羽,便动作僵硬地转过头,死盯着齐然的那副面孔,那样的目光死死的,冷冷的,就好像要从齐然的面上烧出一个洞来,从里面找到什么被遗漏的记忆一般。
然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想了起来。
那是他曾经接过的一单生意,行事妄为,也不愿隐藏。
“妈妈,妈妈!”
有小孩子的叫声撕心裂肺,惶恐不安,小小的孩童摇晃着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对化身死神的恶魔几乎恐惧到了麻木。
他看清了那个吸血鬼的模样,那小孩子的眼睛睁得极大,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着一个金发的身影,月色下的恶魔在血泊中浴血而立。
那一晚,月明星稀,有恶魔面若谪仙,身若修罗,有孩童面若死灰,身若抖筛。
那是丧失了岁月的瓦米尔,那是年仅七岁的齐然。
“我只有你了……”回忆结束,齐然跪倒在墨羽的面前,在那个仿若啜泣的陈述里,齐然的恳请显得那样得无力,那样哀伤,那样的小心翼翼,以及无奈感伤。
“不要……”他不知道在向谁说话,命运,神明,虚空,墨羽,瓦米尔,总之什么都好,因为没有人会舍得拒绝,“……不要再去夺走我的东西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知道,你们在看h的时候,根本就不会去想那个关于小孩子的问题~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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