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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丽,是男孩女孩?”刚生产完的露丝面色苍白,十分虚弱。
“是男孩,小姐。”萨丽端来熬好的汤,扶起露丝,一勺一勺地喂他。
“把他抱来给我瞧瞧。”露丝撇过脸避开勺子,有些迫不及待。
萨丽表情一僵,她极力装作无事:“吃完再瞧吧,小姐,他正在睡觉呢!”
“把她抱来!”露丝敏感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她熟悉萨丽正如萨丽熟悉她一样,她激动地想要起床,“我的孩子在哪里?”
“你出去。”不知何时达西站在门口,他吩咐完萨丽,走到床边挨着露丝坐下,初为人父的他眉间还带着几分柔情,“你好好躺着,先吃饭。”
“你告诉我,你把我儿子带去了哪里?”露丝有些恐慌,她紧紧地抓着达西的手臂,目光死死盯着达西。
“彭伯里。”达西的目光透着几分不忍。
“那是我的孩子!”因为惊怒,露丝的声音极为尖锐,她红着眼,撕心裂肺地吼道。
“我的继承人,自然是我的妻子所出。”达西的声音犹如一盆冷水凉透了露丝的心,她一下子安静下来,目光没有焦距,她的神情似笑非哭,像是有什么破碎了。
“我们还会再有一个孩子的。”达西的安慰一点都没有飘进她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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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带走女儿?”她面色惨白,赤着脚踩在大理石地上,身上还穿着生产时穿的襦裙,带着血渍。她站在门口,湛蓝的眼眸没有一丝光彩,声音有气无力,明明人是那么虚弱,却偏偏透着一股倔强。
“你也不希望女儿带着私生女的身份过一辈子吧。”他掐灭了手中的雪茄,一把打横抱起她,皱着眉,“怎么不穿鞋,现在可不能着凉!”
夜深人静,随手披了一件外袍靠在躺椅上,达西很难得地点了一只雪茄,事实上他很少碰这东西,也许是受梦里影响,他难得翻出一根,点上。屋内只亮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18岁独自支撑起家业,直到28岁,他一向自傲于自己的冷静与理智。但是他第一次怀疑起来,梦里那个冷静到冷酷,甚至残忍的自己,真的会是未来的自己吗?如一个旁观者,他目睹了梦中露丝的哀伤与绝望,但同时他又如一个当事人,经历了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他完全明白了今晚露丝的歇斯底里。她一直以为,她的儿女从不知道她。可是这个世上,有什么不透风的墙呢?她可不知道他们的儿子十分聪慧,年纪小小就摸清了自己的身世。要不然,她以为每次偷偷来彭伯里就那么巧,此次都能看到他们。那是亚伦特意带着妹妹在花园里玩,就是为了让她看一眼。自父亲去世后就再也没有哭过的达西眼眶微红。一切为了家族,他生来除了享受家族的福利同时还背负着延续家族荣光的责任。所以,无论他有多爱露丝,甚至露丝比伊丽莎白更适合达西夫人这个位置,但一切在开始就注定了。
他执意娶了与上流社会格格不入的伊丽莎白,众人的轻视与排斥让她长期不忿而暴躁。结婚十年无子,彭伯里传承的重担深深压在她的肩头,庄园里的流言蜚语让她日益抑郁。而他抱回的亚伯或许是让她最后爆发的火星。因为从小受的教育不同,他们的价值观念深远。在达西看来,他抱来孩子放在她名下由她教养,是尊重了她这个主母的地位。要知道,大多数人家都是孩子直到成年才接回家继承家业,有了自己的母亲,哪里会认主母。可是在伊丽莎白看来,这是达西背叛他们爱情、背叛他们婚姻的证据。她无法接受,她所谓的爱情到了最后成了一个笑话。难道就因为她不会生吗?因为这样的想法,她没有照料过亚伦一日,没有抱过他,没有教养过他。当几十年过去她依旧孤身一人没有自己的子嗣再想从他身上找回当母亲的感觉时,已经晚了。
他与伊丽莎白是个错误。
而他与露丝……达西目光中透出坚定的信念:这辈子,他们不会再错过了!
露丝从第二天起就闭门不出,用餐都是送进屋里,她拒绝和达西见面。当然,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达西在第五天就拿了钥匙进入了露丝的房间。
“你竟然敢擅闯一位淑女的房间!达西先生,你的荣誉呢?”露丝气急败坏,不可置信。
“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已经足够亲密,”达西抓住她的胳膊就往下走,他紧贴着她的耳,威胁道:“我十分乐意抱着你出门,亲爱的露丝。”
本来还要挣扎的露丝在他跃跃欲试的目光下安静下来,不情不愿地跟着他下楼。
在被达西塞进马车里后,露丝才后知后觉出不对,她开口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达西跟着坐进了马车,他没有急于回答露丝的问题,而是先给她的膝盖搭上了一条薄毯,“秘密。”
啊呸!露丝深深地在心里唾弃了一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拽了拽毯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一侧闭目养神。
马蹄哒哒哒,行驶在乡间的小道上,野花青草的芬芳透过微微扇动的帘子钻入车厢里。
这一走就是五天。一开始露丝还会问几句目的地,可每次换来的都是达西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到了后面露丝也不再问,索性当成旅游,看看风景。
第六天早上没走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
“马车坏了?”露丝本来在补觉,感觉到停了第一反应就是马车坏了。天知道她最讨厌马车坏掉,麻烦死了!不过还好他们没走多久,回头叫人来修也快。她蹙着眉头一脸不满。
“不是,我们到了。”达西只觉得刚睡醒还有点迷迷糊糊皱着眉头的样子很可爱,他先跳下了车,转身伸手来扶她。
露丝一手拎着裙摆一手扶着达西下了车,才好好打量四周。入目,一模一样带着田园风的白房子进入眼帘。房子四周围着熟悉的白色小栅栏,大门上挂着一块深棕色的橡木牌,上面写着:whiterosepark(白玫瑰庄园)。露丝推开门,满园的白玫瑰迎风盛开。一样,又不一样。
达西跟了进来,他伸手搭上露丝的肩:“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希望它对你来说是个惊喜。”
“为什么?”即使不是第一次,可是那种激动的心情是一样的,甚至更剧烈。
“它象征着我们的爱情。”达西低沉的嗓音响起,带着深情的追忆,“露丝,我一直爱你。为你打造玫瑰庄园,就是为了让你开心,让你明白,我对你的心意。我知道,上一世的我做了很多对你而言太过冷酷的事情,我无法磨灭过去,但感谢上帝,他又给了我们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你还爱着我,从你的眼神里,我能看到你的爱意,我同样爱着你。露丝,我不奢求你能够原谅我,但我们珍惜当下,好不好?嫁给我,和我结婚。”
她捂着嘴,泪珠一串串掉落,悲伤、喜悦、无奈相互交织,泣不成声。
达西轻轻拥抱住露丝,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亚伯他们一直都很想念你。”
用手指抹去露丝脸上的泪,对上她惊讶的目光,达西柔声道:“亚伯不像你,他聪明极了,很早就打听出你是他的生母。你每次来彭伯里,他都会故意带着妹妹在花园里玩,就是为了让你多看一眼。”
露丝的表情随着达西的话愈加温柔,那是一种独属于母亲的温柔。
“你知道你去世后,亚伯在你的葬礼后跟我说什么吗?”他的语气变得低沉,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与悲伤,“他说,他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在你身边长大,享受母亲的关怀。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背负着私生子的名头从头打拼。露丝,我不止一次地怀疑过我当初的决定。”
“不,你没有错,你的决定是正确的。”说到底,她也绝不愿意她的孩子顶着私生子女的名头。私生子是什么?说到底地位就比奴仆高点,那些接回了私生子但却不承认的家族里,私生子干的活和仆人差不多,好点的或许能干个管家。而私生女,但凡有点脸面的人家都不会娶这样的女子,除了当情妇就是嫁给贫民。她怎么可能愿意看着她的孩子吃这样的苦?那么多年,她痛苦于与孩子的分离,她无法面对这样的现实。而达西先生的举动,正好给了她怨恨的理由,仿佛这样,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她是被逼的、是无奈地,她才可以心安理得地活下去。露丝不得不痛苦又难堪地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
“露丝,忘记过去一切不开心的回忆。我们有了重新再来的机会,感谢上帝,不早不晚,将你带到了我的身边。”
达西的话让露丝再一次羞愧难堪,她不敢说出上一世是她听说了他似乎与一个乡绅之女订婚,矜持着骄傲转身离开,其实她本来能早早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是她放弃了!
露丝第一次开始深深地怀疑起自己的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