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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待可成磕了头,就用能动的那只手招手让他到自己身边来。

可成从地上爬起来,齐氏弯下腰替他拍了拍袍子,再牵着他的小手,走过去把他的小手放进婆婆的手里。

刘氏笑着用力握了握,费力地张嘴,说了几句含混不清的话,杏儿在一旁帮着解释,说这是老夫人在勉励小公子好好念书,以后为喜家光宗耀祖呢。

可成听了,就朝着刘氏重重点头,说自己记住祖母的话了。

刘氏抬手又摸了摸他的头和小脸,再拍一拍他的小肩膀,接着摆一摆手,示意可成可以出去了。

这时候,顺娘也进来了,看到了可成来给自己娘磕头辞行。

她走过来,也摸了摸可成的头,然后对刘氏说:“娘,我这就带可成走了。”

刘氏不舍地又摸了摸可成,这才看向顺娘“嗯”了一声。

顺娘就牵着可成的小手出去,先去厨房旁边的小屋吃早饭,今早的早饭是齐氏一早起来做的,因为想到儿子今日要走,就给他煮了鸡蛋,摊了葱油饼,还熬了红枣粥。

慧儿这会儿也到了这屋来吃早饭,她晓得可成今日要去学堂里念书,羡慕得很,直嚷嚷她也要跟着可成一起去。

齐氏就说她小,还有她是小女娃,不能去学堂念书。

慧儿就嘟着嘴问为什么,齐氏道:“男子读书可以考举人进士做官,光耀门楣,女子读书没有用,还不如把饭做好,把女红做好。”

“娘,女子为何读书没用呢?”别看慧儿年纪小,她却抓住了齐氏话里的重点。

齐氏抿一抿唇,摸一摸女儿的头,说:“女子读书不能考举人进士做官啊。”

慧儿眨眨眼,追问女子为何读书不能做官。

齐氏答不出来了,只得去夹了块葱油饼过来,撕下一小块,塞进女儿的小|嘴|巴里,笑着说快吃这饼,这饼是她跟她哥最喜欢吃的。

慧儿嘴|巴里吃着饼,看着可成吃鸡蛋,又伸出小手去管可成讨鸡蛋。

可成正把鸡蛋壳剥开呢,见到慧儿要,犹豫了下,把鸡蛋掰开,分了一半给慧儿,自己把剩下的一把塞嘴里了。

顺娘见状便说:“嫂嫂怎么不多煮几个,这鸡子也值不了几个钱。”

齐氏道:“惯了,再说,可成读书已经花了不少钱了,这钱都是叔叔辛苦挣的……”

说到这里,她让可成记住,他能去华氏族学上学全靠顺娘,以及他上学花费不少,这钱都是顺娘辛苦挣下的,她要可成好好念书,将来有出息了可别忘了顺娘这个叔叔的恩情。

可成一边吞咽着鸡蛋,一边说自己记住了。

坐在顺娘旁边的谢二娘听了,弯起了唇角。

顺娘却只说了一句:“你好好念书,不给咱们喜家丢脸就是报答我了。”

接着她又看向慧儿说:“慧儿,若是你长大一些喜欢念书,我也让你去念的,女子读书也有用的。”

慧儿一听就拍起了手,说自己以后也要像哥哥那样去学堂里念书。

齐氏只当这话是顺娘说出来哄慧儿高兴的,也没反对,默默地吃早饭。

吃完早饭,就到了可成你开喜家的时候了。松子肩膀上背着一个包袱,里面都是一些换洗衣裳还有鞋子,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笔墨纸砚。顺娘也提着两个包袱,一个包袱里面是被褥,另外一个里面除了这个季节给可成和松子主仆两人准备的厚衣裳外,还有一些钱。虽然说进华氏族学去附学不用交学费,可是给教可成的先生还是要准备礼钱的,而且四季年节上都要送礼,这礼钱也不可能轻了,得随大流。再加上华氏族学里面的学生都是些家境不错的学生,吃穿用度上头也要比着人来,。一年下来,远比在普通的学堂里念书费用更高。顺娘初略算了算,一年下来七八十贯钱是要的。

喜家人都到了前院,顺娘带着松子和可成上了车,挥手向来送可成的老娘等人辞行。

石头载着顺娘等人到了枣树街首第三家的卓家门前,与在此等着他们的卓家的骡车会和,两辆车往城南的华氏族学去。

从枣树街到华氏族学所在的安南巷需要大约一个时辰,安南巷在城南,整条巷子两边住得差不多都是华氏族人。

华氏族学今日开学,也有不少学生被送入巷子里面单独的一个算作学堂的三进院落。

院子的第一进和第二进都是学堂,第三进则是住学的学生住宿吃饭的地方。

约莫辰时左右,可成和卓彦坐着的车到了安南巷口。

见到卓家的骡车停了下来,石头也将驴车停下来了,顺娘挑起车帘子探头往外看,就看到前头卓彦的爹卓江下了骡车,接着卓彦也被抱下去了。

顺娘估摸着这就要进去华氏族学报到,见这个学堂的负责人,也就是卓江他娘的族兄了,以及有可能教可成的先生,于是跳下了车,走过去向着卓江行了一礼,问是不是这就要带着自己的侄子可成跟着进去。

卓江告诉顺娘因为今日是华氏族学开学的日子,进出族学的人多车也多,所以将车停在巷口就行了。还有小厮也别忙进去,先在外面守着行李,等到他带着顺娘等人去见了学校的负责人,给卓彦和可成报了名。然后拿了签了学校负责人的字的单子去找到他们的先生,先生收了礼钱以及住宿伙食的钱,再安排下去。最后他们才出去叫小厮把行李等物搬进来,搬去后面住宿的地方。都安置好了,他跟顺娘就可以回家了。

“这样,那就烦劳卓大哥带我们进去了。”顺娘又朝着卓江拱了拱手道。

“哪里,喜二哥跟我来。”卓江也客气地回礼道。

说完,他就在前头牵着儿子的手带路,顺娘则是把可成的手牵住,跟在卓江父子后面。

卓彦在前走着不时回头来看可成一眼,眼中颇多好奇。

卓江便对儿子说,后面跟着的那个小男娃名叫喜可成,以后都跟他在华氏族学里面念书,他还说卓彦的祖母很喜欢那个喜可成的叔叔,以后卓彦也要喜欢喜可成,对喜可成好,这样才会讨得他祖母的欢心。

卓彦便说:“儿记住了。”

顺娘呢,看到那个卓彦不时回头来看可成,就也对着他笑一笑,接着轻声对侄子说,前面那个小男娃卓彦以后可是他的同学,而且侄子能够到这个有名的华氏族学来念书,也是因为卓彦祖母的帮忙。所以啊,以后侄子要跟卓彦和善相处,做好朋友,彼此督促对方好好念书,将来有出息,为家里争光。

可成点点头,说自己记住了。

顺娘牵着可成跟在卓家父子身后进入安南巷之后,果然见到了许多来送孩子入学的人,这些人多半身着绫罗绸缎,通身显出富贵之气。然后那些孩子个顶个挺着小胸|脯,脸上显出些骄矜之色。

收回视线,顺娘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有可成身上新作的绸袍,以及脚上穿的新靴,想到这不论古今,都是人靠衣裳马靠鞍,进这么个贵族学校来读书,首先就得置办几身好衣裳,才不会被轻看了去。然而,她又担心起来,万一可成进了这样的学校跟人比穿比吃,那书还能读得好吗?到时候别书没念好,还学了些纨绔的习气回去就不好了。因此,她就决定了,还是十天半个月来接可成回一次家好,每半个月她要对他进行一番思想教育,让他别忘了本,要知道勤俭上进。

她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跟在卓江父子身后来到了华氏族学第三重的院落,这第三重院落占地很大,有大大小小十好几个院子。最前面的一个大院子,不时有人进出,这些人里面有看起来很像是教书先生的人,也有跟自己一样,带着孩子的人。

卓江到了院子门前就对顺娘说:“这里就是我舅舅,也是这族学的山长平日所居之处。”

然后他又指一指对门说那边的几个小院子就是这里的教席们住的地方,族学里面的学生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去那里找人。

顺娘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她就把卓江说的话又小声说给了可成听,并让他记住,可成说记住了,并复述了一遍给顺娘听。

卓江随后就领着顺娘进去见了他口中的舅舅,其实他这个舅舅算不得他的亲舅舅,因为这人是其母的族兄,也就是说她母亲并不是长房嫡枝那一脉的,而是旁枝。

华氏族学的负责人名叫华仕中,今年六十一岁,曾经当过翰林院的直院学士,致仕之后发挥余热,被族长找来做了这华氏族学的负责人。因为华氏族学规模大,虽然不是书院,但其规模倒是跟民间开设的书院有一比,所以这个华氏族学的负责人也美其名曰,被叫做山长了。

华仕中见到卓江之后,又看了卓江之母写的信,就把可成叫到跟前来上下打量一番,又考他几句发蒙的孩童们念的诗,可成因为在来华氏族学之前每日也跟谢二娘学些蒙学诗句,倒也能够应答自如。

于是,华仕中就点头收下了可成。

顺娘见了,心里面欢喜,上前去向着华仕中道谢。

华仕中捋着下颌的花白胡须说不用谢他,真要谢的话就珍惜这个机会,进了华氏族学之后好好念书,将来学成之后,出将入相,报答朝廷,为百姓们分忧解难,那就是最大的报答了。

顺娘自然满口应承,心里面对这个华氏族学的校长印象不错。觉得眼前这个老夫子看起来虽然十分严肃古板,可却有一身正气,兼带有书卷气,虽然称不上大儒,可却远超一般学校的那些老先生们。反正看到这个华仕中后,顺娘就觉得自己没有白费苦心,可成进这个学校是进对了。

华仕中接着就执笔写了个类似入学单子的东西,还是一式两份,上面写了可成的名字年纪家住何方,以及带他来入学的人是谁,并且让顺娘在上头签了字。完了,他撕下一份儿来给了顺娘。

顺娘拿了单子,等着卓江也给儿子办了入学的手续,拿了单子,华仕中让两人出去找对面的第五个小院里的华教席,以后就由他负责教可成和卓彦了。

卓江和顺娘一起向华仕中道了谢,拿着手中的单子一起去对面找到第五个小院,推门进去,有学生过来带着他们去见教席。

教可成和卓彦的教席也姓华,名叫华仕齐,乃是华氏旁枝,举人出身,萌补做过主薄和县丞,都是八|九品的小官。

在南边基层的小县干了二十多年,患了严重的风湿病的他只好办理了退休手续,回到北方的汴梁城,同时也是他的故乡养老。华氏族长晓得了,就也聘请他为华氏族学的教席发挥余热。

他的学问自然是不如华氏族学的校长华仕中好,可教授像可成和卓彦这样的童子还是绰绰有余。

因此他被分配来教华氏族学的低年级学生,这些学生大多是三年之内新入学的学生,年纪都在十岁之下。

而华氏族学的学堂里除了校长华仕中之外,还有五位教席,其中两位教低年级,两位教中年级,剩下一位还有他自己教高年级。如果能让华仕中教的话,就说明该学生已经考上秀才甚至是举人了。

如此一来,华氏族学的学生们年纪大的有二三十岁的,这些人很多已经娶妻生子。

年纪小的就像可成和卓彦这样的还是垂髫童子。

华仕齐看了卓江和顺娘递过去的单子之后,照样把可成和卓彦叫过去考了些他们蒙学诗句,两人也答对了。只是卓彦明显比可成答得快,也答得准确些,毕竟他自从三岁以后就被其父抱在膝上认字读书的。可成却是最近这几个月才开始跟着谢二娘学习,自然是不如卓彦。

“喜可成,你入学之后可要比旁人勤勉些啊,你可是我教的小郎君们里头最差的。”华仕齐道。

“是,山长。”可成垂头道,他看起来有点儿紧张,又有点儿羞赧,小脸儿都红了。

华仕齐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和蔼道:“知耻而后勇,一开始差些不算啥,只要你奋发图强,就有追上旁人那一日。”

“嗯。”可成重重地点了点头。

华仕齐:“好了,我让我娘子带你们去住处瞧瞧,你们随后就叫各自的仆从进来帮你们安置妥当罢。今日先歇一歇,明日卯时初到学堂里面来读书。咱们这里一旬歇一日,家人可来探望,又或者返家,然回家之后需当日戊时之前返回。另外,学堂里面还有许多规矩,明日我再讲给你们听。”

说完,他就让跟前一个服侍的小童出去把她娘子任氏叫来了,让她带可成和卓彦下去,给他们安排住处。

顺娘和卓江在带着可成和卓彦出去后,就把送给华仕齐的礼钱还有两个孩子的食宿钱都交给了任氏。

这是卓江之前特意交代的,他说这族学里面的教席都挺清高,不爱手上摸着孔方兄,故而这些四时的礼钱都是交给其娘子的。娘子们都是妇人,需要安排家人和学生们的伙食,成日家跟钱打交道,接了钱去正合适。

他这一说,让顺娘笑出了声,不过,为了避免引起路人侧目,她还是很快敛了笑,装出正经脸来。

这会儿任氏收了钱,先拿回住处的箱子里锁了,这才重新出来,领着顺娘等人往后面去。

她是个胖胖的妇人,跟其夫华仕齐的体型相差不多,两夫妻多年以来并未有子嗣,华氏呢也喜欢孩子,所以对入学的这些小学生们格外关爱。此时,她一边跟顺娘等人介绍族学里面的食宿情况,一边在前头引路。

在庭院的石板路上行走着,顺娘觉得华氏族学的学生们的居住环境还是不错的,庭院中的路平坦且整洁,两边栽种着许多的松树以及柳树,这样一来,无论冬夏,庭院里面都满布绿色,显得庭院清幽,适合学生们休息和读书。

拐了好几个弯,在一个粉墙黛瓦的大院子门前停住,任氏指着里面说:“以后喜可成和卓彦就要在这里面住几年了。这里面都是跟他们一样在我官人跟前念书的童子。”

说完,她就当先往里走,顺娘牵着可成,卓江牵着卓彦,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去之后,顺娘就看到这个院子挺宽阔,分为正房,东西厢房。

任氏领着可成和卓彦走向东厢房,接着对他们说:“这厢房里面的两间屋子你们各住一间,你们带来的奴仆就在你们各自的屋子里矮榻上歇,这样一来服侍你们也方便些。堂屋里是接待亲朋好友同年之处,这待客之道,夫子也会教你们的。”

顺娘随着任氏的介绍打量屋子里面,发现这住宿的地方也不错,地上铺着青砖,家具齐全,床上的帐幔统一都是深蓝色。学生们进来只需要把自己带来的被褥铺上,枕头摆好,就能够住人了。

任氏接着交代了,这屋子里的卫生需要每日打扫,她呢,可是要在每日在学生们上学之前来检查的。

她又把这个院子里的厕所还有茶水房指给了他们看,并说茶水房里面有族学里面雇的人烧水,随时都有热水,然而茶水房里面只能提供热水,不能煮东西吃。还有,一日三餐都有固定的时间,他们可以让自己的小厮去前面的大食堂打饭,端回屋子里吃,也可以在大食堂里吃,吃完了的食具需要清洗干净,清洗的地方也是在大食堂里面。

顺娘听了任氏的介绍,觉得这个华氏族学比她之前见过的学校替学生考虑得都更周到,条件也更好,怪不得那么多人想要托关系将自己家中的子弟们送入这样的学校读书了。

最后,任氏说了几句让可成和卓彦小心脏扑通跳的话,她说进了族学之后,夫子跟她对于不守规矩的学生们是要用戒尺打的,并且打了他们的爹娘也管不了,还要说她跟夫子打得好。

说完了,她还特意问顺娘和卓江是不是这样。

顺娘和卓江当然大方地表示,随便教训就是,因为不打不成器,黄荆棍子出好人……

可成和卓江听了小肩膀都缩起来了,颇为畏惧的样子。

等到任氏走之后,顺娘和卓江让可成和卓彦在屋子里等着,他们出去把可成和卓江的小厮带进来,还有两人的被褥等物也要搬进来。

可成和卓彦齐齐道好,然后就去堂屋里的椅子上坐下等着。

顺娘和卓江一走,可成和卓彦闷了一会儿就说开话了,不外乎问对方几岁,都念了些什么书,喜欢玩什么等等。

这边屋子里没大人了,对面西厢房住着的两个小孩带着他们的小厮就过来了。

他们大喇喇地走到两人跟前,站着居高临下地问两个人姓什么,是华家几房的子弟。

可成和卓江便老实说他们不姓华,并不是华氏的子弟。

“不是华氏的子弟?那你们是如何入学的?”一个七八岁的小胖子就叉着腰问两人。

见那个小胖子声色俱厉的样子,可成就不敢说话了,他看向卓彦。

卓彦看到可成有些害怕,就挺起胸|脯告诉他,自己的祖母姓华,是山长的妹子,故而他就进华氏族学读书了。

“原来是附学的。”小胖子旁边的一个竹竿样年纪也是七八岁的小男孩道。

小胖子听了,看起来脸色和缓了些,然而他还是指向了可成,问可成跟华家又是什么关系。

可成人小,哪晓得小胖子的意思,所以愣愣地不出声。

小胖子见状就走近些,用力地推了可成一把,大声道:“你哑了?你快说!”

可成被他一推,后脑就撞在了椅背上,发出砰一声响,眼圈儿一红,眼看就要哭出来。

卓彦看见了,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挡在了可成跟前,仰面看向那个小胖子道:“你推他干嘛,你这是大欺小,不要脸!”

“你说谁不要脸呢?我看你这是胆儿肥了,你可知我是谁?”小胖子再次叉着腰对着卓彦凶道。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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