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琛在这呆了三天,三天之后,许沐的脚伤好了,开始跟着大家一块工作,他就放心的走了。
他现在是景阳的总经理,要处理的事情很多,不可能专注于度假村这一个项目。
许沐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后来陆景琛也来过现场几次,勘查施工情况,只是每次都没待很久,半天不到就走了。
工程进行到三分之一时,政府那边也派人过来监督施工情况,陆景琛毫不意外地也跟着来了。
远远望去,站在一楼工地上的许沐正戴着安全帽在跟一施工队长说着什么,表情认真严肃,眉头轻蹙,那模样,也勾人得很。
从楼上看了一圈下来,又回到了一楼。
政府干部正在跟这儿的负责人说话,陆景琛分了心,思忖几秒,转身朝许沐的方向走去,打算过去‘看看情况’。
许沐跟对方已经谈妥,施工队长拿着她手里的图纸进去了。陆景琛低头笑了下,刚正经了表情想叫她的名字,突然听到楼上有人在着急地大喊着什么,他抬头一看,脸色立刻变了,来不及思考就冲了过去,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许沐护在了身下。
“砰”的一声。
那块从楼顶意外掉落的水泥块直接砸中了他的背,连带着几块零碎的砖头跟着砸在了他带着安全帽的脑袋上。
许沐直愣愣地看着他脑门上渗出一大片血迹,大脑一片空白,一滴滴温热的鲜血掉在她脸上,烫得她全身都在发颤。
她张张嘴,话没说出口,眼眶先红了。
“陆……陆景琛……”她声线发抖,狼狈的爬起来,顾不得身上的擦伤,一边流泪一边手足无措抱着他的头,看着已经昏迷的人依然血流不止,慌得眼泪直流,转头冲旁边呆着的人大吼:“快……快叫救护车!”
周围的人反应过来,一个个手忙脚乱地开始叫救护车,有人想过来把许沐拉开,却被她一手挥开。
一直到救护车来,陆景琛被抬上担架车,她都死死抓住他的手不愿意松开,仿佛只要她一松手,他就会立刻消失一般。
——
手术室外边,许沐目光空洞地靠墙站着,双手紧握在一起无意识的搓来搓去,颤抖得厉害。有护士过来想叫她去先把身上的伤处理一下,她摇头,既不说话,也不肯走。
后来江暖和程嘉阳他们也来了,慌乱的表情和失了沉稳的脚步声,一个个担忧得不得了,望着那红得让人恐怖的‘手术中’三个字,心头跟压了块石头样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
江暖安慰许沐说陆景琛肯定会没事,让她别太担心。
没过多久,陆怀承也来了。
他本来在家里跟别人下棋,接到助理电话说陆景琛在工地出事的消息时,急得心脏病再次复发,吃了药缓了好久才好了点,然后立刻叫司机开车送他来了医院。
陆怀承已经快六十岁了,而且一直身体不好,加上最近各种突发的事情,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很多,脸上全是疲惫和痛苦。
江暖和程嘉阳都过去安慰,搀着他坐到长椅上等着。
几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许沐最先回过神来,霍然冲上前。陆景琛脸上还罩着呼吸机,被护士推出来直接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目前给出的诊断是严重骨折加中度脑震荡、大出血,虽然人还没醒,情况依然不是很乐观,但总比一直在手术室让人提心吊胆的要好。
陆怀承松了口气,绷紧的神经一放松,人跟着支撑不住往后倒了倒,身旁的程嘉阳和江暖及时伸手扶住他,劝他还是先坐下休息。
许沐往前走到医生面前,恳求他让她进去见见他。
医生一看她的样子,猜到两人关系不一般,答应给她一点时间进去探视。
许沐穿上隔离服,戴上帽子和口罩,站在病床边,看着安静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无血的陆景琛,眼眶忍不住又红了。
以前在一起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很多次他都习惯装睡吓她,被识破了就开始耍流氓。
他来时她也知道,知道他一直在看着自己,也有几次没忍住,装作看其他地方时‘顺便’,瞧他一两眼。
分手的这段时间,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够调整好,也能够把那份情意慢慢埋葬,也许不久后的某一天就真的对他没有任何感觉了,他也能看开。
可直到刚才,她看着他压在自己身上,满头鲜血,气息微弱的在她耳边说‘你没事就好’时,她慌得六神无主,才发现自己是这么害怕他真的出事,那种恐惧和后怕,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
很快,护士就过来催她出去了。
程嘉阳已经走了,江暖见她出来,忍住眼泪,找借口说下去买点东西,也走了。
这是许沐第一次真正见到陆怀承。
他跟许沐想象中的不一样,眉眼乍一看跟陆景琛不太相似,穿着很规矩的半袖衬衫,看上去很像个知识人。想来陆景琛该是继承了他母亲的长相特征。
“你就是许沐吧?”陆怀承看了她一眼,温和地说:“你别紧张,是景琛跟我提起过你,上次我住院的时候,他跟我说他有女朋友了,还说等哪天有空,要把你带回家给我见见。”
许沐心情复杂,看他的眼神也很不对劲。
除了悲痛和悔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忍耐,愤怒,甚至……怨恨和深深的敌意。
她没说话,陆怀承也没察觉什么不对,吩咐助理去叫护士,继续对她说:“孩子,你先去把身上的伤处理一下,耽搁久了小心伤口感染恶化。你也不想景琛醒来后看到你的样子,还为你担心,对不对?”
他不知道两人相处如何,可陆景琛到底有多喜欢这个叫做许沐的女孩子,他是知道的。这些年来,陆景琛从未谈过恋爱,没说过喜欢谁,也没接受其他人的喜欢,可这个女孩,在上次他住院的时候,陆景琛主动跟他说起,自己谈恋爱了,还坦言,他想把她带回家,以后也想跟她结婚。
他说起她的时候,脸上,眼睛里那种欢喜,是真真掩饰不住的。
而且这次的意外,陆怀承也听说,他是为了救许沐才会受伤。
助理说,当时的情况危急,根本没有人反应过来,就只看到陆景琛一个人飞奔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把许沐护在底下,替她承受住了那几块水泥板砖的重击。
他是真舍得用命去护她的周全呐!
许沐最后还是跟着护士去把伤口处理,消了毒又擦了药水。江暖给她在商场买了套新衣服,让她直接在医院的卫生间给换上了。
——
陆景琛昏迷了三天,第四天终于醒了,医生检查完各项指标,确定情况已经稳定,把他转入了普通病房。
外边等着的人全都松了口气,许沐听了,悄悄低头,用手摸了摸眼睛。
一行人蜂拥着要进病房看陆景琛。
护士正在给他换药水,陆景琛躺在床上,头上包着纱布,脸色苍白,脸上还有几道伤痕。
护士换好药,陆怀承凑到他跟前,心疼地问他:“景琛,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景琛说:“爸,你别担心,我没事,没有哪里不舒服。”
说完,他还朝程嘉阳和江暖笑了笑,视线最后停留在床尾的许沐身上,眼底慢慢聚起疑惑。
他说:“这位是?”
许沐僵在原地,就连其他几个人也都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脸上写满了震惊。
程嘉阳立刻指着自己问他:“知道我是谁吗?”
陆景琛笑着点头:“当然知道,嘉阳。”目光转向江暖:“小暖。”
所以,他谁都记得,唯独把她忘了。
许沐浑身都在发冷,不知该作何反应。
高兴?他不认识自己了,这段感情终于可以画上句号了。
可是明明心里难过的要死。
那种痛楚从心底蔓延,瞬间抵达四肢。
她手足无措。
江暖急急地说:“景琛哥你真的不认识学姐了吗?她是许沐啊,是你的女朋友。”
陆景琛露出讶异和怀疑的表情:“女朋友?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陆怀承也说:“许沐真的是你女朋友,你忘了?你这次受伤也是为了救她。”
陆景琛皱起眉头认真回想,最后还是摇头:“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江暖还想再说什么,被许沐给拦住了。
她看着他,扯着嘴角说:“忘了就忘了吧,你别逼自己再去想了,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说完,再不敢多做停留,脚步慌乱地冲出病房,她难受地捂住嘴,低头朝洗手间走去,却在在走廊上跟迎面走来的一个人撞上了。
她心里乱的很,连抱歉都忘了说就直接走了,那人看着她的背影嘀咕:“诶?那不是周恪的那啥吗?”
许沐一冲进洗手间,终于忍不住,扶着马桶盖剧烈干呕起来,胃里空空的,什么都吐不出来,可这难受劲,硬生生把眼泪又被逼了出来。
想起刚才陆景琛看她时那种陌生的眼神,还有那句生疏的‘你是谁’,她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开始无声落泪。
江暖在隔间外面着急地敲着门,叫她:“学姐,学姐,你没事吧?”
她安慰许沐说,陆景琛肯定只是短暂性的失忆,一定会把她记起来。但许沐知道,一个人在受到重创后会选择性的忘掉某一个人,以及跟她/他有关的事,说明这个人带给了自己很重的伤害,他的潜意识里,就想把这个人彻底忘掉。
以前看电视里这种失忆的桥段,只觉得狗血,一点感觉都没有,可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发现真的好痛苦,太难以接受了。
许沐抹干净眼泪,理了理情绪才开门走了出去。
江暖担忧地问她有没有事,还问她要不要再回去病房看看陆景琛。
许沐心跟针扎一样,摇头说不用了,嘱咐了她几句好好照顾陆景琛,就走了。
她在医院大厅遇到正在前台跟护士交涉,表情焦急的周恪。
许沐愣了下,周恪无意间转头,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立刻冲过来,握住她的肩膀左看右看,心急火燎地问:“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怎么会进医院?”
许沐摇了摇头:“我没事。”
“那……”
“是陆景琛,他住院了,我来看他。”
周恪记得陆景琛是谁,虽然好奇,但到底什么都没问,“你要回去了吗?我送你。”
许沐没有拒绝。
她现在很累,不止身体上累,最重要的,是心累。
那种虚脱,无力感,像一张网,把她团团围住,逼得她喘不过气。
周恪把她送到楼下,想再送她进去,许沐没让。
他站在车边上看她,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把憋了一路的疑问问了出来:“你喜欢的那人,其实就是陆景琛,对不对?”
许沐看着小区院里的一棵树,想起好久之前的一个晚上,她跟陆景琛从附近公园散完步回来,那阵子这儿的灯刚好坏了,院里没光,他就故意躲那树后面,等她走近了突然跳出来吓得她差点尖叫。
她骂他的时候,他还很无赖的搂着她转了个方向,把她压在那树干上亲,一边亲一边说着下流的话,惹得最后她都忘了自己最初要狠狠骂他的目的。
她回过神,没再犹豫:“对。”
“我爱他。”
不仅仅只是喜欢而已。
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