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憧憬许多电影里面的一个镜头,主人公在火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从繁华的都市中心渐渐变得灰暗萧条,在画面和心情都渐渐灰暗沉淀下去的时候,眼前却突然出现色彩亮丽的乡村景色。但是橙市毕竟是橙市,繁华的城市建筑就像一道永远也不会终结的延长线,无论心情如何沉淀,画面也从来不会变得简朴单调。
几个小时后美丽的田野风景如期出现在眼前,却是刻意保存不被开发的自然像是城市特意布置的装饰品一般多了精心修饰的味道,缺少了柳暗花明的过度,所以也缺少了那份雀跃的心情。
我的目光一直落在车窗玻璃映出的正在出神的谢安璃脸上。此刻的他正微微垂着眼睛,眸子被长长的眼睫毛遮住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的表情温柔又宁静。阳光洒在玻璃上仿佛穿透了他的皮肤,他的脸随着窗外树荫的波动有时清晰有时透明,像童话里安静又美好的幽灵一般。
“好漂亮。”
我愣了一下,我不会把心里想的话就这么说出来了吧。慌乱之中,我的眼睛不经意对上车窗中谢安璃的眼,他正微笑着望着我。
“一点也不漂亮。”我不好意思地说,心跳越来越快。
“怎么会,”他脸上依然是那种清爽的笑容,“是真的很漂亮。”
这时我才发现,他并不是在望着我,而是透过我的眼睛望着窗外一条闪着光芒的小溪,小溪后面是铺着厚厚落叶的树林。
果然是很漂亮。
没过多久车子就停了下来,下了车眼前真的是杜佳佳描述的漂亮的田野。城市里现在已经四处漫布着初冬的气息,但是这里还充弥着秋天的暖意。
我刚准备四处走走看看,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吵架。杜佳佳在和齐飞不知道在吵着什么,两个人都面红耳赤,走近一听才明白原来是杜佳佳在气齐飞的帐篷买的太少了,这么多人根本不够住。
“我最看不惯你们这些小气吧啦的男生了,花的又不是你们家的钱都可以这么小气,”杜佳佳生气地掐着腰,“你看看人家雨希学长是怎么办事的,出手多么大方。”
这真是应了那句如果肯定一个人,看他做什么都是好的。我真没想到傅雨希把事情做到这种地步还能获得真诚的表扬。她怎么不想想要不是傅雨希在吃的上面花了那么多钱,齐飞怎么会连买个帐篷都那么节约。
不过齐飞确实是得过且过了一点,我本来听说他买了五顶帐篷,觉得三十个人分也不算太拥挤,没想到他的那五顶帐篷是那种六个人塞一起形如避难的小圆帐篷。我不禁感叹要是让傅雨希和齐飞换换分工就好了,到时候每个人住单间都不是梦想。
于是人群自动分成两拨,一拨忙着搭帐篷和打扫,另一拨忙着分配食材和零食,大家都忙的热火朝天,我不禁怀疑到底还有没有人记得我们是出来写生的,连杜佳佳都亲自上阵拿着点火棒教旁边的两个男生怎样用烤肉架。
我估计写生的事被大家想起来大概会是在众人准备完毕,来一场欢天喜地的烧烤大会然后挤在帐篷里睡一晚上之后的明天回去的路上。
不过有一个人尽管没来,也早就提前预知到了一切,这个人就是杜老师。
杜佳佳在翻开记账本的那一刹那顿时傻了眼,因为杜老师在第一页上面写着:“回来时每个人交一幅写生作品,交不上的人打扫美术教室一个月。”于是所有人的热情仿佛被当头浇上一桶水的烧烤架,当场扑灭了。
没办法,只能先应付完作业再准备吃的。于是刚才还苍蝇一样聚在食物上的众人各自抱怨着各自的分散开来,每个人都垂头丧气地到车上拿了自己被遗忘的画板,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无精打采地开始画画。虽然精神不振,但抱着早画完早交差的心情画的速度倒是飞快。
这些人中唯一拿着笔迟迟无法落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谢安璃,另一个就是我。同样是对着面前空白的纸张发呆,两个人却又各怀心事。
终于谢安璃先放下笔,对着我轻笑了一下:“我看我还是下个月打扫教室吧。”
我也收拾起东西笑着看他:“没关系,反正两个人打扫也比较轻松。”
他静静地看着我把画笔一支一支装起来,突然问道:“你不会画画为什么要进美术社呢。”
我心虚避开他的眼神:“之前不是说过么,觉得很有趣所以画着玩玩而已。”
“只是这样么,”他若有所思地笑起来,“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为了什么人。”
我僵硬地抽动了下嘴角:“怎么会,我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那一刻我害怕他有所察觉,却也害怕他毫无知觉。
如果说是为了什么人的话,那就是为了溪辰,为了你啊。
谢安璃似乎真的是不经意问起的,于是这个话题也就在这种不经意间结束了。他蹲下来帮我收拾完剩下的工具,却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问我:“傅雨希呢,没和你在一起吗?”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平白无故居然牵挂起傅雨希来了:“你找他有事?”
“算是吧。”
我想了想说:“应该就在这附近吧,你看什么地方女生聚成团,估计他就在中心的位置。”
“我去看看。”他说着拍拍身上的草屑站起来。
“你找他究竟有什么事?”我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他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变得深沉:“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在操场上看到他画画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想重新开始画画的冲动,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
我愣愣地望着谢安璃离开的背景,那天莫名的不安情绪又在心里出现了,那模糊不清的想法尽管我看不清楚也不想面对,可是却无法阻止地在我眼前一点点清晰起来。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那一瞬间感到恐惧,我不是第一次凝望着谢安璃的背影,但此刻我却感到他正在一点一点远离我。
所以我什么都没想就追了上去,此时的谢安璃正安静地站在傅雨希身后看着他画画,这次他的眼睛里除了欣赏还多了一些复杂的情愫。我悄悄走过去,却看到傅雨希画的一刹那,无法克制地睁大了眼睛。
傅雨希这幅画一看就是在偷工减料,线稿没画几笔就开始上色,明显的是想急着交差。而画的内容又是对面金色的麦田,颜色比较单一,所以这会儿的工夫他已经画得差不多了。不得不承认即使是这样不费工夫的一幅画,也被傅雨希的上色技巧润色得十分完美。但我惊讶的并不是这个。
是颜色,那幅画上麦田的颜色,那大片大片的金色中闪耀着温暖的红。
为什么,这个颜色会出现在他的画上?
而这个问题,却是从谢安璃口中问出来的。他出神地望着那副画,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细细摩挲:“你为什么会用这个颜色?”
傅雨希皱了皱眉头,嫌弃地推了他一把:“不用这个颜色难道用黑色么,还没干呢别乱碰行不行?”
谢安璃没有发现他的说话的不客气,眼睛地直直盯着他调色盘里的颜料:“你……很久以前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这个颜色,是么?”
那团模糊不清的猜想,就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
我终于知道,自己一直在不安和恐惧着的到底是什么了。
谢安璃他,认为傅雨希就是辰溪。
在这像电影中般给人无限希望的美丽风景中,我的心情却变得无比低落。
如果我再努力一点就好了,如果我愿意听辛爱琳的话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如果可以成为像傅雨希那样耀眼的人,那现在被谢安璃用这样的眼神凝望着的人就可以是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