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过完年,便可以请人动土修建出一排房舍了。
辞别了王胡之,谢安踏上下山的路,阳光穿透深林的枝杈,斑驳地映在洁白的雪地上,冰雪正在消融。
谢安吟诵起自己从前作的与王胡之诗:
鲜冰玉凝,遇阳则消。
素雪珠丽,洁不崇朝。
膏以朗煎,兰由芳凋。
哲人悟之,和任不摽。
外不寄傲,内润琼瑶。
如彼潜鸿,拂羽云霄。
冰块凝结成“玉”,遇到阳光则会消融。白雪如珠般光洁,也不过一个晨曦。灯油可以放光照明,所以被人燃烧。兰花香气芬馥,所以被人采撷。智者与谦谦君子们领悟这些道理,所以谦和、内敛、任达,不标榜自我,外不傲慢,内心温润如琼瑶美玉,就像那鸿鹄,潜在云霄里拂弄羽毛。
他想:他还是该做一只潜鸿。
这日,恰巧孙绰和支遁来访谢安。谢安弟谢万先招待了客人,派人去请谢安,过了一会儿,束兰来了,刘仪让她来回话。
孙绰正与支遁、谢万高谈阔论。一抬头,忽见一女郎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但见她雪肤玉颜,明眸善睐,不禁魂荡神驰,愣愣地盯着她看。
束兰走到谢万身侧小声通禀,谢万听罢便对两人道:“今日不巧,兄长去东山了。”
支遁听罢,内心便生离去之意。孙绰回神笑道:“不打紧,我与支公一道等谢安石归来。”又去看束兰,束兰已经转身要离去了。
孙绰望着她那渐渐隐没在帘幕之后的身影,心头怅然一失,她没有留在这里随侍,极想打听一下这个侍婢是谁,她来对谢万通禀了谢安的行踪又离去了,想必是谢安房里的侍婢。孙绰恨不得马上追过去,但如此极为失礼。又想她会不会是谢安的通房呢,孙绰心里像是有蝼蚁在爬,心里在期盼着谢安早些回来好亲口问一问他。
就在孙绰心急如焚之时,谢安回来了。
一见孙绰与支遁到访,谢安高兴极了,也不回房去梳洗,径直坐下与支遁、孙绰交谈。他们聚在一起,总是有谈不完的话题。佛理、玄学,诗文
刘仪也听说谢安回来了,以为他会先回来梳洗一番,坐在房里等了许久都等不到他的人,又派束兰过去查看。束兰去后躲在帘幕后张望。
孙绰与谢安和支遁谈论时总是心不在焉,目光在帘幕周围瞟着,瞟着瞟着,望见一个人影探首张望,心里一喜,束兰躲在帘幕后听了一会儿,一转头,对上孙绰的目光,孙绰抿唇轻笑。
束兰赶紧转身跑回去了,对刘仪道:“郎君他好像正和客人论佛。”
刘仪坐不住了,也跑去帘幕后偷窥。
支遁正在给谢安、谢万和孙绰讲解自己的“即色论”:“夫色之性也,不自有色。色不自有,虽色而空,故曰色即为空,色复异空”
刘仪听得晕晕乎乎,小声问身旁的束兰:“你听得懂吗”
束兰摇头:“完全听不懂。”
刘仪点头:“我也听不懂,谢郎他们听得津津有味的,就这么有趣吗我再听听。”
谢安耳边听见一点珠帘响动,移目一瞥,刘仪和束兰两个正躲在帘幕后伸长了脖子偷窥。
谢安握起拳头轻轻咳了咳,来提醒刘仪。
刘仪听见了,对上谢安的目光,嘿嘿一笑,赶紧拉着束兰走开了。
支遁、谢安和孙绰一直谈到天冥。孙绰先与支遁一同出门,分道扬镳后孙绰又快步折返回了谢宅。
谢安正和刘仪在厅堂中讲话,陡然听闻门外有人说孙绰来了。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谢安心想,这时孙绰已经匆匆走进来了,刘仪尚且来不及回避。
孙绰打量了刘仪一眼,走上前见了礼,目光又向刘仪身后的束兰瞟去。刘仪察觉到他在看束兰,回了礼,转身看了束兰一眼,束兰快步跟上刘仪,回避到帘幕后。刘仪并没有走远,让束兰先回去,自己又躲在后面偷听。
谢安问道:“兴公可是遗落了什么东西”兴公是孙绰的字。
孙绰近前一步,对谢安道:“斗胆问一句,夫人身边那名侍女是谁可否赠予我”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个叫兴公的看上了自己的束兰。然而刘仪还是十分震惊,他竟对谢安如此坦直地开口索要。刘仪心里有点紧张,毕竟她对这个叫兴公的人不太了解,不放心把束兰给了他。刘仪很怕自己的夫婿为了不拂他的面子而先答应他了。
谢安微微怔住,心想他说的是束兰,笑道:“她是我夫人的陪嫁,与我夫人情同姊妹,只怕我夫人不舍,此事,我得先问过夫人,毕竟是她的人。”
不是谢安的外室或通房,孙绰放心许多,笑道:“那还请谢安石尽快答复我,我等着安石的回复”
谢安点头:“我会尽快答复你的。”
孙绰拱手一揖:“有劳。”
便告辞。
谢安送完孙绰回来碰见刘仪,刘仪急得问他:“这个叫兴公的是谁他看上了我的束兰,我不把人给他,会如何”
谢安笑道:“束兰人是夫人的,夫人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不把人给他也不会如何。”
刘仪一听放心了许多,但还是好奇,不断追问谢安“兴公”是谁。
谢安揉揉肚子道:“文君难道没听见你夫婿饥肠辘辘声吗我午时都没有进食,已经饿得不行了。”
“没有进食”刘仪心疼道,“你既饿着肚子,还和他们谈了半日,饥肠辘辘了都不知道中途溜出来找点东西吃吗”
谢安牵起她的手往前走:“交谈的时候,我并不觉得饿。咱们先去用膳,晚上我有话要与你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