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寻不大出门,仅知的几个大吕地名还是闲来无事瞧话本子瞧来的。在京时,进出姬府、太医院除外,也曾黏着任太医出城采过药,去的算得上远的地儿便是城郊的皇家自个儿种的药君山。
她决意独自上路后,心里曾有过迟疑。
万一她走迷了或遇上了歹人……她一个小丫头的小命岂不休矣?捧着脸看着朵儿娘河里映着的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孔,她挤眉弄眼,河中的夜叉脸也跟她挤眉弄眼,吓的她忙伸手搅了水面的影子。她往生今世还不曾见着过这般丑的颜,没成想,她到得了头一份了。苦笑后,她不由苦中作乐的想,这般倒也好了,连她自个儿都认不大出她自个儿了,想来能认出她的也没几个了。
她咧着嘴无声无息地笑了,对着河中的夜叉脸轻声道,“往后,你便叫夜叉,单夜叉。”
丑成她这般模样,也怪难得。好心肠的人目露怜悯,双手却由了本心,将她远远推离自身及身后相护之人,长相凶恶的人倒是不嫌她,也不多待见她就是。离了巫灵禁地两日后的晚霞漫天的夕间,她埋了头跳进了朵儿娘河,由着赤蛇裹着她游离了去。
跳京里护城河那回,她由着自个儿晕了过去,再醒来便已是斗转星移。围坐钓鱼台之人以她身藏九龙令为饵,诱的皇族禇氏、姬家军、莲花寺、朵丹……纷纷游弋而至,欲下一盘以天下为棋盘,涿鹿苍吕为目的地天下大棋。
她再跳了朵儿娘河后,便下意识的让自个清醒着。便是再给人当成了饵,她也愿醒着当这个饵。默心经,诵葬魂,她犹如经了遍凌迟车裂之刑,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周身肌肤无一处不灼烧烫疼。她循着脑中的模糊人影舞了葬魂的一式九招,河中水便起了变,她心念一起,赤蛇便裹着她跃出了水面。
她瘫在地,愣愣地指了指神速般离着她丈远的赤蛇,再指了指自个儿,张了张口声也没出来一个。好半晌,心中方想及它水中的威武庞大,赤蛇眨眼间便犹如贪吃的天狗般将她头顶上的日光遮了个全乎,身躯大如巫灵眺不见边的圣殿,长及,竟比之她身旁的朵儿娘不差,蛇尾仍在沿着朵儿娘河伸长着。
她吓得险些厥过去,鞋子也不提起身便跑了。哆嗦着挪了两步,嘴里不禁咒道,“真她祖母的邪门,两辈子没见着过这般厉害的角儿,还长长,有本事弄个短的来瞧瞧!”
她话方落,腕上便一凉。她不及细察,直至脚底破了血窟窿,赤蛇缠上她的脚丫子,她才惊觉过来。赤蛇不是金娃,它没改装换身皮又来缠她,赤蛇便是赤蛇,许是金娃的亲戚长辈什么的罢!不过,它可比金娃听话多了,没开口吓过她,也没吆喝着要喝她的血,更是整日的睡着,安静的缠在她的手腕上,乖顺的很。
她孤身一人,有个厉害的角儿伴着,也是不赖!她扔了它不下十回,它也不恼,醒着还眨着墨色的瞳子逗她玩……
她不识路,赤蛇瞧着对这一地带挺熟,由它带着,她也不致被自个儿作弄死。再不济,拿它来唬人也行,防身……若日后用的上,便用上一用也无不可!
她想了带着赤蛇上路的不下十来条的益处,她那心肝总算不那般地颤地走不了路了。
她倚着古树,脑中想着这十余日间头一次见着赤蛇的时候,想了半晌,竟想不出它到底是何时缠上她的手腕的。她抚了抚脸上的痂,金娃喜她的发,她还当她缴了发,它不得已才换了地儿,没成想压根不是一个蛇……
嘶嘶——
赤蛇游了回来,乖巧地缠上了她的右手腕,不细看便似个赤色的镯子饰物。
她一顿,暂将疑惑抛开,抬手至眼前,“在山中转悠,走过的路又走了遍?那是迷了路?”
赤蛇甩了甩了尾巴,脑袋勾着她的手腕,一翘一翘,“马给你吓跑了?人晕了?”
赤蛇嘶嘶地吐了吐信子,迎上她的眼神,便躲至尾巴下,不动了。
装,真能装!
姬寻哼了声,赤蛇的眼力见比着金娃儿真是练就的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了。知她不喜它黏腻的蛇身,便将自个的蛇皮弄的干干爽爽的,在她跟前也从不违逆她的意,若是她气的很了,脑袋往尾巴里一缩,便睡去了,任她将它摔出去多远,过个盏茶又晃着尾巴缠上她的手腕来。
她就弄不明了,她就那么招蛇的待见,明明她是最不喜蛇的那个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