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光线刺激,方明青便将脑袋挪走,人也清醒起来。
昨夜,可谓是穿越以来睡得最舒心的一夜了。
方明青起身将毯子收好,四下瞧了瞧,其余人还在休息,便放轻动作。
拿着洗漱的东西到达湖边时,方明青忽然反应过来,那大汉不见了踪影。
忙丢下手中的东西,将其余人等唤醒。
“无妨,他不敢再找上来。
”
“可那山匪瞧着就不是生手,手中定是有人命在的。
这样岂不是放虎归山,他又害人该是如何?”方明青心中有些愧疚,要是自己没有阻止方初动手,山匪大汉早就死了。
如今山匪大汉逃走,还会有多少无辜路人丧生?
“山匪?”谢韬听闻此言哈哈大笑,“你居然把那人当做山匪?”
“不是山匪,那他是什么身份?”方明青有些不理解。
谢韬却捂着肚子笑,不给方明青解释。
但凡沾上“匪”字,哪有单独行动的?何况那人一身血气,是杀惯了人。
没有必要,土匪向来不杀人。
谢锦兰却是从一旁捡起昨夜特地落在草丛里的画像,拿到众人面前。
方明青一看,惊道:“这人怎么这般像我?”
此句一出,众人面面相觑,只是盯着方明青。
方明青困惑道:“怎么我说得不对?”
谢韬却是看向谢锦兰:“他是如何过科考的?”
谢锦兰不理会谢韬,冲方明青道:“不是像,这就是你。
明青,你可得罪了什么人?”
方明青努力回想,却想不出任何。
自他穿越而来,并未得罪过人。
而原身的记忆里除了书便还是书,压根没有得罪过人。
唯一一个关系不好的便只有孙志平了,孙志平便是方明青第一日穿越来时看到过的那高个男子。
但也不至于要杀了他。
此事自然是不了了之。
方明青冥思苦想了几日,便心大地放在一边。
而谢韬,那日之后便走了,临走前还好生与方明青讨教了一番。
……
“这就是元洲司琅琊府了,倒是热闹。
我们在这休整上一两日,明日,我便带你去好生逛逛。
”方明青自从离开京司之后,越加活泼,身上好似有无穷的精力。
谢锦兰瞧着面色红润的方明青,遥想起十日前方明青在客栈中交代其身患重疾的话。
少见地没有附和方明青。
而方明青瞧着谢锦兰苍白憔悴的小脸,只道是谢锦兰因着赶路太过劳累,也不多想。
“到了,老爷。
”方初将马车停下之后,在外边冷冷道。
方明青眉头一挑,前几日,深觉自己武力不够,想要向方初学几招,却被方初用了“太老”二字给拒了。
要知道这具身子才二十有二,而原来的自己可是过了而立之年。
这两个字可是戳到了方明青的痛脚,方明青再好的脾气也是生了好几日的闷气。
“明青,下车吧。
”
刘氏已经下了马车,而孩子在谢锦兰手中。
听见谢锦兰催促,方明青也不发愣了,一撩马车帘子,就跳了下去。
而后谢锦兰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撩开帘子。
孩子被方明青接了过来,谢锦兰则是由刘氏扶下马车。
门口的小二连忙上前,道:“贵客远来,本店蓬荜生辉。
请进,请进。
”而另外有人将马车驱走,到了客栈的后头。
前几日刘氏便收到大长公主的消息,说是暂时劝住了皇帝。
故而方明青一行人此刻都是穿上了新制衣饰,佯装起回乡的客商以及仆从。
“两间上等房,一间下等房。
”
掌柜细细比对手中的文书和这行人的样貌后,一一记录在册。
最后掌柜才将柜台上的两三块碎银收入抽屉中。
“小六,领着他们去天字五号、六号和玄字十号。
”
方明青见此,倒是松了口气,要知道那文书可是方初造假而成。
那被唤作小六的店小二先是将方明青和谢锦兰二人送进了天字五号,又将其余人领着去了各自的房间。
方明青端坐在一旁的桌边,看着房内的布置,倒是典雅有趣。
入门右侧是六扇画屏,画屏前是一张罗汉床,罗汉床上摆着一低矮案几。
罗汉床对面是一柜子,而罗汉床和柜子中间夹着一套桌椅。
再往前走,便有一镂空月门,月门过后有一对单靠,单靠中间隔着一张花几,花几上摆着一盆未开的水仙。
花几对面则是一张梳妆台,梳妆台左侧是两扇窗户,而右侧便是架子床。
方初早先便将包裹放进了柜子。
方明青也没了事做,就坐在坐墩上。
谢锦兰自然坐在方明青的对面,许久,默然。
“你,这几日还是梦魇着了?”
“并无。
”
方明青许久才想出的一个话题,便被谢锦兰用两个字堵了回去。
憋红了脸,方明青还是想不出其他来。
正巧这时小二拎着一壶热水,端着几碟茶点进来,缓解了尴尬。
待小二离开后,方明青倒了一杯茶水给谢锦兰,这才又说上两句。
半晌,谢锦兰才开口问道:“你的身子可是大好?”
“许是杜小大夫医术太过高明,用了他的药之后,我便觉着精力丰沛。
”方明青松了口气,话痨起来,“说来这杜小大夫真是太过谦虚,本来他还道诊断不出我的病因。
可这药倒是极适合我的。
”
“杜小大夫?”
“他名叫杜仲,说是杜……杜回春的孙子。
”
谢锦兰这可是惊了,犹疑道:“可是杜氏回春堂的那位?”
“正是。
”
无话的反倒变成了谢锦兰,谢锦兰面色复杂地看着方明青,这人气运倒是不错。
杜回春被誉为天下第一圣手,其子也是常常出入宫廷内帷,向来相传天赋出众的其孙又会差到哪里去呢?
方明青瞧着谢锦兰半垂着眼皮,以为她是累了:“锦兰,赶了这么些天的路,你且好好休息。
”
谢锦兰抬眸,点点头。
出了房门的方明青,呆了一会,发现自己好似没有什么事可做。
皱眉,方明青忽的想起马车之事,便拐到方初的房间。
“方初,前几日放在你这的图纸可还在?”
方初加快了擦剑的动作,没有搭理方明青。
方明青也不恼,因着知道方初这个臭脾气。
将剑收回剑鞘,方初从木柜里取出一个包裹,丢给方明青。
方明青忙接过包裹,将包裹放在方桌上,打开,里面有一木盒。
木盒约莫有半臂长,二指宽,中指高。
将木盒挡板抽开,里面分两层,上层放着墨砚笔洗以及装盒的毛笔,下层则是一叠纸张。
取出最上面的那张纸,方明青又是拿出笔盒,墨砚笔洗之流。
摊开纸,纸上有半幅画,正是方明青所想的古罗马的马车构型。
磨好墨,提笔,不消几时,方明青将图纸画好,又是画了一些细节上的结构。
方明青因着心疾,学过书画,这点雕虫小技自然是不在话下。
又因着前世家世不错,方明青做过许多尝试,最值得骄傲的便是手中的技术。
有一段时间,特地研究过古今中外的马车,自然对古罗马马车的构造了如指掌。
放下笔,收拾好器具,方明青便匆匆下楼,询问掌柜木工铺子在何处。
“官人是要打家具、农具还是筑房?”店中伙计忙迎了上来。
方明青点头,问道:“师傅可在?我这有一物件需师傅过目后,方知能否做出。
”
还未等伙计开后,背后便传来一声冷哼。
“既然官人不信我鲁……赵氏木工坊,那便离开。
”说话间,一个中年男子从侧门走出。
小伙计一瞧,忙上前道:“鲁师傅。
”
“并非不信,而是那东西恐怕鲁师傅没见过。
”方明青顿了顿,又是道,“不仅仅是鲁师傅,是世人皆未见。
”
“哼,什么东西是我鲁穆平生未见?拿来瞧瞧。
”鲁师傅本来心中气愤,这么一听却是有了些许的兴趣。
方明青便将手中的图纸交给鲁师傅。
鲁师傅接过一瞧,像是马车,却与一般马车不同,有四个小轮子。
“不就是个四轮马车。
”鲁师傅以为自己被耍弄了,将图纸丢弃在地上,“阁下,请走吧。
”
方明青忙把马车图纸拾起,弹了弹灰,指着图纸上的一处给鲁师傅瞧:“这马车其中妙处……”
“章苗,把这个人赶走。
”
“且等等,这马车……”
方明青如何肯离开,他还指望着这西方马车让他不再受颠簸。
巧在这时,一人进来。
方明青与他倒是相识,正确来说是原身与此人相识。
这人正是这家木工坊的主家,赵家三房大公子赵炜。
这赵炜和原身在同一家书院问道求知,攻克科举之路。
也便是此人才让方明青判定赵家三房心思不简单,继而向赵炎说了那个法子。
“鲁师傅又是赶客人了?”
鲁师傅听了倒是不好意思起来,这家木工坊本是鲁家,但由于鲁师傅经营不善,前不久便典卖给赵家。
但一时之间,鲁师傅还未转换回来,做出这等事,还被抓了个正着。
“炜少爷,这……”
“无妨,我是知晓你这脾气,但能改还是改得好。
”赵炜也不恼,转而看向方明青道,“正辰兄?”
伙计章苗早就住了手,立在一旁。
方明青将手中的图纸被攥得紧紧的,行了一礼道:“赵弟。
”
赵炜与赵炎同岁,却未有字。
大康唯有读书人有字,也唯有读书人称字,而此字唯有授业恩师才能赐下。
故而,授业恩师还有一称谓为亚父。
但赵炜却是一例外,没有先生愿收其为弟子,故并没有字。
“正辰兄,这一身打扮倒是……有趣。
可有什么小弟能够帮你的?”
方明青此刻身着寻常商贾的服饰,与以往的书生装饰不同。
方明青扯了扯衣服,惭愧一笑,将手中攥得皱巴巴的图纸展开给赵炜瞧瞧。
赵炜学过书画,却是不通木艺。
“这四轮马车可有奇特之处?”
方明青眼中有些失望,还是将马车的优处一一道明。
而本来在一旁不屑一顾的鲁师傅,却是越听眸色越亮,还未等方明青说完,就一把夺过图纸:“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小哥放心,明日一早,你来取,我双手奉上。
”
说完,一溜烟地跑到楼中院子里去了。
留下手中还捏着一小块碎纸的方明青目瞪口呆。
“正辰兄,不必介怀。
此人性子一向如此。
”赵炜依旧笑得温和,“若是这马车真如正辰兄所言,他要是做出,一举封匠,也未为不可。
”
“可这车单凭鲁师傅是做不出的,还要一位铁匠师傅。
”
“无妨无妨,过了这条巷便有一位,请来便是。
”赵炜忽的笑了,“也是多亏了你献计,我那两个弟弟方可以进国子监。
”
“你……”方明青本以为赵炜会夺得其中一个名额。
赵炜见方明青神色,哪能不知其心中所想,面上流露出几分苦涩:“到底不适合了。
总不能让子夏做先生,我这堂哥做学生吧。
人生世事艰难,哪有万事顺心。
两个弟弟能得此机遇,我已是万分感激。
你我在这琅琊府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去喝一杯如何?”
这赵炜刚帮了方明青,方明青也不便拒绝,派了小伙计回头与谢锦兰等人说一说行踪,以安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