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离开库房的方明青心情有些低落,他可以接受县丞与他争权,可是接受不了县丞鱼肉百姓。
瞧见方明青垂头丧气的模样,谢锦兰放下手中点香的动作,在贞观像前,拉住方明青的手,劝解道:“错本在他身,你何故如此?”
“唉……我懂,可是心里头总有些不舒坦。
罢了,我们早些休息吧。
”
“嗯。
”
……
“县令大人,我那女儿现在可好?”
今日,四姑婆穿上淡青色新装,面上也是抹了粉,嘴上涂了口脂,但不见突兀且比先前精神了些许,见方明青跨进房门,便迎了上去。
此刻,屋内还有一对夫妻护着一个小儿以及刘虫。
而方明青的身后跟着江承佑和那柳小翠。
还未等方明青说话,那对夫妻中的大汉一瞧见柳小翠,就冲上前,给了柳小翠一巴掌。
柳小翠没有防范,被打之后,单手护着自己的脸,怔愣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休得无礼。
”方明青好歹是本县县令,见此自然该是阻拦。
柳大壮这才跪在方明青面前:“县令大人啊,这孽女,我给她寻了门亲事。
成婚不过三日,怎料她竟有这胆子逃。
这让我如何面对乡亲,如何对得起四姑婆?”
说着,还冲四姑婆跪拜,磕了两个头。
四姑婆也没有拒绝,只顾摆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抹着眼泪,对着方明青道:“县令大人啊,我自问不是个恶婆婆。
自小翠进门,就待她如亲生女儿,未曾亏待。
可她就是嫌弃我这傻儿子。
这般也就罢了,我只当多养了个女儿,也称她为女儿,可她,可她为何还要逃?”
如此一说,真相该是大白。
不过是家中父母给柳小翠寻了门不得她心意的婚事,她便私下出逃。
这便该算是家事了,就算是方明青也是无权过问。
场面一度混乱,那跪倒在地柳大壮已是起身,站到柳小翠的面前,大手拍打着柳小翠的脑袋,口中责骂不断。
那四姑婆目光一直盯在方明青身上,至于刘虫不停伸着脖子,不晓得在寻着什么。
那柳大壮的妻子护着小儿,只顾着抹眼泪。
“够了。
”江承佑忽地出声,指着柳大壮的鼻子,“哪有你这般做父亲的?把女儿嫁给这样的男子。
说不得,就是买卖女儿媳妇罢了。
”
此话一出,四姑婆和柳大壮的脸色都变了。
“瞧,我说中了吧。
哼,你这老虔婆,嘴上说得好听,那你与我说说,柳小翠身上的伤从何而来?”
不得不说,江承佑好歹是聪明了一回。
“这……”四姑婆冷哼一声,“许是她出逃时伤着的。
”
“那她缘何饿了这么多天,晕倒在路中?”
“谁知道她这几日如何过的。
”越说,四姑婆越加烦躁,语气与先前不同,其中满含恶意。
说完之后,瞟了方明青一眼,见方明青皱眉,四姑婆赶忙道:“她两日前就逃走了,许是一直没有用过饭食。
这又是何必逃呢?”
“哼。
”江承佑也不知说什么了,只能冷哼一声,回过头,却见柳小翠眼含热泪地瞧着他。
江承佑面上一红,歪过脑袋,不去瞧柳小翠,但心中却是豪情万丈,恨不得现在就把柳小翠拯救出魔窟。
一直心不在焉的刘虫却是用淫邪的目光扫过两人。
“呵,该不是这位小兄弟瞧上小翠了?”刘虫的声音在沉默中十分明显,“不过是我玩过的破鞋,你要拿,我还偏就不给了。
”
听闻此言,柳小翠的身子晃了晃,显然被打击到了,面上惨白,眼露出绝望。
破鞋,破鞋……她不过是一只破鞋,可又不是她愿意的……但谁在乎,终究是只破鞋罢了。
江承佑却是羞恼了:“我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你这人心里头污秽,想着他人也是污秽。
”
“如此说,嘿嘿,你是不愿接手她喽。
那还不把她送还,还要留在你这过夜不成?”刘虫向来口中没有个干净。
江承佑不过十四,看着人高马大,但还未经历过人事,生生被气得呼吸粗重。
一直留意着方明青脸色的四姑婆深觉不好,忙打断刘虫:“嘴里头不干不净,谁教你的?还不住嘴,今日是来接小翠回去的。
”
刘虫见四姑婆呵斥,立刻怂了,撇撇嘴。
方明青这才出口:“既然是家事,那本官也不便多留。
可,本官夫人昨日见柳姑娘手头利落,且这初到次安,府里头也没个帮手帮衬着夫人,便打算雇佣柳姑娘。
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这……”柳大壮面上犹豫,看向四姑婆。
四姑婆却是摇摇头,开口道:“小翠近日受的罪太多了,可经不起忙碌。
大人还是另寻……”
柳小翠还未等四姑婆说完,便跪在方明青面前,眼泪流下,嘴里头不停说着:“我不走,我不走……”
见此,柳大壮猛地冲上前,一把拉起柳小翠,狠狠扇了柳小翠两个巴掌:“听四姑婆的话,你还想不想你弟弟活?”
听闻柳大壮所言,柳小翠把目光转向其母所在位置。
柳母摇着头,眼露哀求。
柳小翠心中一痛,把目光移至小儿身上。
那小儿便是柳小翠的弟弟。
此刻他脸上有些淤青,是新添的。
瞧见柳小翠看他,小儿张了张嘴,有些怯懦:“姐姐……”
柳小翠瞬时崩溃,嚎啕大哭:“我走,我随你们走。
”她知晓这些伤不会是她那疼爱幼弟的父母下手,唯一的可能,便是……
恨意袭上心头,而后瘫坐在地上,却是无力。
这世间本就没有王法。
方明青皱眉,不明白柳小翠怎么因着一句话就改变主意了。
而后又是去瞧了眼柳小翠的弟弟,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不过也是这对父母狠心,卖了女儿,还虐待儿子。
可终究是家事。
与派粮那日一般的无力感笼罩在方明青周身,他身为次安县县令,却总是不得力。
心中有了什么,破土而出。
这次安县总该迎来一场剧变。
送走柳氏一家以及四姑婆母子后,江承佑一直沉默,他不明白缘何柳小翠最后改了主意。
但他却是看明白了自己力量的渺小,那么这般渺小的他又该是如何为江家报仇?
“诶,方明青,你说,我该怎么给江家报仇?”
方明青回首,轻笑:“你知道谁是你的仇人吗?”
江承佑沉默了片刻,而后摇头:“不知道,但我觉着我总该做些事情。
”
忽的,方明青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句话:“那就去学杀人的剑,既不拖累他人,也轻松自在。
”
不过是玩笑之言,江承佑眼前却是一亮。
因着四姑婆实在热情,方明青只能出了衙门口送她。
还未等两人踏进衙门,突兀地话语传至方明青耳中。
“打扰了,请问你可是这次安县县令?”
方明青转回身,就见一个穿着青衫,拄着拐杖以及牵着一头毛驴的中年男子。
“正是,不知先生是?”
眼前的男子一身儒雅之气,面部白皙,一副上京的口音。
中年男子却是笑而不语,反客为主:“且先进去吧。
”
方明青颔首,正欲领着中年男子进了县衙,忽地瞧见刘栗背着行囊,在街的另一头远远望着他们。
方明青皱眉,心中叹了口气,迈开步子。
甫一落座,那中年男子便取出衣袖中的信件,递给方明青。
方明青接过,仔细瞧着。
“我名华安文,奉大长公主之命,来教导小皇子。
”
哼唧如今才半岁不到,这教导先生可是来早了?不过瞧着信里头的推荐之词,方明青倒是明白了些许,怕教导小皇子是真,但次要的还要为他这个县令出谋划策。
“如此,便劳烦先生了。
”方明青收回信件,将信递回给华安文,“先生可要先休整片刻,再见见内子?”
“如此,也好。
”
华安文来得突兀,去得也是迅速。
江承佑却是呆立在一旁,待华安文出去后,拉着方明青的衣袖,口吃道:“小,小皇子?方,方,方昊?”
方明青一开始便没有打算瞒着江承佑,否则在于华安文开口时便会将江承佑打发走。
“正是。
”
“厉害啊,兄弟。
”江承佑向来胆大,知晓此事也就啧啧称奇一番,便抛之脑后,“放心,我江承佑一定保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