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自认没有做错事,可这夫人怎就偏要见掌柜?若是掌柜怪罪于他,定是要辞退了他。
这家中还有幼儿老母,唉,莫怪常人道,这贵人难伺候。
“夫人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寻。
”
瞧着伙计走出去后,将房门合上,谢锦兰没有说其他,只是将糕点碟子送到方昊面前,瞧着方昊笨拙地进食,又是让步晓倒上那黄金桂花水。
没过多久,便听得一声声呵斥由远及近。
到了房门前却是安静下来。
“夫人啊,可是这新来的小子招待不周?您放心,我保管给您好好教训他。
”那满脸横肉的掌柜,凶神恶煞地踹了伙计一脚,转回头,面上已是挂上讨好的笑。
谢锦兰接过步晓手中的方帕,细细地给方昊擦着嘴。
“徐掌柜,可是不识得我了?”
本朝男女大防甚重,这掌柜自然没有细看这贵夫人。
听得谢锦兰的话,徐掌柜连忙跪下,震得地板颤动:“不敢看夫人容颜,小人不敢。
”
谢锦兰笑了,而后变换了一幅嗓音:“这口音,你可识得?”
嗓音没了女子的尖锐,粗了不少。
徐掌柜慌忙抬头,又是瞧了谢锦兰容貌,话语中有些犹豫:“可是方爷?”谢锦兰在外化名为方蓝景。
“总算是识得我了。
”谢锦兰抿了一口茶水,道,“将账册取来,给我瞧上一瞧。
”
若是往日,这徐掌柜,自然是欢欢喜喜地取了“账册”来。
可瞧着谢锦兰一脸不虞的模样,一来便是要账册,又有伙计在身旁瑟瑟发抖。
徐掌柜心里头一紧,以为是这伙计将那些事告知了谢锦兰。
撑着地的双臂已然是在发抖。
“方爷,方爷……不,方奶奶,方大奶奶。
都是小人之过,是小人贪婪。
这才昧下那些银两。
”
听着徐掌柜颠三倒四的话,谢锦兰眯起了眼。
来这南北食肆,早先便是决定好的,只因食肆的进账较之其他店面实在太少了。
不过是随口一诈,便是诈出这么一只大老鼠。
谢锦兰不高兴极了,怎么就雇了这么一个蠢人。
“收拾包袱,走。
”谢锦兰实在不愿和蠢人交谈。
徐掌柜怎么会愿意丢了这活计,挤出眼泪道:“方大奶奶,只是一时之过。
小人保管,以后不再犯了。
”
方初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或者说一直候在此地。
一把将肥硕的徐掌柜拎起,方初抬腿便是要离开。
“勿惊扰了底下的客人。
”
方初听到谢锦兰的话,脚步一顿,提溜着徐掌柜到了后院。
“您,是这家店的主人?”伙计咽了咽口水,终是开了口,这份活计他不能失去。
谢锦兰点头,而后亲自起身,将伙计扶起:“可与我说说这店里头的事吗?这徐茂山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伙计放下心中顾虑,问道:“克扣月钱算吗?”
“自然是算。
”谢锦兰想了想,又是道,“可曾欺负了你们?或者与那账房走得很近?”
伙计连连点头:“这些,夫人具是说对了。
”
谢锦兰眸子幽暗了些许:“可还养着小妾?”
“额,这,小人就不知道了。
”
谢锦兰又是问了一些,可之后的问题,伙计具是不知。
谢锦兰让伙计退下,并告知其不得将今日之事说出去,让其好好做着,不会辞退了他。
伙计自然是千恩万谢。
待伙计走后,那步晓便是跪倒在地:“请夫人责罚。
”这徐茂山是步晓一手安排的,而信任步晓的谢锦兰自然也是点头同意了。
谢锦兰将方昊放下,站在步晓的面前:“你我二人皆是看走了眼。
若是罚你,我又该是由谁来罚。
走吧,估摸着时间,明青快是回来了。
”
“是,夫人。
”
就在谢锦兰坐上马车,晃晃悠悠地往新屋回时,方明青早就回到家中,眉梢犹带着喜意,吩咐着门人,若是夫人回来,请她到书房。
故而谢锦兰一下马车,便是往书房里去。
“明青?”
闻言,一直在书房里静不下心而踱步的方明青冲上前,而后又是缓了脚步,将方昊抱起:“我的乖儿子啊,你爹要做大官了。
”
瞧着方明青这般欢喜的模样,谢锦兰含笑。
“锦兰,我与你说,此次,便是要做那正三品的礼部侍郎。
”
谢锦兰料到定会升官不少,可听到正三品的礼部侍郎时,犹是咋舌。
从正七品到正三品,可是连升了八个品阶,便是考中状元的人也是不过如此了。
可方明青终究只是个同进士,政绩虽算得上优良,但绝没有到了非用他不可的地步。
谢锦兰心中有些忧虑,面上便是带出了些。
方明青叹了口气:“你也别多想。
是福是祸,便是只要有大长公主一日,就没有我们下台的一天。
”昨夜,二人已是拜访过大长公主,且彻彻底底地归入其党羽之中。
而今早见了皇帝之后,方明青更是坚定了昨夜的想法。
三年前,接手方昊时,方明青便是对着这个朝代的皇帝有了恶感。
今早,方明青见皇帝又是面容疲倦,且听闻是耽于求得长生的人,方明青自然是失望。
“嗯。
午食可用了?”
方明青点头,将方昊换了个姿势抱着,又是一手将谢锦兰拥入怀中:“还有一事须得向你说。
杜仲已然是被囚禁在皇宫中,我未能将他请出来,为哼唧医治。
”
沉默,哀伤弥漫在两人之间。
似乎也是感染了方昊,方昊将眉毛蹙起,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只是将头靠在方明青的肩膀上,好似在安慰他。
“那杜回春大夫呢?”谢锦兰未等方明青说话,又是道:“我知晓你心中有愧,不愿前去。
我去。
昊儿的病不能拖了。
这已是过了三月了,昊儿还未曾说过半个字。
”
谁也不曾看见靠在方明青肩膀上的方昊撅着嘴巴,神情低落。
方昊挣扎着脱离了方明青的怀抱,一溜烟地离开了书房。
“昊儿。
”谢锦兰却是唤不回方昊,又是被方明青拉扯住了,“我去寻他,你为何抓住我?”
“锦兰,方昊身边自是有方初护着。
你勿急。
”
“便是你心大。
罢了,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谢锦兰嗔了方明青一眼。
“我还未说完,你便是急了。
好了好了,我说,我说。
大长公主说了,虽请不出杜仲,但你可以带着哼唧入宫,去瞧瞧。
”
“入宫?”
……
方初确确实实一直在方昊的左右,护着方昊,尾随着方昊一路到了江承佑的房中。
“承佑舅舅,承佑舅舅……”孩童稚嫩的嗓音成功阻止了方初的脚步,方初候在门口,眼神幽暗冰凉。
房内的两人却是不知道外头候着一个煞神。
江承佑匆忙穿好衣物,连连道:“我的小祖宗,你又是怎么了?”
“承佑舅舅。
”方昊只是叫了一声,便下唇包住上唇,直愣愣地盯着江承佑,不说话。
江承佑被看得头皮发麻,连连道:“小祖宗,你又是有什么问题,你问就行了。
别这么看着我。
”
方昊摇头,而后又是看着江承佑,不说话。
“好好好,舅舅来猜。
是不是义姐和义姐夫又是不管你了?”
方昊摇头。
“那就是饭菜不合你口味?”
方昊先是点头,而后拼命摇头。
“祖宗喂,小的愚笨,您就直说了吧。
”
方昊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像足了谢锦兰:“舅舅笨。
我不想玩这个失语者的游戏了,爹爹和娘亲不开心了。
爹爹和娘亲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
江承佑松了口气,打了个哈欠:“那就说句话给他们听,不就行了。
”
方昊瞧着江承佑又是不看他,便一直盯着江承佑。
江承佑脊背一寒,忙是低头看这个小祖宗。
“好好好,我替你想一个好法子,好,法,子……师父,师父,你怎么来了?嘿嘿,我这还没穿好衣服,你等我一会,我立马练剑去。
”江承佑瞧着方初打开门,一步一步靠近自己,有些慌乱。
“叔叔,他骗我。
”方昊指着江承佑,冲方初道。
方初颔首,途径江承佑,取过墙上的剑,交给江承佑:“今日,练断了它。
”
霎时,江承佑面色惨白,练断一柄铁剑,这是要他不睡觉啊。
“师父,徒儿错了。
错了,再是不敢了。
”
方初并没有理会江承佑,反而是抱起方昊:“他是个骗子,你以后不要理他。
”
“喂喂,怎么这般教导小侄子?我哪里骗他了,是他说那方明青和谢锦兰不管他,他难过。
我才给他出了主意,怎么就成了我骗他?”
方初一记冷眼过去,江承佑便是悻悻闭上了嘴。
“叔叔,你别将这事告诉爹娘可好?”
“好。
”
……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江承佑撇撇嘴,认命地拾起地上的剑,这几日还是不要往师父面前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