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妗的手指在柜台上略略点了一点,而后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掌柜这意思?”
掌柜的袖袍一拢,转了转眼珠,将原先打包好的那些药材推送到苏妗面前,低声道。“这点破之恩小老儿着实无以为报,这几贴药剂便全当是赠于姑娘了。”
“这法子着实不错,但到底小老儿当不得家做不得主。”掌柜犹豫了片刻后,叹息了一声。“不如这般,姑娘给小老儿一些时间,与东家商讨一番,姑娘何时再来走一趟如何?小老儿届时必定给姑娘一个答复。”
掌柜的这送客之言已经十分明显,苏妗面上的笑意逐渐退了出去,而后目光在掌柜的面上转了一圈。
“不知掌柜的需要几日?”
掌柜故作犹豫道。“估摸着半个月便可了。”
苏妗眉梢微微一转,手指在那些纸包上转了转。“这个剂量,少了些。”
掌柜一顿,瞧向苏妗的目光不免有了几番变化,眸底难免浮出了几分轻蔑来,亲自动手又给苏妗包了几贴药材。
苏妗拿的理所应当,将那些药材尽数放进了纪洛的背篓里头,在临跨出门前,她回头瞧了那掌柜一眼,低声道。“掌柜的,当真不需再与小女子商谈一番?”
掌柜笑眯眯的没有半分迟疑,站在店门口送客,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下次姑娘来,小老儿必定给姑娘一个答复。”
掌柜的抗拒态度已经表露的十分鲜明,苏妗自然不会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只是定定的瞧了那掌柜一眼,拉着纪洛转身就走了。
等她走出老远,回转身子还能看见那掌柜的笑眯眯的站在仁善堂的门口。
苏妗眉梢微微一扬,唇角勾出个若有似无的笑来,好一个过河拆桥,当真当她乃是个无知妇人了,竟是如此容易就想糊弄过自己?
若是这掌柜的当真有意,又怎会连自己来自周边的哪个村落,居住于何处都一闻不问,便径直送客?
不过至多是想要牵制自己半个月时间罢了。
半个月时间,已经够他赚个盘满钵满,届时谁还理会这药酒之法到底是出自何处?
等到苏妗跟纪洛一高一矮的身影不曾钻进对面的和善堂,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越走越远直至完全消失,掌柜的方才放下了心,心道这个法子怕是这个小丫头从旁人处听来的,只是想要换些银钱罢了。
现下他白送了她将近二两的药材,也算是贴补了她那个点子。
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在听到这个法子后,当即便知晓了这个点子着实可行,故而怎么可能将这么个挣钱的法子跟人共享?
好在这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好打发的紧,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便哄的那小丫头片子给了他半个月的时间。
这药酒之法,不过卖个新奇罢了,半个月时间已经足够对面的和善堂想出相应的法子来了。
不过,作为第一推崇这药酒的药堂,他已经占了极大便宜就是了,掌柜的目光不免灼亮了几分。
虽说仁善堂乃是个药堂,利润少的很,但若是他弄出了这样个法子,大大提高了这药堂的收入,上头若是赏识他,将他直接调到位置好些的药堂里头当掌柜,再怎么也比在这么个偏远小镇里头好的多。
这般想着,掌柜不免有着几分异动,转身招过药童说了几句什么。
那药童点了点头后,便只见掌柜的斯条慢理的跨出了药堂,径直离去了,竟是往着镇子上最大的几家酒楼去了。
“娘子。”眼见纪洛眼巴巴的瞧着自己,苏妗脚步不由顿了顿,回头便只见人高马大的纪洛站在那糖葫芦边上走不动道了,一双甚是通透的眸子不住的在苏妗的身上徘徊,似乎想要跟着苏妗走,但一双眼珠子却是恋恋不舍的瞧着那红艳艳瞧来甚是喜庆的糖葫芦上。
苏妗眼见纪洛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瞧着自己,不由叹了一口气,想着先前也算是省了几两药钱,便掏出了一文钱给纪洛买了串糖葫芦。
纪洛捏着那红艳艳的糖葫芦,兴高采烈的左右瞧了瞧,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在他的喉间弥漫,他轻哼了一声,快活的像是吃到什么山珍海味似得。
纪洛飞快将第一个吃掉后,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他看了一眼手里的糖葫芦,伸到苏妗面前。“娘子,吃。”
苏妗瞧着那伸到自己面前的糖葫芦,瞧着上头粘腻的糖浆有融化的痕迹,她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你吃罢。”
纪洛最后恋恋不舍的瞧了一眼,而后执意的伸手将那糖葫芦塞到苏妗的手里头。“吃。”
眼见纪洛这模样,苏妗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她的目光在纪洛的面上过了一圈,发觉纪洛面上有难得的坚持认真,她微微一笑,便又听纪洛急匆匆的补充道。“没毒。”
“娘子,吃。”
苏妗的动作微微一怔,抬头便对上纪洛那双通透无辜的眸子,她心中一柔,暗道纪洛在纪家不知过的什么日子,她顺势咬下一颗被糖浆包裹着的糖葫芦,只感觉甜腻的感觉中夹杂着一种难言的苦涩。
她伸手将糖葫芦递还给纪洛,柔声道。“跟着我。”
纪洛接过糖葫芦,乖巧的点着头,背着那一筐药跟在苏妗的身后。
苏妗带着纪洛去了镇子上的粮铺,随意的转了一圈,粮铺算不得大,里头粮面却堆列的整整齐齐。
现下正是收粮旺季,米面价钱倒是算不得太贵,白米从镇子上拖回去未免太过费力,只需去村子里各家收上些便好。
虽说苏妗怀里揣着纪猎户给她的银两,但是苏妗仔细盘算过了,那一袋子的碎银大抵算下来不过二两银钱左右,当真算起来,就连那些伤药的钱都不够,更何况,纪猎户将钱袋子交给她的时候,还明里暗里的提点她,让她莫要再苛责张寡妇。
苏妗有时候着实分辨不清,纪猎户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要说纪猎户眼瞎,但瞧着张寡妇也不是那般能够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之人,张寡妇那般嚣张,说到底,不还是纪猎户惯出来的?就算是纪洛对比同龄人心智残缺了些,但到底是他的血脉,他就这么随张寡妇折腾?
思及此,苏妗越发觉着心头憋闷的紧,眼见纪洛将自己买的一斗白面扛在肩上,她再买了一袋黄豆与一些旁的调料,旋即带着纪洛出了粮铺,路过布庄时,苏妗不由脚步顿下。
纪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以前的那些衣裳都短小了些,尤其是袖子与脚裸处,现下天气还未冷下来,再加上纪洛体热倒是没什么。
只是待入了冬,按照张寡妇那个秉性,十有**不会搭理纪洛穿什么衣裳,会不会着凉。
这般思量着,苏妗便不由跨了进去。
闺阁女子闲来无事,便唯有刺刺绣打发打发时间,她虽说无心此道,但到底多年下来成了习惯,做些衣裳倒也难不倒她。
布庄外头摆着的都是最为便宜的麻布料子,再里头一些,便是稍微好些的棉麻,苏妗不由回头打量了纪洛一眼,纪洛现下身上穿着的青布长衫已经被浆洗的发白,裤腿地方被肆意的挽了起来,肩膀处也显得有些空落。
这是纪猎户的旧衣裳,纪猎户前些日子瞧见纪洛原本的几身衣服上多有补丁,便说让张寡妇给纪洛做几身衣裳,张寡妇为了省事,便先翻出纪猎户以前的那些衣裳给纪洛穿上,说寻常人家哪有那么挑剔?等逢年过节,她在给纪洛缝制些新衣裳便可。
再后来纪猎户受了伤,张寡妇更是有理由不给纪洛做衣裳。
苏妗的目光在布庄里头摆着的那些绸缎上,心中难免浮出些古怪来,当年就算是苏家落魄了,她身上穿着的也不会差,最次也是水绸云锦,现下却是连最为普通的锦稠也买不起。
“小娘子,可瞧好了?”
苏妗摸着那棉麻布料,竟是一时有些出神,听见面色和煦的店主凑近了低声询问,她笑了笑,估摸着按照纪洛的身形,怕是要裁个七八尺,先给他做一身,也并未跟店家讨价还价,只是指着纪洛开口道。“麻烦婶子帮我裁八尺。”
苏妗的目光在店铺里头游移了片刻后,她仔细想了想,指着另外的两种花色低声道。“再替我裁六尺那两个颜色。”
七日前她救起苏谦乃是水中,苏谦身上衣物单薄,这些日子给苏谦穿的都是那小胖子以往穿不上的衣物,现下既然来了镇子上,那不妨给他也做一身衣物,省届时张寡妇又闹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将那布匹拢在手中,苏妗只觉得身上衣裳被人拉了拉,她不由回头瞧了一眼,纪洛动了动鼻尖,小声问道。“娘子,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