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他们两个体型太小不引人注意,还是着实幸运,这进攻连跑到李弘业所住的废殿去痘没被人抓到。
废殿再废也是宫里的住殿之一,虽说乱糟糟的到处都是灰尘,但好歹不漏风漏水,遮个风挡个雨还是没问题的。李弘业从小被扔在这里没人管,吃喝洗漱都得靠自己摸索,知道从哪能摸来用住的东西。
他带着沂埏进屋,在那没有被褥、光秃秃的床板上拍了拍,“沂埏沂埏,以后这就是你和我的床了。”
沂埏一看,撇嘴道,“硬邦邦的都是木头,现在还这么冷不得冻死?我看得去找点碎草来铺一铺,到冬天也舒服点了。”
李弘业心觉沂埏说得有道理,每次过冬他都冷得睡不下床,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小柜子里去。他道,“可是宫里没有草,怎么办呐?”
沂埏道,“怕什么?等秋天的时候我们去偷偷捡点树叶,到时候就能铺了。”
李弘业兴奋地跳起来,在沂埏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沂埏沂埏,你真聪明。”
沂埏被这一亲,脸唰得一下变得通红通红的,好在他脸上黑不溜秋看不出脸色,不然早在这个小东西面前丢了面子。他故作正经地道,“亲、亲什么?我身上这么脏,你也不嫌臭。”
李弘业才不嫌弃沂埏,在他看来眼前这个小伙伴比宫里所有的人都干净。他笑嘻嘻地说道,“沂埏最好啦,你等等我,我去偷点水回来,咱们洗白白。”说着就跑了出去。
沂埏哪敢让他这么跑出去,还去偷水,一不小心就得被发现不说,说不定还会把其他人引过来。李弘业在宫里的日子过得本来就苦,这要是再被发现私自带回了宫外人怕得是被打个半死。
可他却来不及拦住人,李弘业熟悉宫道,个子又小,嗖地一下就窜进草丛里爬得没了个影。沂埏急得跑出去想要找他,还没跑几步就差点撞上了巡逻的宫卫,只能缩回脚呆在废殿里急得团团转。不过好在没过多久李弘业就跑了回来,手上还拎着个满满是水的小桶。
他气喘吁吁地将桶放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一双大眼亮晶晶地看向沂埏,道,“快来,我给你洗白白。”
沂埏见他回来赶忙扑上来在他身上摸索了一番,没找到伤口这才松了口气,嘘唏道,“你这是要吓死我。”
李弘业道,“没事啦,我都在这里过了这么久了,知道怎么躲过外面的那些家伙。悄悄和你说,门外拐角处的草丛里有个小狗洞,我从那里钻出去可安全了。”
“你呀。”沂埏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这水在哪找来的?”
李弘业到处翻了翻,也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块小布。这小布的料子柔软,不过像是被用了很久,上面的纹路都没了。他用小布在水里泡了泡,一边递给沂埏一边说道,“太平缸啊,我爬出去再跑一会儿就能找到了。宫里的太平缸放走水用的,什么时候里面都装满了水。喏,擦擦脸和身子。”
沂埏接过小布擦了擦,李弘业又跑到床下翻出个小包裹来。这小包裹里鼓鼓的,全都是他从司衣房偷来的衣服,宫里的皇子皇女们穿着要求高,司衣房有时制出得有偏差就扔了去,刚好被他偷回来穿。
不过沂埏来了,这些衣服就有点不够了。李弘业心想等过几天他再跑去偷点回来。就在他挑挑拣拣想找件好衣裳给沂埏时,沂埏已经擦干净了脸和身子跑了过来。他瞅了瞅李弘业的小包裹,忍不住道,“哎,怎么还有小姑娘的裙子?”
“唔…这个嘛…”李弘业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洗衣房的老嬷嬷们眼神不好,我穿这个偷偷去找她们被当作是小宫女,有时候能讨点东西回来。不过也不能多去,去多了就要被发现啦。”
“噢。”沂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以后我陪你去吧。”
“嗯嗯。”李弘业挑出件衣服递给沂埏,抬头时才发现沂埏已经彻底擦干净了身上黑不溜秋的污渍。
沂埏的肤色白白的,脸长得也好看,擦干净了根本不像是在外面乞讨为生的小乞丐,更像是富贵人家养出来的小公子。与之相比,从小饿一顿饱一顿的李弘业倒更像个瘦猴,手腕纤细得皮包骨,看上去一捏就断。
李弘业不由看呆了,“沂埏……”
“嗯?”沂埏把衣服往身上套去。他没有自己穿过这种衣服的记忆,但他的身体却像是穿过千遍万遍,不一会儿就穿戴好了。
穿好宫里衣服的沂埏更好看了,李弘业傻乎乎地盯着他,“沂埏,你真好看,比我见过最好看的小姐姐都好看。”
沂埏一愣,抬起手就敲了李弘业一脑崩儿,“瞎说什么?我是男的!”
李弘业抱着脑袋嘻嘻哈哈地说道,“可是你真的好好看,等我长大了就把你娶回家,然后生一堆小宝宝,你做娘亲,我做爹爹。”
沂埏气呼呼地道,“得了吧,少做梦了。睡觉睡觉,等明天你带我去看看厨房在哪,咱们看看以后怎么找东西吃。”
“噢……”李弘业眼睛咕噜噜一转,忽然抱住沂埏的脑袋啪唧一下亲了口,然后屁颠屁颠地爬上床,蜷起身子不动了。
沂埏被亲的也是一懵,“哎哟你这臭小子。”
他扑身上床,伸出爪子就向李弘业胳肢窝里咯吱咯吱挠去,将装睡的李弘业挠得滚来滚去,笑得都出了眼泪,直呼“沂埏哥哥我错了”。
身边有了沂埏,李弘业在宫里的日子总算好了些,就算是到了严冬他都不用再怕自己孤零零的死在这废殿里。沂埏的身体总是暖烘烘的,到了冬天就像是个小火炉,李弘业抱着都不愿意撒开手去。
一年又一年,沂埏这个宫外人始终没被发现。他们一天天长大,李弘业却再也不会觉得自己过得苦。就在他以为他们就要这么扶持着过一辈子时,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终于想起了他这个被扔在废殿中十多年不管不顾的皇子的死活,想到了他也和宫中大多数皇子那样到了进学的年龄。
也正是那时候,已代替他逝去的养父为东都效力多年的卜闻烨才第一次知道了李皇室里还有李弘业这么一个孩子。卜闻烨来找李弘业时没有告知任何一个人,刚刚踏进废宫时他不能想象一个无法修炼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在这么个冰冷的废殿中过日。
“嘘!有人来了。”卜闻烨踏进废殿的一瞬间,沂埏便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沂埏这些年一直和李弘业生活在一起,从未有过修炼,但他却好像天生对气息敏感似的,能在察觉到百米之内任何人物的动向。
李弘业闻言脸色一怔,他现在已不再是当初什么都不太懂的小孩子,清楚地知道如果沂埏被人发现会落到怎么个惨死的下场,便赶忙压低声道,“你藏起来,我去应付他。”
他们这些年不是没有碰到过这种类似的情况,每一次都是有惊无险,李弘业也因此练出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应付能力。而这次,沂埏的直觉却告诉他,这次的来人比他们以前遇到过的麻烦多了,他怕李弘业对付不过来。
李弘业却是催促着将人推进藏身之处,“别担心我,我有办法的,快!”
这时卜闻烨距门只有几步之遥,沂埏担忧地看了看李弘业,一咬牙只好躲了起来,与此同时废殿的门也被推开了。
卜闻烨踏入殿内便看到了站在殿中的少年。他是太子太傅,手下教导过的皇子不知多少,见多了天之骄子,却是第一次见到像这少年一样初见他这般大魔也面不改色的人,更何况这少年还没有半点修为。
卜闻烨微微眯了眯眼,撩起下摆踱步而入,“你……”
“你是谁?”李弘业见来人不凡,面容也甚是陌生,心里不由得打鼓,但面上却是不显半分。他沉沉地盯着卜闻烨,眼中浮现出些戒备,“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卜闻烨微微一笑,他对这个被称为废物的皇子有些兴趣。他道,“这也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李弘业面色发冷,见卜闻烨上前一步,他忍不住想要后退拉开自己和这陌生男人间的距离,但他知道如果自己退了就是输了,不能退!他忍着后退的欲|望,强做镇定地道,“我自小住此,不该呆在这,该呆哪儿?”
卜闻烨笑道,“你是李皇室第十二个皇子,将来有望继承大统,你说你该呆哪儿?”
李弘业冷笑道,“我不喜欢这个玩笑话。”
在皇城呆了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李皇室人才辈出,每个都是才华横溢又修炼资质极好的大才,但除了他。要轮到他这个废物继承大同,除非这十几位皇子都死光了。
卜闻烨道,“这不是个笑话。你是十二皇子,我可有说错?”
李弘业道,“没错,但我也是无灵根之人。”
卜闻烨凝视着他,忽然问道,“你觉得一代君主需要的是什么?”
李弘业不知卜闻烨为什么问他这个问题,他从没有上过学,也不想其他皇子那样阅过百书,他的知识全都来自沂埏,就是连学会写字都多亏沂埏。他不想回答卜闻烨,但不得不回答,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回答怕是应付不走这个奇怪的男人。
李弘业便是回想着沂埏曾给他讲过的小故事,想到故事中那个混乱的江湖,硬着头皮答道,“平天下,安万民?”
卜闻烨意味深长地又问,“那你觉得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或是以身为凶器,血溅五步,两之相比哪个为君主可取?”
李弘业想到自己既是皇帝又是魔尊的父皇,又想到那些文武双全的兄弟,回答道,“两者皆取。”
卜闻烨摇了摇头,“鱼与熊掌兼得为绝佳,若两者只可取一,你觉何为好?”
李弘业抿了抿嘴,踌躇了半晌,“非身做凶器也,运筹帷幄。”
卜闻烨抚掌大笑,“妙也!妙也!十二皇子虽不是修炼的苗子,却是个妙人。你可愿随我学国策、治国为君之法?”
李弘业根本不想,他只想与沂埏过平平安安的一辈子,做个普通人。在他正要开口拒绝时,却见卜闻烨忽然又道,“你不急回答,不如先让那位躲着的小子出来?”
李弘业一震,浑身肌肉紧绷,霎时间连看着卜闻烨的眼神都凶恶了起来,像是盯住猎物的猎豹,随时准备凶狠地扑上去,咬断猎物的喉咙。卜闻烨一介大魔又岂会怕他这么个没修为的小鬼?便是笑道,“别紧张,我不会对他做什么。”
他就是这么说李弘业也不会放心,反而更是紧张,却见这时沂埏自己走了出来。他的目光也死死盯着卜闻烨,他的身型与李弘业所差不多,都还是个少年,但偏偏他的眼神却让卜闻烨觉得头皮有些发紧。
沂埏问道,“你想做什么?”
卜闻烨笑道,“这个问题该我来问才是。你一个宫外人在这宫里做甚?”
沂埏不答,只是站在李弘业的身边戒备着。卜闻烨见状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他看了看李弘业又看了看沂埏,又道,“我让十二皇子与我学国策,你觉如何?”
沂埏道,“学了又能如何?”
卜闻烨道,“学君道,有继大统之望。”
沂埏沉默了,他转头看向李弘业,这个问题不该由他来回答,该回答的是李弘业本人。李弘业沉吟许久,“我学。”
卜闻烨大笑,“好!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弟子。”
卜闻烨是一国太子太傅又是一介魔修大能,饶是当朝最优秀的皇子都没能被他收为弟子,偏偏李弘业这个没有修炼可能的皇子被他手下了,这也便是他从无人关注的尘埃一跃成了所有皇子中的眼中钉。
夺嫡还未开始,他已开始碍到了别人的路。他修炼不得,只能沉心与卜闻烨习得为君之道,而为了他的安危,沂埏走上了修魔之路。
沂埏是个天才,魔修中的天才,修炼起来得心应手,不过几年的功夫就已超越了自小修炼的皇子。又过了几年,他已到了去上江湖历练的程度。
“沂埏,你一定要小心。”沂埏走时李弘业死死地抓住他的手嘱咐道,“魔尊之位的争夺快要开始了,你躲开它,一定要躲开,我不想你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放心。”沂埏反握住他的手,深深凝视着李弘业的双眼,“我不会死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会陪你,一直陪你老死,等我回来。”
然而夺嫡之争开始,李弘业也没有等到沂埏回来,他从进入上江湖后不久就失去了消息,彻彻底底地不见了踪影。没了沂埏,李弘业对夺嫡也没了兴趣,他恨不得自己跑进上江湖去将人找到,是卜闻烨死死拦住了他。
他道,“你知不知道上江湖是什么地方?就你没有一点修为的身板儿,刚踏进去就得尸骨无存。”
李弘业道,“可是沂埏他——”
“沂埏不是简单的人,你担心他还不如担心自己。”卜闻烨怒道,“夺嫡已开始,你可知道多少皇子想要你的命?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我会派人去找沂埏。”
沂埏的行踪不知,李弘业已在皇都中遭遇了几次截杀,若不是卜闻烨守在他身边,他此时已送了命。夺嫡之争越发激烈,李弘业几经重伤,却在这时一个个皇子不明死去,他们府邸中的人也在一夜之间死了个干净。
大理寺抓不到杀害皇子们的凶手,而这位凶手却自己出现在了李弘业面前。
“弘业。”沂埏走到李弘业的面前,他手中的剑还在滴血。
“沂、沂埏!”李弘业惊喜道,“你、你没事?”
沂埏没有回答他,而是直直地盯着李弘业,他道,“我杀了他们。”
李弘业一愣,他这才发现沂埏的眼睛是猩红色的,在阴沉沉的黑夜中诡异的很,“什么?”
沂埏道,“那些皇子,我杀光了他们。弘业,你会是皇帝,只有你能是皇帝。”
李弘业的心脏像是停住了一瞬间,他惊得瞪大了眼,“我…我?可,东都皇帝得是魔——”
“我是魔尊。”沂埏看着他,扣住他的手,“我是魔尊。而你,是我的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prprprp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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