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大殿,钟鸣鼎食的好日子,一味逢迎的奴仆,这些都是她虽向往但以前不能触及的生活。身为贫贱,不能富贵,在凋敝的小村落终老一生就是此生最好的结果。
天有风云莫测,人有旦夕祸福-她的亲姐姐,赵家的次女素真,因偶然得幸于太子,太子承继了大统,她成为了贵妃。
一人得道,全家得宠,长兄素维跻身官场,官拜大司马,后为上将军,四处征战,也算是将热血和汗水洒在了大楚的每一处山川。
这些发生的时候,她还小,眼里看着富贵却不懂富贵,遇见皇帝跪拜称臣时也不大懂礼节的意义。
待到她完全记事完全理解的时候,她已经是被关在承恩楼里的贡品了。
某日,皇帝姐夫拉着她的手,与她讲了许多道理:南边有一个野蛮的国家,燕国,他们好战而又善战,喜欢财宝美女战马,更喜欢杀人,他们大都身材高大,健壮凶狠,文弱知礼不好战的楚人与他们打了整整二十年,败多胜少,胜也是惨胜,打到国库空虚,打到国中无壮丁,打到丢城失地,打到无力再迎敌。
自古一国遇凌辱至此,皆是卧薪尝胆,积蓄民力,另作图谋-献上财宝、绫罗、美女,缓和敌策,重整旗鼓。
说到这些时,皇帝姐夫满眼凄凉,惨不可状,从他的神情中,年幼的她知道了她的皇帝,她的家人,她的乡亲们都是在嗜血如禽的暴虐燕人的逼迫下每日惶恐,从不得安生,天底下最坏的人便是燕人。
长到十三四岁,她完全明白自己所要进行的是一件危险却有意义的事情:也许她可以为大楚续命,成为阻挡异族铁蹄的一面软盾,亲人不必牺牲就可以换来安稳与和平。
活到十五岁,形势已经被更加明了,燕国毫无谈和的诚心,北上强占了楚国的三十二个郡。
她,赵素修,没有别的出路,没有选择的权利,她的国家败了,就要用她来换取和平,也许是非常短暂的和平,对羸弱的楚国来说却是弥足珍贵的。
从她被册封为太和公主的那天,她便非常清楚,此去千难万险,万里迢迢,她的信念不能变,她的人生只有死,不是死自己,是死国难。
燕国自负,燕人自大,竟出人意料的除了让大楚朝廷承认燕国在其南方三十二个郡的统治权,嫁公主,陪布帑以外,无一追加条件,此举着实令前去议和的楚官员受惊喜不已,乐滋滋回朝复命。
皇帝除慰劳几句也再没有其他的表示,着令礼部所辖有关各司准备公主和亲的事宜,叮嘱是关系国运的大事,务必无一纰漏,既不张扬过分,亦不能显得太过寒酸。
和亲,是她早就知晓的命运,但一到和亲之日,她又不免生有恐惧和悔意。
姐姐说过,凭她的姿容和姐姐在国君面前的宠爱在楚国也该是显贵人家的正妻,再次也应是端正人家的贤妻,到了燕国,她不过是贡品。
燕人狠毒,燕人绝情,二十年前,燕皇将亲生女儿嫁来楚国,被立为皇后。
在之后的许多年里,没有一个燕人顾及燕后的生死,毫不留情地撕毁一个又一个盟约;燕后遭贬,打入冷宫,两国再也没有和平,没有谁过问燕后的状况,只知道在异国的冷宫里她依然坚强的活着,生命力和她的母国一样,好像不死永生一般
素修曾偷偷观察过这像个传奇般的燕后,仅仅从门缝狭小的空间中就已经感受到燕后不从向逆境低头的慷慨之气,和燕人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傲气,虽然是囚徒,但更像这里的主人。
素修有些懂了,燕后没有一刻不是为母国在活,燕国强大,她可以活得从容不迫,是囚徒,更是楚国奈何不得的燕后——她嫁入楚国宫廷,从不允许任何人称她为李皇后,只可尊称燕后。
“燕”字时刻如巨雷般在每一个楚人的头顶上轰鸣。
但她不能像燕后一般倨傲,她要活着就要忍辱负重,她要为国谋和平就要伺机而动,她的母国不强,她也不是嫡亲的公主,她和母国皆要忍。
素修常常与身边近侍调笑,笑中含苦:“只怕此行只有一往无前,因为没有退路。”
灵犀正色,坚定回应:“此去便是浪花逐流,不会回头。”
訾尘一拱手,先笑后仰身,朗声道:“焉知不是塞翁之福?公主若是当了燕国的皇后,爱子成为燕国的皇帝,楚燕几十年的隔阂可以尽矣。”
紫鸢忧心忡忡,沉默不言,繁春目素修,也默然,她们的命,今生今世便都在一起了,何时能回到楚国,没有人敢说。
素修穿戴好入燕的礼服,层层叠穿,条纹精美,工艺繁复,没人敢相信出自“气数将尽“的楚地,她触摸着华服,这本是她期望嫁给秦王赵久止时穿戴的华服,。
秦王爱她,她爱秦王,他们都很天真的以为他们会成为楚国最令人羡慕的小夫妻,她知道秦王优秀,以后会当太子,会当皇帝,她不是没有痴想过她会成为昭仪,贵妃,乃至于皇后。
但皇帝长远的着想劈裂了两人的妄想,她的秦王奔驰在疆场之上,她即将成为异族的女人,以后就是敌人的关系。
青梅果然不会有终,竹马注定死去,更可怕的是从此后她要担负着男人的使命,她已不只是一个女人,还是个战士。
这次和亲,两国都心怀鬼胎。
她想,楚国要美人丧燕国之志,燕国要富庶的三十二郡养活人口,只是短暂休战,之后不出意外就要卷土重来。
她不知道他的敌人是谁,更不知道如何打赢这场战争,或许根本就没有赢的可能。在他的认知里,但凡能强如燕国者寥寥,国强必然有明君,明君难惑,最后在楚宫的日子里,素修总是登台远望,沉思良久,目眺远方,想着秦王,想着国亡,想着燕皇。
这一年,是楚国的载兴二十五年,燕国的凤凰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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