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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母亲下楼买菜去了,苏小娅忽然叫住白浪:“喂,跟你说点事。”白浪问什么事,她说:“我想回我妈家住些日子,昨天我跟我妈说了,她同意了。”
白浪又问为什么,苏小娅说:“跟你妈相处时间长了,难免发生矛盾。她的很多习惯至今改不了,我看不惯。说得多了会伤你们的心,不说,我心里又不舒服。不管怎么样,我不能总迁就她,事事都迁就,生活质量就会下降,京城也就会变成乡下。我们就一个孩子,我不想让孩子受半点委曲。”
白浪说:“这不是变着法子赶我妈走吗?”
苏小娅道:“我知道你妈不容易,你想让她在京城过些好日子,享受一下城市生活,我也没意见。所以我还是走好,这样你能让她在这里踏踏实实住一段时间。不过也别住久了。我看她还是更适合住在乡下。如果缺钱花,我们可以每月寄些过去。但来京城跟我们住在一起,我觉得不合适。”
白浪说:“我妈在这里时间也不会很长,你能不能克服一下?”
苏小娅说:“你替你妈着想,我没意见,因为你是她儿子,她是你妈。但你也得为我着想,因为我是你妻子。你想让我天天憋憋屈屈、别别扭扭休产假吗?”
白浪考虑片刻,只好同意。
苏小娅便开始收拾东西。
母亲发现苏小娅要走,惊讶地说:“小娅你干吗要走,你不要走。”
苏小娅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我爸妈想孩子了,让我带孩子回去住些天。这段时间你太辛苦了,我也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
母亲蓦地一阵感动,说:“我不累的,一点也不累,这点活在老家就算是轻松的。你还是住在这里吧,我能帮你们把孩子带大,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尽管说,没关系的。”她说的是客家话,白浪把意思翻译给苏小娅听。
苏小娅淡淡一笑,仍执意走了。白浪送她走,一人抱孩子,一人拎东西,去苏小娅父母家。
母亲立在房间门口,怅怅地望着他们离去。
几个小时后,白浪从苏小娅家回来,发现母亲还呆坐在椅子上,黯然神伤。
苏小娅走后,家里安静了不少。母亲的工作量一下子减轻了许多,除了做饭洗碗、简单收拾屋子,没有多少事做。但母亲并不快乐,常常若有所思,想着想着脸上就露出忧郁之色。
这么呆了两天,她忽然对白浪说:“我还是回去好,你给我买张火车票吧。”
白浪要她多住些日子,她摇了摇头:“我看得出,小娅要走是因为我。你们都是二婚的了,成个家不容易,妈妈希望你们和和美美,过好日子,不希望你们俩闹矛盾,更不希望因为我闹矛盾。我还是回去好,我走了,你让小娅回来。夫妻怎么能分开住呢?”
白浪见她执意要走,只好说:“既然要走,也不要那么着急。你来了两个多月,天天都呆在家里,京城那么多风景名胜你一处都没去。这几天我请个假,陪你出去看一看,也不白来一趟京城。”
“不要。”母亲固执地说,“妈妈没文化,去看也看不懂,还费钱。来到京城,看到了小娅,看到了孙女,妈妈也就高兴了、满足了。你赶紧去买票。”
白浪默默点了点头。
母亲忽又关切地说:“林婉有消息吗,她成家了没有?”
白浪一愣,想没到她会问这个,便说:“好久没联系,两人分开了,我也不好老给她写信、打电话。”
母亲说:“也是,各有各的家。联系多了,小娅也会有意见。”
母亲忽然又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这件衬衫还是林婉给我买的呢。不晓得她是怎么买的,也没问过我尺码,就买了,我一穿还挺合身,颜色也不错,我穿了好些年了。”
白浪不禁慨然,林婉确实是个细心、体贴的女子。
母亲又说:“那次林婉来我们家,对面山上还没有修通,还是一条石岭路。林婉在县城里长大,我担心她走不惯这种山路,她却说走得惯走得惯,还说山里风景真美……”
说起这些往事,母亲脸上现出一片笑容。她已经好一段没这么笑过。
白浪也不禁想起林婉。和林婉结婚后,俩人曾一起去过他家两次。两次都是林婉主动提出来去的。
第一次是结婚后不久,林婉说:“我们结婚了,你家里一定很想知道,儿子娶了个什么样的媳妇。还是早点让他们看看吧,免得老人总惦念。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我算不上丑,但也得让公婆见一见。”于是俩人就去白浪家。
第二次是一个春节,俩人一起回老家过年,按照南方的风俗,大年三十在白浪家吃年夜饭,大年初三去林婉家,回娘家拜年。
林婉生长在南方的小县城,虽然和白浪不在同一个县份,但相跟不远,地理环境、风俗习惯都大体相似。不同的是,林婉生长在县城,算是城里的孩子。而白浪则生长在偏僻的乡下,完全是农村孩子。但林婉了解农村。虽然白浪家很偏僻,林婉也不觉得陌生,一去就显得很适应。
去他家之前,白浪曾经表示,担心她去了会不习惯,怕她受委屈。
林婉反过来安慰他:“你担心那么多干吗,我就当自己是去旅游。我们出去旅游,越山的地方越觉得好玩,住在荒郊野外、老乡家里,也觉得是体验风土人情,觉得很有趣。去你家,有吃有喝,条件比露营强得多,人家还把我当贵客,有什么不能习惯的?”
林婉去了后,果然处处显得很适应,感觉也很快乐,跟白浪父母相处也很融洽。在这方面,她确实和苏小娅形成强烈的对比。
白浪看到母亲提起林婉,试探地问:“妈,你是不是还想着林婉?”
母亲蓦地又黯然神伤:“想是想,但想有什么用,你们都分开了。也不问一下父母,说离就离。”
白浪说:“林婉是有志向的人,她不愿意回国,我不愿意出去,不分开又能怎么办?”
母亲叹息一声,“你不让她出国就好了,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夫妻一分开就会出问题。有志向不是坏事,干吗非得出国?国外再好,也是别人的国家。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在别人的国家,腰杆总挺不直。她以后就不想回来么?”
白浪说:“我也不晓得,没联系了。”
母亲意识到什么,没再言语。
两后天,母亲坐火车回老家。白浪送她到火车站,一直送她到车上。汽笛一声,火车在蒙蒙细雨中徐徐开动。白浪立在站台上,透过车窗,望见母亲隔着玻璃向他挥手,眼里泪光晶莹。
母亲走后,苏小娅很快又搬了回来。她已经找好一个保姆,于是,一些家务事就由保姆来完成。
说来也奇怪,母亲走后,苏小娅果真就变得快乐,对孩子很疼爱,对白浪也很关心,在家里有说有笑,把家里安排得井井有条。
但白浪心里还是有一丝阴影,拂之不去。他觉得,苏小娅固然很好,但他们之间也是有距离的,而且这个距离不知道何时才能跨越。有时白浪在家里看书,看着看着心底会突然漫涌起一种孤独感,觉得内心深处有一种情感没人能理解。
每每这个时候,他会想起一个人。
那就是他的前妻,林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