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千平县有些距离的一处山岭,有条横跨几千里的悠悠江水,名叫沧澜江。
正值春末时节,岸边树木葱郁高拔,江面拂过一缕缕春风,浪花相互翻卷拍打,不停盘旋激荡,很快又风平浪静。
一位身背铁剑的高大汉子仰倒在树荫下,悠然乘凉,用蹩脚的方言哼着小曲,怡然自得。
“沧澜啊,沧澜,水流弯弯。”
“姑娘啊,姑娘,腰肢绵绵。”
汉子声音洪亮,四处在周边回荡,以至于躺在不远处的一位麻衣少年,悻悻然睁开了朦胧双眼。
他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接着便是满眼震惊,不停向四处环顾。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背靠大树的汉子向后瞟了一眼,随手扔出一个水壶,便扭头继续哼曲儿,“沧澜啊,沧澜...”
少年随之跑到汉子身前,莫名感觉有些熟悉,下一刻便开口怒道:“喂,你对我做了什么!”
背剑汉子撇了撇嘴,不由有些来气,“喂什么喂,没大没小的,老子叫丁秋,你大可以想着讨好我,叫声丁爷,也没太大关系。”
什么丁秋,什么丁爷,少年又是怒道:“我问你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汉子也想逗逗这个少年,掰着手指喃喃道:“我背着你跑了一夜,怎么说都要有个千八百里了吧,如若我没算错,现在应该快到苏州东边了。”
少年郎姜怀愣住了,苏州?他不知道哪里是苏州,可千八百里是听明白了。
姜怀起身向远处望去,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丁秋爽朗大笑起来,伸手指着南边打趣道:“你也给我摆个死脸,想回去就回去,先往南走个几百里,到了一个云腾客栈往西在走几百里,估摸着也就快到千平县了吧。”
姜怀愣住了,几百里,不说要走多长时间,这身无分文的,不要渴死饿死?
少年迅速在汉子身后蹲下,一边帮他捶着背,一边笑道:“丁爷,丁大爷,你就行行好吧,把我卖了也不值几个钱,我家先生是仙人,还在家等着我呢。”
丁秋勾起嘴角,扭了扭脖颈让少年捶打的更舒服点,嗤笑道:“哟,你小子挺上道啊,可这股子酸溜味儿跟谁学的,你们那个县老爷虞仲?跟你实话实说吧,我此行带你出来就是去找你家先生,不然你天资再高,本事再大,我都不会看上一眼。”
汉子说完话就立即起身,冷哼一声,“你走不走,不走就待在这里,我可没工夫陪你在这玩穷开心,老子可要去赚大钱。”
少年摇了摇头,捡起水壶默默跟在汉子身后,只是一步一回头,不停向后远望。
先生啊先生,你不是仙人吗,赶紧把我救走啊。
姜怀现在是一肚子的苦楚,却又说不出来。
丁秋趴到岸边,捧水洗了把脸,又捞了一捧江水,不由啧啧道:“这水阴气这么重,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在这里搭窝。”
随即汉子又笑了出来,“你说这巧不巧,正所谓遇山开路,遇江找船!”
丁秋拔出身后锈迹斑斑的铁剑随手掷入江中,铁剑刚一进水,就金光乍现,犹如一把鱼梭不停在江水乱转,带起一道道水珠。
整个江面顿时如沸水开锅,翻腾不已,极远处更是掀起数十丈的水幕,连连击打,水花四溅。
丁秋已手掌遮眼,往远处瞧了瞧,就蹲在岸边继续哼着小曲,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一个狗屁的沧澜江,还能翻出朵花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江面再次掀起一道高跃数十丈的水幕,铁剑化为一道丝线直冲而上,缓缓落入汉子手中。
丁秋甩了甩上面的血渍,沉声道:“出来吧,扭扭捏捏,你当你是个人啊。”
下一刻,岸边就涌出了一个人影,长发披肩,面容俊秀,如出水芙蓉般娇羞可人,就是发丝下一道道伤口有些瘆人。
女子张口就是苦苦哀求道:“陆蓉见过剑仙老爷,我可没做恶啊,就只是在水下打个盹,什么事都没干,这些年有路过的船只遇难,我还会帮上一把呢。”
丁秋捏了捏她的下巴,戏虐道:“你这么怕死为何还敢逗留这沧澜江,干脆找个地洞钻起来多好,不见天日的,死了也没人知道。”
女子慢慢潜回水面,再次露头手里拿了一个灰色小袋和一个放出荧光的碧绿玉珠。
她小心翼翼放在岸边,祈求道:“请剑仙老爷放小的一命,算我有眼不识泰山,这些小玩意给剑仙老爷冲冲晦气。”
丁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女子的脑袋,“还真是个聪明人。”
他收手转头指了指姜怀,“小子,过来把这些破烂玩意收好,咱现在要过江了。”
姜怀本来还在诧异之中,小跑过去,只是拿起了那个荧光绿珠,灰色袋子连看都没看一眼。
丁秋嗤笑道:“你手里那个珠子叫夜明珠,除了有可以稍微压制江水效果,也只有夜晚放光的功效,至于那个袋子吗,价格是珠子的十倍,你不是已经掌握浩然气了吗,无妨往袋子里面灌输看看。”
姜怀半信半疑的拿起灰色袋子,抽起一道金线往里灌去,下一刻,少年就震惊道:“这里面是个房子。”
丁秋撇了撇嘴,“是兴神国搞弄出来的玩意,叫做虚空袋,你那个还算是次的,但配你现在的身份,已经绰绰有余了。”
他接着扭头又拍了拍女子的脑袋,“化为真身,带我们过江。”
女子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哀声道:“这附近有个沧澜宗,小的于他们签订了协约,百年内不能化为真身,还必须帮他们压制此处的江水,不然我连呆的地方都没了,求剑仙体谅一下小的。”
丁秋往前伸了伸脖子,“啥来头啊。”
“宗主名叫徐千山,是位七境元婴修士。”
高大汉子直接捧腹大笑起来,边笑边指着身后铁剑不停嘲讽,“老伙计,你堂堂一个半仙兵,在别人眼里连个七境修士都比不了,丢人不丢人啊。”
锈迹斑斑的铁剑顿时开始颤动不已,发出阵阵鸣啸,更有一股冲天剑意如急流险滩四处往外倾泻,姜怀一个没站稳直接坐到了地上。
丁秋指了指铁剑,看向女子,脸上笑意更浓,“听见了吗,它说徐千山连个狗屁都算不上,一剑而已”
名叫陆蓉的黑发女子面如死灰,缓缓钻入水面,水波翻卷,水面骤然往上拔高,一条长约数十丈的黝黑巨蟒扭转身躯穿出江面,又慢慢在二人面前低下了巨大头颅。
丁秋一脚把愣在当场的少年踢了上去,自己又一步跨上,解释道:“这玩意叫妖,你也不用害怕,就把它当作一个会说话的阿猫阿狗就行了。”
黑蟒扭动身躯缓缓游动,江水滚滚,浪花四溅。
姜怀拍了拍胸脯,喘了口气,问道:“你说你要带我去找我家先生,他现在在哪?”
丁秋从贴身虚空袋内拿出一坛青花酒,扒开酒塞,仰头喝了一口,才缓缓说道:“在太安城,离这里有些距离,你也不用着急,你家先生的本事比我大多了。”
姜怀小心翼翼在黑蟒头上站起,伸开双手迎风而战,脸上颇有些得意,“我只信你最后一句话。”
汉子撇了撇嘴,笑骂道:“你这小子真不会聊天,忒无趣,安心坐好,别不小心掉下水了,还要让大爷捞你。”
少年双手伸的更开,沐浴春风之中,长舒了一口气。
这个人本事这么大,应该不是骗人的,只是,只是先生为何会去太安城了。
他回过神指着汉子背后铁剑笑道:“听你的语气,这把铁剑很值钱?”
丁秋盘腿坐下,嘴角勾起,哼了一声打趣道:“怎么,你想要啊,简单,花钱买就是了。”
少年双眼一喜,他刚才可是亲眼看到了这把铁剑的本事,翻江倒海,一息千里。
姜怀从怀中掏出那颗散发荧光的碧绿小珠,正儿八经道:“我能拿这个跟你换不。”
丁秋立即翻了个白眼,“你小子弯弯肠子真多,拿我的东西换我的东西,你怎么不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给我往后面坐坐,看见你就心烦!”
少年丝毫没有生气,张大嘴巴开始乱吼,“我叫姜怀,来自千平县,有人能听见吗?”
这次就连那头黑蟒都略微往下抖了一下,想着这位大剑仙怎么带了个傻子。
丁秋顿时握住了耳朵,没好气骂道:“你小子能不能消停会,吵死个人了。”
少年已经心境坦然的盘腿坐下。
他时而满心欢喜的把手伸入水中,看着手掌挡起一朵朵浪花,时而敞开怀抱朗诵几首诗文,比如“江水悠悠,我心悠悠”,更比如“此江如虹贯,独自向前来”,反正少年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对与不对,先喊几嗓子再说。
坐在前面的汉子直接双手抱头仰倒下来,对于少年在干嘛也不在多管,仰望着三杆烈日,眯了眯眼,“天气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