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绅赶到默克疗养院新址的时候,小默克已经报了警,疗养院病房楼下停着闪着灯的警车。
他迅速进门上了二楼,去往陆珏所在的病房。
病房门口拉起了封锁线,除了对现场拍照的警察之外,还有两名警察正在问询医生和护士。
“陆明绅!”
小默克连忙朝陆明绅招手,等陆明绅走近,立即将他拉到了角落边上。
“怎么回事?”陆明绅连忙问,陆珏那种心性,完全不可能自杀,何况他刚刚才收到消息,陆珏还想要想联系警方。
小默克的眉头仿佛被两座大山压住,皱得死紧,“我记得你在米国找过关于‘b’的消息,‘b出现了。”
b出现了?
陆明绅一头雾水,正要询问,一个警察已经来到了两人身边。
警察朝陆明绅伸出手:“您好陆董,我是市局重案组的陈玄,关于令弟自杀的案子,我们想向您了解一下情况。”
重案组?
陆明绅皱眉,陆珏自杀为什么会牵扯到重案组?
陈玄从身上掏出手机,向陆明绅展示了一张照片,问道:“请问陆董在此之前是否收到过这样标志的信件?或者曾在哪儿看到过这个标志?”
照片中,是一个不知道用血还是红色油漆写的大写字母“b”,字体扭曲,如婴儿涂鸦,丑得有些令人不忍直视。看样子这个b的标记本身应该很小,因为照片明显能看出放大的痕迹。
“这是……?”
陈玄一直观察着陆明绅的表情,一看有戏,立即追问:“陆董看到过,在哪儿看到的?”
陆明绅也不隐瞒,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之前在单身公寓和后来在莫家收到的两封落有“b”签名的东西他都有留存照片。
“可以发给我吗?”
“没问题,只是我能问一下,这和陆珏有什么关系?”因为自从陆珏的身份曝光之后,他们一致认为,陆珏就是那个“b”,难道陆珏的身上还背有其他案子?
然而,警方的话却让他大跌眼镜。
“经过法医鉴定,陆珏应该是自杀无疑,但在自杀现场我们发现了‘b’的图案,就是我给你照片上看到的这种,所以我们怀疑,陆珏自杀和b存在莫大的关系……案情复杂,等我们分析出结果后再告知您,陆珏的事,还请陆董节哀。”
陆明绅颔首,目光复杂。警察说陆珏的死和b有很大的关系,难道b不是陆珏吗!
而且陆珏到底为什么自杀呢?
虽然他脑海里曾冒出过某种邪恶的念头,但当陆珏真的死掉的这瞬间,心里还是说不出的复杂,毕竟他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其次陆珏和他存在血缘关系。
当警察对他说节哀的那瞬间,他有片刻真的觉得有点儿哀伤。
陆珏孑然一身,这个世间,恐怕没有人会为他哀悼难过吧?
与陆明绅一样,莫长歌此刻也在为死亡感慨,只不过她感慨的对象是安千黛。
谁也没有想到,怀有身孕的安千黛竟然会选择跳海,毕竟女人为母则刚,何况她平时那么在乎肚子里的孩子。
然而,当保险箱打开,撕开那密封的信封,拆开那个她深深隐藏的秘密时,莫长歌终于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会以如此决然、如此惨烈的方式离开人世。
因为,她肚子里怀的就是成晞的亲骨肉!
那份羊水穿刺后的dna鉴定报告并非伪造,而是真的!甚至担心世人不相信这个真相,安千黛还在医院封冻留存了一份羊水,莫长歌找了陆明绅的关系亲自去了省二医鉴定,得出的报告和之前的那份一模一样,彻底地证实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可据她对成晞的了解,以及之前对两人关系的调查,他们两个根本就没有发生过那种事,否则成晞最后也不会那么果断地解除两人的婚约。
那么,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呢?
带着怀疑,莫长歌从各方面入手调查,最后发现了个惊人的秘密。
安千黛确实没有说谎,这个胎儿是人工授精来的。关键是,成晞从来没有过捐精记录,她到底是怎么怀上成晞孩子的?
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猜到,这个女人,为了这一场怀孕,竟然整整准备了七年!
在莫长歌离开的那一年,也就是莫氏夫妇死亡的那一年,成晞从莫宅搬出,安千黛作为他的学姐,在他的工作和生活上给予了极大的帮助与支持。
他的第一套房子就是安千黛介绍买的,还给他推荐了个家政阿姨,负责定时为他清理房间。
这个阿姨是安千黛用惯了的,成晞用着也觉得好,所以后来搬去别墅干脆直接让她跟着去了家里。
没想到,问题就出在了这个阿姨身上。
虽然成晞这些年来一直洁身自好,从未经历过情事,但他毕竟是成年男子,偶尔一觉醒来,床单上也会留下羞羞的痕迹。而那些东西,竟然被这个阿姨收集,送到了安千黛的二叔手里。
安千黛的二叔在省医就职,这些年一直在研究治疗不孕不育的课题,其中一个研究方向就是精子的活性,谁知道,成晞竟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变成了他的研究对象。
整整七年,恰好在莫长歌回来的两个月前,终于让安千黛的二叔捕捉到了一群精力充沛、生机盎然的小蝌蚪。
再之后,便是受精卵的培育,然后通过试管婴儿的培育技术,将这枚小生命移植到安千黛的体内……
这简直就是一个阴谋!
一个令人发指、背脊发寒的阴谋!
成晞竟然在不知情、非自愿的情况下,多了一个孩子!
而安千黛竟以这个孩子为由,引起成晞的同情,却并不说破,准备最后再给他一个大惊喜。
莫长歌只要一想到安千黛为此筹谋了七年就不寒而栗,怎样变态的爱才会让她道德扭曲,做出如此恐怖的事情!
而她最后之所以跳海,恐怕是发现无论如何成晞都不可能爱上她,甚至会因为事件真相厌恶她,再加上警方通缉,声名狼藉,所以她才选择死亡的吧?
如果不能成为心头好,那就永远刻成心头的伤疤吧,她是要用死亡和这件事,让成晞永远无法将她忘记!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这样纠缠着至死都不愿放手的爱,对生者而言,未免太过沉重!
莫长歌坐在候机室里,忍不住搓了搓被羽绒服包裹得厚厚的手臂。
即便室内开了空调,她却依旧觉得冷,脑袋里浮现出成晞收到东西时的茫然和愕然。
如果他回去拆开看到所有的一切,包括她后来调查出来的东西,他会怎么办?
这件事,或许她真该瞒下去?
摇了摇脑袋,她只觉得整个人乱糟糟的,索性拿出了手机开始编辑短信。
【成晞,等我回来,请我吃火锅怎么样?】
刚刚打完,觉得不行,又一个个字删掉。
【希望我回来的时候,我们还能坐在一起吃火锅。】
不对,还是不行。
她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内心真的很担心,万一,万一成晞想不开怎么办?
就在她纠结发什么、烦躁不安的时候,电话陡然响起,捧着手机的她吓了一跳,差点儿将手机扔了出去。
还好她手疾眼快,一伸手就把手机抓住了。
屏幕上,“疯子”两个字很显眼。
时隔两个半月,她再次接到了来自秦风的电话。
接,还是不接?
想到两人如今的情况,不接只会显得更心虚吧?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她接起电话。
“喂?”她装作很冷静的样子。
秦风站在候机室不远处的角落里,将她刚才的表现全部看在眼里,听着她故作镇定、完美伪装的声音,他心里酸涩无比。
莫长歌,你究竟要装到什么时候?
可是,他却不想要单刀直入,逼她无处可逃,因为,他舍不得。
所以他也故作镇定,将失忆演绎到底。
“莫总您好,我是秦风。”
“您好。”听到他疏离有礼的自我介绍,莫长歌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刚才看了关于彤山影视城的战略规划,对于彤云湖的建设我很感兴趣,看莫总这边晚上有没有时间,我们约出来聊一聊?如果可以,我想请莫总给我走个后门,我想买下彤云湖中心的那个小岛。”
彤云湖!
那个台风过后,他疯狂飙车带她去的地方,那个他们两人确定关系的地方,那个他们相约要年年岁岁都在一起的地方!秦风怎么会突然对它感兴趣,难道他想起了什么?
这一刻,莫长歌突然变得无比紧张,又有丝隐秘的期盼,而因为想起过往,她的眼里甚至忍不住泛起了银光。
“莫总?”话筒里传来秦风的询问,“就约在今晚可以吗?我对彤云湖真的很感兴趣。”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
“说来也是奇怪,还希望莫总不要笑我。我最近老是做一个梦,梦里有个女孩儿和我在彤云湖前定下终身,还说要在彤云湖上构筑小屋,虽然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我相信这是上天对我的某种指示,我这个人比较信缘,所以才厚着脸皮在这里和莫总讨地。”
听到这话,莫长歌无声地揪住羽绒服的领口,瞬间觉得呼吸无比困难。
“莫总,你觉得我这个梦会是真的吗?你觉得我的女孩会出现吗?”秦风语气轻快地问道,仿佛就是随口闲谈一般。
然而这两句话却像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草,几乎令莫长歌窒息。
“秦风……”
“鸽子,你觉得我的女孩儿会出现吗?”
听到“鸽子”这个称呼的那一瞬间,莫长歌睁大了眼,握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他没有忘,他没有忘!而且,他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疯子我……”她捂脸,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泪水纷落。
“如果我的女孩不愿想起,我就陪她一起忘;如果我的女孩儿不愿回头,我就目送她离开。但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她回头,我就在她身后。”
清朗的声音从手机话筒还有身后同时响起,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刻入心头。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只要她回头,我就在她身后。】
泪水打湿了脸旁的手机屏幕,莫长歌知道,秦风就在她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只要她回头,他就触手可及。
可是,她是那样残缺的她。
握着手机,她慢慢地坐直了身体,手上的力量大到几乎要将手机捏碎,她强忍住想要扭头的**,克制住身体想要侧倾的本能。
“疯子,对不起。”
“鸽子,永远不要对我说对不起。”
“我不想要像我母亲一样,从深爱坠入怀疑和猜忌的漩涡。偏执也是一种病,疯子,我的癔症已经严重到你无法想象的地步,如果我无法克服、无法治愈,这样在一起只会伤害彼此。”
“鸽子,让我和你在一起。”
“我能一回头就看到你吗?”最后一滴泪从嘴角滑过,带着腥咸的味道。
“能,只要你愿意。”
他的声音,落在耳畔,那么清晰,那么肯定。
莫长歌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清浅的笑容,眼睫毛轻扑,眨眼后,眸子如水洗一般,明亮透彻。
与此同时,候机大厅里回响起登机的提示。
莫长歌的声音也一并响起:“疯子,如果治愈是一场修行,那必须是由我独自历练完成才算功成。”
还不等她长篇大论,他便肯定地打断了她:“好,我等你。”
“……谢谢你。”
背隔着椅背,她的头突然靠近了一个温热的怀抱,紧接着,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的手臂环住。
沉默的拥抱,大概持续了整整一分钟。
熟悉的温度,沉稳的力道,安心的气息……那是,她的疯子呀。
然后,她感觉他蹲下了身子。
他的手替她拂起她耳畔的碎发,同时将包递到了她手中,然后,他清朗的声音落到她耳底。
“去吧,我的鸽子。”
一股力道轻轻往她肩上一推,她整个人就拎包站了起来。
“再见。”她轻声道,然后再无犹豫、大步向前。
再见。
他在心中轻声回道,期待再次相见。
人生有无数次聚散离合,他既然能等一个七年,再等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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