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鹿平原屠戮百万,时间已过半月,皇濮带领着楚国四十万大军纵横千里,所过之处,无往而不利,再也没遇到大规模的抵抗,敌人望风而逃,余者伏地而降。
这一日,又到一城,大军刚至,便见城门大开,城主携宗老齐齐出迎,上缴城主大印,投降的无比干脆。
皇濮治军的规矩便是,若抵抗,则全城屠戮殆尽,若投降,则秋毫无犯,这是一个屠夫对世人的承诺,且身体力行,从不逾越,楚军将士但有所违,定斩不饶。
皇濮安排随军士子官吏进城交接,而他却率领大军驻扎城外,暂且修整,只等交接完毕,便要再次启程。
中军大帐内,皇濮看着中央的沙盘,正在细细的思索接下来的行动,在他的周围,则有十八个全身披甲的军士护卫四周,他们是皇濮的贴身侍卫,号十八铁卫。
十八铁卫并不是特指这十八个人,而是指这个团体。皇濮虽征战多年,但本身武力并不强,所以便需要有人来保护他,这十八铁卫便是他的最后一条防线。
在皇濮的印象中,这十八个人已经换了无数茬了,很少有人能在他的身边待满一个月。因为前来刺杀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有时候一夜之间就能来三五拨人。能够避开大军的巡逻,摸进中军大帐的人,可想而知武力会有多么的强悍,这十八个人只能用人命去填,为他争取一点时间,让账外的军队冲进来。
所以,这十八个人死的极快,军中有传言,进十八铁卫,便是踏上了黄泉路。
其实,皇濮知道,没人愿意来保护自己,所有人都恨不得自己死,可是他还不能死,所以,他将所有十八铁卫的家人宗亲全部抓了起来,并下了铁令,他若死,则十八铁卫的宗亲全部给他陪葬,而十八铁卫如果先他而死,那么,赏金千两。
以强权囚其身,以重赏动其心,皇濮才能有惊无险的活到现在,但是他发现,十八铁卫渐渐的不够用了,因为来刺杀他的人越来越强。
就如昨天,那人手执长剑跃进账内,几个呼吸间便把十八铁卫全部杀死,要不是他反应的快,纵身一跃跳进前来救援的人群中,只怕早已命丧黄泉。
他知道,如果昨夜那样的人再来几个,自己不可能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死亡,似乎离他越来越近。但是,面对眼前的窘境,他别无他法,只能尽己所能的加强防御,然后无奈的等待那未知的危险。
他看着沙盘,但心思却并不在上面,因为天下大局已定,只要他不死,那么一切便是定局,而如果他死了,那么一切将如梦幻泡影,转瞬烟消云散。他此时唯一的重任,便是努力的保护自己的小命,所以,他此时所考虑的,便是怎样进一步加强自己的防御。
思索间,忽听得军中大乱,他蹙起了眉头,暗想,难道到了今日,还有人敢在军内喧哗吗?这显然出乎了他的预料,因为他深知自己的军队对自己的恐惧,人人谨言慎行,令行禁止,他曾严令军中不得喧哗,并因此杀掉了不少人,他的军队,早已便成了沉默寡言的杀人机器,像现在的情况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正疑惑间,有军士来报,话语言简意赅,铿锵有力:“报,有一壮汉只身闯营,扬言要见大帅。”
皇濮闻言,心头松了口气,有因由就好,否则的话,今日又要杀很多人,听了手下的汇报,虽好奇那壮汉是什么人,但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岂是他想来就来的,于是下令道:“将他擒来。”
是擒来,不是请来,当今天下,除了楚国大王,没人当得起他请。
按他所想,不出片刻,那人便会被捆成粽子似得出现在自己面前,可等了许久,非但不见那人被擒来,反而军中之嘈杂更甚,不由的疑惑,何人竟有如此武力。
他虽个人武力不行,但他却见过不少的强者,那些强者,身强体健远胜常人,招式凌厉更是凶险,可了不起是个百人敌,面对如山如海的大军,只有命丧当场的份,还从未见过竟有人能只身在万军之中坚持这么长时间的。
心中好奇,他便走出了中军大帐,站到了门前的高台上,打眼望去,一眼便看到了那旋涡中心的大汉。
只见那漩涡中心,一威猛壮汉舞动着手中的铁棍,正一步步的向自己所在的中军大帐走来。身周刀枪凌乱,他却总能恰到好处的避开,不伤分毫,手中铁棍随意一扫,便是一大片人仰马翻,看似险象环生,实则胜似闲庭信步。
那壮汉自然便是胖子了,胖子听从师命,追上了皇濮的军队,来到营前,张口要见皇濮本人,守卫自然不会让他进。
胖子本就是不甘不愿不想来,没想到来了之后还见不到正主,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的便只身闯了进来。
虽然这个世界不能使用法力,但胖子是谁,他的不工棍法绝不是白给的,再加上常年扛着若鈞辊,如今他的力气有多大他自己都不知道,对付这些凡夫俗子,自然是不废吹灰之力。
不工棍法施展出来,刀枪不入,闲庭信步般的行走在万军之中,没有一丝的威胁,还是胖子不愿杀人,所以根本就没用什么力道,要不然,就不是人仰马翻了,而是血流成河。
皇濮看了一会,又看了一会,忽的叹了口气,心中知道,自己的军队奈何不了这人分毫,自己今日,必死无疑。
他并不怕死,虽心有不甘,但既然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他也能坦然面对,于是下令道:“都退开,让他进账。”
说完,将十八铁卫遣散,自己转身回到了中军大帐,大马金刀的坐上主位,摘下了头盔,露出了满头白发,神色安然的整理自己的发饰,待整齐后,便端坐着等待。
胖子进入了中军大帐,看着主位上做的那个将军,沉默不语,他知道,师父看上他了,想收他当徒弟,可胖子现在却对他没什么好感,因为,胖子觉得他杀了太多的人,师父说他是有大慈悲的人,但胖子并不认同,所以,对于师父的命令,胖子心里面是反对的,可既然来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胖子看着皇濮,问他:“你知道你杀了多少人吗?”
皇濮微微一笑,坦然的回答:“因我而死者,一千六百七十四万九千四百七十五人。”
胖子威猛的身躯狂震,没想到这么多人因他而死,更没想到他能记得这么清楚,胖子颤声道:“你是个疯子。”
皇濮说:“不,我不是,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会下地狱的。”
“若地狱也是这般世界,我将重新来过。”
“你不后悔吗?”
“不后悔。”
“为什么这么做?”
“这里不是我想生活的世界,可我却无奈的存在着,所以,我要把这里变成我想生活的世界。”
胖子沉默了好久,道:“好,我倒要看看,你想要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如果那个世界并不理想,我会杀了你的。”
这是胖子和皇濮第一次见面,在以后悠久的岁月中,皇濮偶尔会问胖子当初是不是真的想杀他,胖子总会笑嘻嘻点头,然后摇头。
皇濮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没有死,反而多了一个保护者,而且这个保护者有着世人难以企及的实力,于是,他遣散了十八铁卫,因为没用了,如果连胖子都保护不了他,那么,再多的铁卫也无济于事。
从那以后,胖子与皇濮食同席,寝同榻,片刻不离。
刺杀还在继续,且永无休止,但是再也没有人能够踏入中军大帐,皇濮终于能够安稳的睡觉了,而不必每日里提心吊胆的提防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冷箭,他将自己的生命完完全全的交到了胖子的手里,且全无保留的相信他。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皇濮要一直听着胖子不停的抱怨。
抱怨他这里的伙食还不如猪食,看着就令人反胃;抱怨在他这里睡不好觉,每天夜里都会有人来打扰他的好梦;抱怨某个没良心的把自己扔在这里,这么久了也不来看他。
对于这些抱怨,皇濮只是听着,却从不接话,每日里除了处理一些军队的事物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看书,胖子偶然间发现,皇濮有三十口大箱子,里面装的全是书。
胖子问皇濮:“这么多书,你看的完吗?”
皇濮答:“我已经看完了。”
胖子第一次对皇濮表达了自己的敬佩之情。
在一起的日子久了,胖子发现皇濮在那屠夫的表象下,确实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
比如说,他会将所有受伤的士兵归纳在一起,轻伤的伤好之前不能上战场,重伤的直接发了遣散费,让人送他们回老家。
比如说,他的吃喝和军中所有的人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优待。
比如说,对于那些不战而降的军民,他真的做到了秋毫无犯。
比如说,行军时,若是见到大片的庄稼地,他宁愿绕行百里,也绝不穿行而过。
如果抛去屠夫的外表,他将是世上最好的统帅,可是,一切的一切,都遮掩不住世人对他屠夫之名的认知。
因为,他实在是杀了太多的人了,多到了他的身上只能容下一个标签,那就是“屠夫”。
胖子有时候会问皇濮:“难道不杀这么多人,你就不能建成你想要的世界了吗?”
皇濮答:“能,但是那将死更多的人,多到你不可想象,虽不是死于我手,但我心难安。”
胖子忽然觉得,也许师父说的是对的,这家伙真是一个有大慈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