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坑之中没人敢反抗,因为这里的刑罚最是残酷。
其中有一种叫做烙刑,将人的身体扒光,然后给他穿上不知何种材料的锁子甲,五密一疏会裸露皮肤,这东西没有丝毫的防御力,阳光落到上面便会变得炽热无比,锁子甲会逐渐烙入皮肤,裸露的地方受热膨胀变为飞花,最终人在挣扎中变作一堆烂骨。
而在坑底有一处天然的弱水泉,人沾之即化,这些年不知吞噬了多少人的血肉,早已变作了猩红色。
佝偻着身体的老人开始分发食物,便是被四翼恶鹫带来的巨大包裹,这其中包含了他们一个月的食物与水,青色巴掌大的圆饼子一次给两个,这是用稞姆面做的饼子。
一种在其他地方随处可见的野生植物,可以吃,而且十分的充饥,然而这种东西十分的难吃,入腹会引起腹胀,吃两个喝一壶水能一天不饿,在寻常人家,这种东西都是用来喂牲畜的,可在这里却是保命的口粮。
“咕噜咕噜……”
少年接过稞姆饼却并没有吃而是揣在口袋中,只是将破木碗中不知道从哪取出的水一饮而尽,舒了口气,扛起与自己身体几乎相同大小的青藤篓,走到巨大的石堆中。
地面时不时的会有一些坑洞,少年抓起一块石头朝身边的洞中一扔,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纵身一跃跳进了洞中。
与此同时,周围的黑人大都如同那少年一般纷纷跳入坑洞,天坑中开采的虹石已经不能从表面开采了,早已被搜刮一空,而表层揭开之后便是坚硬的石质层,奴隶整整开垦了三年才将石质层破开了一个个石洞,可是也只能容一人进入。
下降到更为深层的腐殖层,那里虹石的质量要更好一些,仅仅不到一刻钟,坑底几乎见不到活人,无法下坑的被指派到大屋子中,开始整理打磨前一天开出的虹石与制作口食。
薛胖子站在高高的坑顶上居高临下眯着眼睛望着,肥硕的手掌中掐着一把精致的黑泥紫晕沙珑壶,却是不喝,小眼睛之中神色吞吐不定,不知在想什么,忽然将茶壶放到一边的石桌上,淡淡的说道:“独眼,听说这群贱民中出了一个可以抑制开采虹石后的癔症,用的手段也端是奇特?”
那砍去自己一根手指的独眼光头立马靠近了几分,弓着身子尽量压低自己洪亮的嗓门,道:“大人,是的,是一个娃子,不知道从哪里习得的本事,却是可以抑制癔症,模样倒是清秀,若非有这等本事早就被当做白耳恐怕连尸体都留不下了,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薛胖子眉头一皱,眯着眼睛颇有些阴冷的说道:“不该问的不要问,明日将那几个得癔症快要死的人送给那小子,他要什么给什么,治好了包他荣华富贵,治不好,就派去最大的坑洞开采虹石,这是伤丹,给你了,给我瞅好了那群不安分的人,一旦有异常……”
薛胖子脸上泛起阴冷的表情,独眼的打了个冷颤,不敢多言。
独眼接过伤丹一个劲的表忠心,这丹药可是贵人们才能享用的丹药,至于*,只要杀几个人便好了,杀人嘛,最不怕得就是杀人。
薛胖子再无兴致看天坑一眼,用金丝手帕掩住口鼻离开了天坑,当他的身影消失之后,独眼再不复那卑躬屈膝的样子。
挥了挥手让那些个血卒离开去坑中守卫,而他睁着仅存的一颗眼珠冷冷的望着那昏暗的黄沙,将那伤丹往怀里一揣,口中隐隐约约嘟囔道:“薛肥猪果然上钩了,嘿嘿,那小子说的果然准,嘿嘿!”
这一天仍旧如同十年间一般没有丝毫的波澜,黝黑的人背着青藤篓不断的进进出出,每次出来,都会从青藤篓中取出一块或几块黑色石头,这便是虹石的原石,只有将那坚硬的表皮去除才能寻得虹石,这也是为何放心奴隶开采虹石的原因,因为他们没办法撬开表皮,更别提私藏了。
天坑中的夜晚往往来得特别晚,等到天空中繁星点点,眨巴眨巴望着天地,天坑中仍旧喧嚣。
“咚……”
一声沉闷的铜锣声代表着今天结束了,形如死狗一般的人晃晃荡荡沿着石壁窄道往自己的石洞走。
少年早就从石洞中爬了出来,靠着仅留的阴凉石壁眯着眼睛小憩了片刻,孩子的份额只有成人的三分之一,只要心思灵巧手脚麻利,很快就能找齐虹石,丝毫不管沉闷如打雷的肚腹,强忍着饥饿又灌了一肚子水,扛着自己的青藤篓就往石洞中走去。
他住在底下第三层,离坑底并不远,所以爬上去不费劲,刚走了两步,忽然从一边黑暗中传来一道像是恶鬼一般的声音:“小白耳,脱了裤子让咱们爽一下,明天的石头爷帮你攒了如何,嘿嘿。”
少年脚步一停,瞅着身边洞中枯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的半百糟老头,简直苍老的如同古稀一般,少年咧嘴一笑,从洞中看着只能看得到洁白的牙齿与黑白分明的眸子,添了几分森然的味道,右手伸进口袋抓出一颗黑色石子,一顿一发,那枚石头竟像是离开天空的雨滴一般没入了黑暗中。
少年紧了紧青丝藤,转身便离开了,丝毫不关心那不似人叫的凄厉,没人关心,那惨叫或许还能让死寂得的天坑增添几分趣味。
那老家伙早就该死了,谁不知道在这天坑十八层地狱中,那个白净的像是白耳的小子是头号惹不得。
似乎从很久以前,这小子便存在了,或许是这个村子遗留下来的孤儿,那时他才五岁,孤身一人,所有人都认为他不可能活下来,一个五岁的孩子,不被吃掉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他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嘿嘿,也是,五岁就能够拿着石块将人生生敲得尸骨不全,那个被鲜血染红的孩子在血泊中笑得像是死神一般的孩子,如何活不得。
毫无例外,所有去招惹那小子的人都没有好结果,十年间,他的手上便染上了数十条性命,死得都很诡异,没人想去惹他,死对于他们这些了无生望的人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可是死前的痛苦却不是这些行尸走肉能够忍受的。
就在最近,那像是魔鬼一般的小子竟然开始救人了,用一些稀奇古怪的办法可以将虹石病压制许久,这可了不得,这小子就成了所有人的宝贝。
明码标价,只要把一种质地松散却漆黑如墨的石头给他就能换来治疗,谁都可以,可是那种石头太过稀少,如今这个消息疯狂的传开了,天坑中找石头都找疯了,而对于那小子,谁惹谁倒霉,绝对不是一个可以欺负的主。
敢惹他的人唯一的目的就是活够了想要求死,本来这法子好用,死的快,可谁知那小子发现了这层目的之后就再不杀人了,只是将人折磨个半死,比天坑中的刑罚还来的管用。
尘归尘土归土,夜静静的趟过,天坑中恢复了最长久的死寂,不时地传出几声哭鸣的**声,那是女子为了生计在出卖身体,还有不时传出的婴儿啼哭声,没人愿意抚养孩子,在天坑中就是累赘,没有父亲,在五岁之后连母亲都会没了。
那些个无意中得子的女人根本就没有*,那一点仅存的稞姆面混在水中给孩子灌下去就顶了*,这样活下来的孩子能强壮到哪里去。
少年随手将怀里的稞姆饼掰下一般扔给旁边仅露这一双天真眼睛的小女孩,小女孩眼中只有稞姆饼,塞在嘴里牙齿咯吱咯吱的像是撕咬猎物的野兽,少年笑了笑,转身走近了自己的山洞。
在天坑中,哪怕是孩子,就没有一个是天真的,天真的早就死了,有的葬身旁人的肚腹,好一点的,饿死之后被扔进死人坑,少年从来没有所谓的怜悯之心,或者说早就将那种东西用天坑中最硬的岩石给封了起来。
人性在特别的条件下是与死亡划等号的,女人将自己刚刚出世的孩子当做美餐是很平常的事,丝毫不顾自己的下身还滴答滴答的淌着血水,孩子的血与女人的血混成一股一股的血流从洞中流出。
这女人自然没有什么好下场,天坑中是禁止杀害孩子的,因为虹石的采集最后的步骤只有孩子那娇嫩纤细的手才能完成,那女人最终只能变作死人坑中的一举腐尸罢了……
少年并没有怜悯那个孩子,只是用这种近似于伪装的方式来告诉自己自己是个人而非野兽。
他很害怕变成这种野兽,他亲眼见过,一个女人将自己刚生出来的孩子活生生吃掉,还吃得津津有味,那样子很残忍。
人从野兽进化成人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而从人变化成野兽却简单的很,这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少年想不明白,但却也不想变成野兽。
回到自己的小洞,内里简单的过于异常,一张短小的石床,与其说是石床倒不如说就是一块石头,被褥什么都没有,几件简单的凿具,是用来挖洞用的,管理者不怕他们用这些玩意逃跑,因为天坑四周的石壁比铁还硬,根本凿不透。
洞内没有光源暗的过分,少年十分熟稔的将青丝藤放到一边,眼珠子明亮明亮的看了一眼洞外。
他的耳朵十分灵敏,这是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练就的能力,就算是不想有也会被逼出来。
他走到石床尽头一处平滑的石壁边儿,啪啪啪拍了几下,顿时那石壁竟然陷了下去,仔细一看才发现,那里根本就不是石壁,而是一处暗格,用的是十分巧妙的影壁手法。
看上去平淡无奇,实则内中早就被掏空了,简单的杠杆原理,配上金属承轴连接,不怕被人识破,就是知道了也打不开,做得十分巧妙,承轴处都用了草花油润过没有声响。
暗格分两处,一处十分狭小,其中放了几件黑乎乎的东西,另一个格子就比较大了,还用了隔石封住了,仅留下一处巴掌大的洞口,从格子中传来轻微的响动,似乎其内有什么活物存在,少年从口袋中取出那一半的稞姆饼,随意的丢进那石洞中,响声更大了,可奇怪的是只在洞中回荡着。
吧嗒一声将大格子关严实,而从小格子中取出一个石臼,造得很粗糙,不大,石锤也就是一块看起来圆滑一点的石头却奇怪的包着层麻布,从青丝藤篓子中那处几块漆黑的石头放入石臼中,双手抓起石锤狠狠的砸着,那石块质地很软,几下就砸成了粉状。
像是在和面,加上腐殖层才有的粘土,添上有些粘稠的汁液,从天坑中唯一的植物鬼面藤的根茎上弄来的。
那玩意有剧毒,误食了会令使用者的脸逐渐溃烂,直至烂到只剩下一堆腐肉看上去就像是鬼一般,少年自然不会傻到去摘这东西,是损了两条命才弄来的,他不在乎过程,只要有这东西就好。
小心翼翼的将那一滩和稀泥一股脑堆进一件十分怪异的石棍中,那滚子中间是空的,填进去,从身上最不起眼的衣服中用力一撕,吧嗒吧嗒,几块指肚大小的橙红色石块落在了地上,是虹石。
凭他的手段弄几块虹石不为过,只是,他捡这东西却并非是为了修炼,而且,他从来都不是修炼者,捡起一块看上去品相相当不错的虹石塞进石棒中。
虹石,一等品相形似蚌珠,色如琥珀,二等品相棱角有别,质若琉璃,三等品相如同鹅卵,形色浑然,这块其实倒不是不入流的虹石,只能算得上是七色虹石,还是七色中并不出彩的六等橙彩。
塞上木塞狠狠地压了压,将石棒放入暗格,隐约中,只见那暗格中竟然还放着些许石棒,轻微的响声过后,石洞中再次恢复了简单,哪怕一丝的痕迹都找不到。
无力的靠在洞口的石壁上,淡淡的婴儿啼哭声环绕着他的耳旁,少年对于天空中似若琉璃的星辰没有一丝的兴趣,那玩意都是假的,现在看到的只是不知是多少年前的映像而已。
反倒是那婴儿的啼哭才是真真切切的声音,清脆干净没有一丝的杂质,没有枯朽的恶臭,不像天坑中的野兽,还没有被其同化,叹了口气,这声音却是不知还能听多久,希望孩子有个能吃饱的母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