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四妓(1 / 1)

()夜,很黑,看着下面绵延的火炬与喧闹的吼骂声,阿灵淡淡的回眸,那张略黑,却灵动非常的小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意,侧首,看着身后一袭黑衣,面沉入潭的少年,狠狠的撇了撇嘴:“臣,你真的是来支援我的吗?”

“嗯。【高品质更新】”黑衣少年淡淡的应了声,却脸色未动,神情平稳得仿佛一缕清风,因为置身其外,所以无动于衷。

“可你刚才并没有进去救我,是我自己跑出来的。”斥责的眼神深深的扫了过去:“我要回去跟老大投诉,说你未尽职责,说你消极怠工,说你对我的的生死不闻不问,不理不睬,说你抛妻弃子,始乱终弃……反正我要尽量的黑你,让老大讨厌你,最好一時气愤,将你丢到某个深山老林,看着你快乐的当豺狼的晚餐,最后被分尸,被啃食得连碎渣都不留……嗯,我一定要这么做,一定这么做,所以,如果你不想沦落到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下场的话,你可以求我,求我高抬贵手,放你一马,我也会考虑看看,所以,你要不要求我?”叽叽咕咕了一大堆后,阿灵顶着充满灵气的大眼眸,满存期翼的望着眼前这张千年不变冰山脸,小心肝扑腾扑腾跳个不停。

黑衣少年神色未动,几乎连眼皮都没掀一下,淡定的薄唇平静无波的吐出两个字:“不要。”

“啊啊啊……”阿灵崩溃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就算真的不要,你也好歹露出一副“你以为老大会听你信口雌黄”的鄙夷表情嘛,或者是“千万不要告我黑状”的害怕表情啊,你这样一层不变,动也不动的神仙神色,真的会让我忍不住要失控了,宝贝啊,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我就想把你扑到,然后一口一口的吃个干净,臣,阿臣,小臣臣,今晚让姐姐教你做人之道好不好?”

被唤作“臣”的黑衣少年眼都没抬,眉也没皱,只是平静得近乎叙述别人的事般淡定的再次溢出两个字:“不好。”

“臣,你好绝情。”口里说绝情,但阿灵却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捧着一张灵气充裕,纯真善良的小脸蛋,花痴似的望着眼前的酷帅少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臣没再废话,只是径直平直不起伏的询问:“你告诉她了?”

阿灵小哈巴似的在臣身边转来转去,脸上的灿烂笑容一点也没因为对方的转移话题而怠慢半分,她仍旧乐得没心没肺,笑呵呵的说道:“老大吩咐的事,我哪敢不照办,莫名其妙的跑去杀一个人,莫名其妙的把人家舌头割了,我这辈子莫名其妙做的事哪次不是受老大之命啊。”言下之意就是,撇开她家老大总是三不五時的不正常命令,她的人生其实一直在正常中度过。

臣无波无澜的眸子盯着远处某间灯火通明的客栈,又问:“那她是什么反应?”

“反应啊……”阿灵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纯真讨好的笑容猛的一变,变得有些像是诡笑:“嗯,很冷静,很淡定,虽然我没看到她当時的表情,但是隔着众人,我却没感觉到她呼吸间的错乱,她似乎早料到了这场阴谋不会太简单……”顿了一下,她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不适:“不过,虽然这女人很特别,我挺喜欢的,但是……因为她,害死了吟欢一条命,还是觉得不值。”

臣眼神闪了一下,又尽快恢复,眸意平静的扫了阿灵一眼,看着她那瞬间黯淡的忧虑侧脸,到了嘴边的话,却说不出口。

空气里沉默了很久,最后,他还是犹豫的开了口,有些一语双关的道:“主子要从仇钰身上拿东西,吟欢的死就必须是仇钰做的,而唯一的理由,就是仇钰发现了吟欢监视沈雁雪,所以一气之下将她杀了……阿灵,要恨你就恨仇钰吧。”吟欢的死亡真相相比主子要得到的东西,反而变得一点也不重要了,臣知道,为了达到目的,主子可以舍弃任何人,即便是跟在他身边十几年的吟欢。

其实……那晚他们本可以赶得及救吟欢的,只是主子说“救了,反而会碍事”。所以,吟欢就这么注定了要死。

若真要计较,害死吟欢的人,其实就是主子,但是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臣不会说,他也强迫自己不要那么去想,主子的任何决定都是对的,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服从主子的安排,他存在的意义,就是听命,就是忠心,这是很久他就知道的事。

阿灵怔忡的抬起头,看了臣一眼,脑子有些乱,却又很快的理清思绪,末了,她凄然一笑,唇边沾染了些苦涩:“呵呵,是吗?那我以后学着去恨仇钰吧。”

臣没再多言,安静的气氛又索绕住了两人,沉吟半晌,臣又用他那平稳直述的声音,传达出主子的最新命令:“尽快赶去京城,万紫千红楼出了意外,弯弯的脸有点问题,需要你尽快修补,还有,进了万紫千红楼就别出来了,跟在弯弯身边,主子不希望再浪费時间了。”

又是那个东西……

“唉。”阿灵懊恼一叹,曲十三身边的前任太子,仇钰身边的云弯弯,沈雁雪身边的吟欢,这三个“崇门”最后的继承人身边都安插了他们的眼线,可是到底那东西在三人中的谁手里?或者那东西根本不在崇门。或者,老大花了五六年的時间做这么多事,根本就只是一场空。抿了抿唇,她有些不安的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那东西根本不在这三人手里,老大会怎么样?”

臣神色沉稳,可不知是不是错觉,阿灵竟从他千年不变的冰块脸上看到了一丝恐惧,须臾半晌,才听他声色依旧平板的说:“他会疯,不过,疯过之后,即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也会找到那东西,因为那比他生命更重要。”

比生命更重要吗?

呵……生命,又何時重要过?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也太过禁忌,阿灵愣了一下立刻回神,转瞬便又恢复了本色,露出纯朴狗腿的小笑脸,拉着臣,她弃犬般殷切的问:“臣,今日一别,不知何時相见,所以……你会想我吧?你会吧?你会吧?”

臣仍旧波澜不惊,平静得就像这漆黑的夜,静得那么无尘污垢:“不会。”还是两个字,因为拒绝的话,一般只需要两个字。

阿灵做了个西施捧心的悲痛表情,含怨带泣的仰头看着黑衣少年,可爱的小脸上满是受伤:“呜呜呜,你这个负心汉,我就知道你巴不得我快点走,然后你就可以带着个狐狸精去左拥右抱逍遥人间了,嗷嗷,我要去告诉老大,你吃锅望盆,你朝三暮四,我要去告状,我要去告状啊……”

“……”淡定的黑衣少年看都没看已经暴走的女子一眼,幽幽的架起轻功,咻一下,不见了。

“喂,我还没说完,臣,我的小臣臣啊……”幽怨的哭诉声在这深夜的街头缓缓飘荡,下面还在挨家挨户搜查凶手的衙差们齐齐背脊一凉,只感觉什么阴森诡异之气钻进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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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尸案已经破了,虽然凶手还在逃逸当中……但是也无损云添客栈这群莫名其妙被关了两天的倒霉蛋,终于可以重见天日的欢快心情。

地字二号房里,四人的房间里,此時只有三人。

安静的室内,三人各自有条不紊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空气中静得只有衣物翻动的声音……

红柔的东西本就少,收好后,她起身看了看一左一右两道缓慢的身影,默默的提着包袱,出了房间,回首時,她还特意阖上房门,她知道里面的两人有话要说,尽管其中一个人根本开不了口……又想到了昨晚阿灵最后唤的那句“沈姐姐”,红柔的眉蹙了起来,但却又极快的恢复神色,转身下楼。

房间里越发安静,见红柔一走,钟若终于憋不住,她丢下包袱,几步走到雁雪面前,想也没想,伸手就朝她推……

雁雪身形稳健,仅是脚尖一晃,就轻松的避过她的攻击。这个举动让钟若更加气恼了,她捏紧拳头,再次扑上去,她打一次,雁雪避一次,到钟若累了,喘着粗气支着膝盖,仰头看着那张秀绝清淡的可恨脸庞,狠狠的咬了咬牙。

雁雪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突然,她素手一扬,“啪”的一声,一巴掌扇在钟若愤愤不平的脸颊上。

钟若一愣,可因为无法说话,只能依依呀呀的发出兽类的咆哮,眼中烈火猛簇,她发了疯似的再次向雁雪扑去。

似乎对再次激怒了她很高兴,雁雪双手环抱,有条不紊的轻松躲过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到最后,她似乎也累了,脸上终于露出了无聊的虚怠表情。一挥手,她直接将纤瘦的钟若拍倒在地,不等对方爬起来,她莲足一踏,污黑的鞋底,踩在地上女子涨红的侧脸上。

这种被人踩在脚下的极大侮辱,钟若胸腔的怒火更甚了,她想捶打那只踩着自己脸的脚,可刚抬起的手,就被上面的人霸道的挥开,她的手背,也登時红了一片。

“蹭……”她眼中的愤火登時更浓,若是眼刀能杀人,她相信她终于可以拥有能将上头那人千刀万剐的利器了。

“很恨我?”雁雪的声音幽淡平静,神态间却带着不可忽略的倨傲气势。

钟若无法说话,只能依依呀呀的表示自己的愤怒,手中的拳头越捏越紧,此刻的她,即便被人踩在脚下,却也没想过伏小做底,她血液里的骨气不是白流的,她可以对任何人人数,却不可能对自己今生最大的仇人认输,就算死在她手里,她也不会认输。

“呵。”轻笑一声,狭促的笑意中带着点点冷漠:“你根本不认识我,为何恨我?”

钟若不说话,只是死咬着牙。

雁雪笑得狂妄:“是张老大恨我,所以你才恨我,唉,女人啊,永远活在男人的意识里,男人想什么,你就想什么,这么愚笨的物种,到底是怎么生存至今了。”显然,说话之人完全没注意到,她自己其实也被归纳为那“不该存活至今的愚笨物种”一类。

啧了一声,雁雪似乎有点倦了,她俯头看着那张被自己踩得有些变形的脸庞,终于大慈大悲的笑着收回了脚,再头也不回的转身坐到床榻上,嘴角那抹笑意,悠然而妩媚。

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她平静的说:“恨我的人很多,我也向来不觉得多几个,或者少几个有什么关系,我想如果我没猜错,你与张老大,从我出京城便开始跟踪我了?呵呵,尽管你们很低调,尽管连我都没发现你们,但是你们却被别人发现了,并且,还被加以利用了。”

躺在地上的钟若原本怒火正盛的脸庞骤然变得凄厉惨白。

雁雪轻嗤一声:“我本来也是猜猜而已,不过看你的表情,我想我猜对了。”其实,若说只靠猜的,倒也不尽然。只是为何死的人偏偏是张老大?这个问题雁雪一直没想通,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有这番大胆的推论:天山寨被她灭寨,整个山寨活着的人,只怕也就两三个了,这么大的仇,那张老大如是个胆小怕事,欺善怕恶的主儿,吃了亏也就咽了,可他偏偏竟是个有骨气有硬气的男人,因此寻门报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如今再看钟若的神色,她更加肯定了,因此直接说出她更深的推论:“那个人用什么方式打动你们的,我不想知道,但是我却可以告诉你,张老大之所以死,全是因为你这个女人的任之纵之。”

她的声音不重,可话里的意思却让人几乎喘息不动。钟若一双阴霾的眼神如毒蛇般萧冷阴森,仿佛想将她生吞活剥。

嘴角挽出一抹笑花,雁雪浑然不顾她浑身的暴戾之气,继续怡然自得道:“忠言始终是比较逆耳的,让我来告诉你你有多没脑子。你的男人被一股怒气掩住双眼,你非但不劝他,还跟他一起疯。好,你可能会说,灭寨之仇,不共戴天;可我问你,就你们两人,一个三脚猫功夫的张老大,一个根本不通半点武艺的你,凭你们这样子怎么找我报仇?在我饭菜里下药?绑架我儿子?呵,若这么容易我就能被干掉,这么多年,我早就不知死了几千次了……”

冷笑一声,她又道:“从张老大的愚恨,到你的纵容,再到被有心人看准時机的利用,你觉得这里面有我多少责任?最大的责任,根本就是你这个帮凶。”说完这句,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严厉:“所以,你现在这么恨我,根本只是为你为当初的所作所为后悔而找的借口,你将怒气发泄到我身上,这样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当你的受害者,毕竟你也丢了条舌头,算起来我这个让你们发狂的罪魁祸首却毫发无伤,你自然又不服又不甘……”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钟若像是受了刺激,猛地从地上爬起来,野兽一般的再朝床上端坐的雁雪扑上去。

雁雪纤指一扬,在对方即将碰到自己之前,她快速的点了对方给的血道,霎時,刚才还疯狂如魔的女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扯扯衣衫上的褶皱,她从榻上站起,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东西,丢在床上,转身拿起自己的包袱,边往门外走,边轻描淡写道:“话已至此,我也不想与你纠缠了,血道两个時辰后自动解开,床上东西可能你会需要,若是不需要,扔了也没关系。”说完,她不再多言,径直拉门走出房间,再轻轻的将房门阖上,凝视着那紧闭的门扉,她几可不闻的叹了口气。

女人啊,这就是愚蠢的女人啊……

不过……花这么大的功夫试探她……那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他需要测试什么?他对她有什么企图?或者,那个鬼魅一般的男人,现在就正在某个地方,用他那双摄人魂魄的眼睛正监视着她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雁雪竟觉得自己好像又闻到了那冰雪莲的香气,淡淡薄薄,充满了将世间一切冻结的魄力与妖娆,明明并不是什么出众的香味,却让她仿佛刻进了大脑,想忘也忘不了……

走出客栈,门外一群人看来早已等候多時了,雁雪视线一一扫过:正被刑头儿以熊抱的姿势万分不舍,惺惺告别的花一寒;神色素然,静候在自家少爷身旁的红柔;蓝衣翩翩,俊美温润,唇旁带笑正看着她的沐白;最后……是斜眼睨着沐白,那凌厉的小眼神像是要在人家身上扎几十个洞的小晴天。

除了最后一个有点看不懂,其余的雁雪倒是都看懂了。

嗯,这一排排站得整整齐齐的样子,是……三人行,会变成五人行的意思吗?

呃……又瞥了一眼抱住花一寒就不打算松手,含泪抽泣,依依不舍的刑头儿,雁雪猛地打了个寒战,莫非……是六人行?

不过,她并不太喜欢沐白,所以,她还是觉得最初的三人行比较合适。花白身在。

“沈姑娘,请上车。”沐白温柔一笑,高大的身形微微一让,露出后面一辆菲白如云的宽大马车,这个马车比雁雪他们之前乘的马车至少要大三四倍……可是,她似乎并没有答应会与他同行吧?

转眸,她的眼底的冷淡明明白白:“为何?”不是问句,只是拒绝。说完,轻缓的视线投向一边好不容易打发了刑头儿,正理着衣襟,梳着鬓发的花一寒。

感受到莫名的视线骤然袭来,花一寒一愣,迟钝的抬眸,霎時便对上一双柔美得几乎快挤出蜜的眸子,这双眸子明明很美,明明在笑,可是不知为何,此刻的他却只感到一股打从脊梁骨窜上来的毛骨悚然,轻咳一声,他不自在的道:“我们的马车不见了。”

“不见了?”眉梢一抬,她神色中却露出一分凌厉。

“嗯。”花一寒有些委屈的低下头,马车本来好好的卸在后槽里,可今天去领却说不见了,客栈掌柜立刻赔了不是,又赔了银子,又说是这两天乱,也没人去打理后槽,越说越多,他听烦了也只好作罢,回头他又立刻去市集的马馆想买辆新马车,但不知是巧合还是倒霉,整个广坞府唯二的两间马馆竟都说没货。

尴尬的黑眸子微微扬起,看着对面脸色冰漠的女人,他抿了抿唇,说道:“刑大哥答应用官府的马车送我们,只是标了官印的马车若私用,最多只能到邻乡,我们可以……到邻乡再买车。”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雁雪挑挑眉,淡定的眸子瞥了一眼不远处驾过来的破烂官车,登時脸全黑了。

沐白悠闲的在旁看着,唇边的笑意始终不减:“在下前往北江国,若是同路,自是可以送三位一程的,因此,也无需劳烦刑头儿的官车,转来转去不是麻烦么。”嘴上说是劳烦,可他看那破烂官车時的表情,分明是不屑,是轻蔑。

雁雪沉默,看着沐白的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复杂,须臾,她才扯了扯唇,冰冷的吐道:“不劳烦沐公子才是,咱们又不同路。”

说完,她刚要转身,却听身后笑淡的声音轻然传来:“沈姑娘可听过‘’?”

雁雪脚步猛然一顿,没什么理由的回过头,却正好对上沐白狭促的笑眼。

“什么?”她的声音很平静,但她自己却知道,那表面的平静,是装出来的,但凡是青楼中人,无人没听过“”的名声的,只是却从未有人知道,那四个女人到底长什么摸样,又或者,到底是否真有其人。

沐白一笑:“沐某就知道沈姑娘有兴趣,姑娘可愿听在下说几段故事?相信在下,这几段故事都很精彩,至于是否同路,呵,若然其中一方愿意绕路,同不同路又有何虑?”

其实“”之名,花一寒与晴天都是听过的,花一寒听过乃是因为他虽为神盗,却更爱盗花,对美丽的女子,总是心生向往,所以曾今,那只在传闻中窥听过的“”也是他疯狂追寻的存在,因此如今乍听到有人提起,他自然怔忡中,又带了点对遗憾的向往。

而晴天听过,却并非在万紫千红楼听到,而是在天蚕酒楼,在他路过舅舅房间時,听到里面不知是谁提起的。

一个時辰后,菲白马车彻底行出广坞府,而车内车外加起来,不意外的,总共五人。

“你的故事呢?”花一寒靠在车壁,狭长的黑眸轻佻的盯着对面正品茗饮茶的蓝袍男子。

宋暮白浅浅一笑,不慌不忙的放下茶杯,温润的眼神落到贴靠在娘亲身边,短短小小的小萝卜头身上,眨眨眼问:“小孩子也可以听吗?”

又被歧视了……

小晴天翻了个白眼,索姓钻到娘亲怀里,不甘心的闭上眼睛,装睡觉。

“现在可以说了。”一手搭在儿子毛茸茸的发间,如抚摸小狗般的轻抚着他,雁雪挑眉冷声道。

宋暮白也不卖关子,当真径直就说:“,成名多年,却无人知道她们到底是谁,又到底长什么样子,那些传说,就像子虚乌有一般,任人追逐,却永远摸寻不到,沐某不才,虽未见全了四位旷世佳人,早年却有幸窥得一位,只是不想一趟广坞府之行,竟窥见了第二位。”说到这里,他柔顺的眼神慢慢飘到搂着儿子,专心凝听的雁雪身上。

“你说我?”雁雪挑了挑眉,额头却飘过一群乌鸦。

“不是。”宋暮白抿唇,目光投向因车路颠簸而不時晃动的车帘,眸色有些深沉:“之所以神秘莫测,不是因为她们摸样有多艳丽,多妖娆,而是因为她们根本无脸,无脸者,千种姿态,万种妩媚,尽情施展,就如雪白的宣纸,喜欢什么画就画什么,若腻了,撕了重画。”

“易容术?”花一寒砰出来一句,这江湖上会易容术的行家倒是不少,不过若要将人易容到倾国倾城,艳若桃李的地步,只怕倒不是那么容易。

“不尽然。”宋暮白还是在笑,俊美无俦的脸庞在颠簸的车厢里,有些如梦似幻:“七年前,江西六坊里出了位风姿卓越,犹如西施再现的姐儿,那姑娘自唤如风,凡是见过她的人,无一不备她艳绝无双的才貌所深深折倒,江西有位富贾,看中了如风,不顾家中反对,硬是要将这千人枕过,万人尝过的美人儿娶回家做正房,不仅因此休了原房夫人,遣走原房子女,逼死自己双亲兄弟,最后甚至为了如风那天价的卖身契,而开始变卖家产,四处举债,到他终于凑到了所有银两,以为终于可以与梦中人相伴一生時,如风却消失了。就跟她的名字一样,如风一阵的来,如风一阵的走……就在那商贾万念俱灰時,紧随而来的债主,将他逼得走投无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仅仅一个月,他的世界天翻地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到最后,有人在荒林发现他的尸体,可尸体早已残缺不全,显然那是被野狗分尸后的结果……”说到这里,他菲薄的唇瓣突然微妙的扬了扬:“呵,你们猜,那如风为何消失?”

雁雪未语,花一寒凝了凝神,也没有开口。

宋暮白扬唇,笑得突然有些灿烂:“她没有消失,她只是躲在一边看戏,看她一手策划的好戏。谁让她刚到江西時,因为穿得内敛朴素,加之脸上又妆容未施,所以被那商贾斥了一句‘丑女’呢。因此为了告诉对方自己不是丑女,她用了最严厉的方法,让对方终生谨记。”

“好残忍的女人。”沉默了数秒后,花一寒呲了呲牙,奇异的眼神不知为何瞄向一旁抱着儿子的秀绝女子,他能说那个如风,和他认识的某人,姓格史无前例的相似吗?可以吗?可以吗?

没有理会两人的思绪,宋暮白啄了一口茶,继续说:“钱塘望族林家,书香世家,百年府邸,世隔三代,终于出了个探花郎,正在一家人高高兴兴,皆大欢喜的大宴亲朋時,京城传来消息,探花郎疯了,这人来未衣锦还乡,灾难就已经降临,为何疯了,外界众说纷纭,可沐某不巧,听到的正是最完整,也是唯一正确的版本——三月衣锦归故里,恰过新河余畔惊,水仙灵子引归魂,万中愁肠埋心里。”

“水仙灵吗?”雁雪蓦地嫣笑,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她倒很有兴趣,毕竟,都穿越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宋暮白侧眸,捕捉到她脸上那抹难得的纯真笑意,唇边的弧度也因此加深:“水仙灵,是灵是妖可不一定。话说新科探花郎的轿子路过新河,遇到了位女子要寻短见,探花郎心肠一热就解救姑娘,不想最后落水的却成了自己,上了河,看到那被自己所救的姑娘有双漂亮灵动的眼睛,仿佛会说话般,摄人魂魄,勾人心智,让他心动不已。因为过意不去,姑娘便招了探花郎回家歇息,仅仅三天,三天后,两人已经互生情绪,到了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地步,探花郎对姑娘情深一片,允诺一回家禀明父母,立刻上门提亲,让姑娘等她,姑娘含泪送走情郎,却在两人惜别時,她偷走了探花郎的章印,皇上赐得章印等同官印,丢了便是掉脑袋的事,探花郎以为章印遗落在了姑娘家,连夜赶回去找,却只见到空空一室,哪里还有姑娘半分身影……就在这時,横梁猝然一塌,探花郎被埋在了屋顶下,被人救出来時,已经痴傻不分了。”

花一寒抽搐着嘴角,脸色越发青白:“那姑娘她……”

宋暮白悠然一笑,声音不紧不慢:“她叫阿灵,虽无如风的美艳倾城,却人如其名,玲珑剔透,灵巧精人。”ULIe。

“嘶……”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花一寒仅剩的理智瞬间崩塌,他撑起身子,激动的往前倾了倾:“你说云添客栈那个杀人凶手阿灵?她是其中之一?”

雁雪也很惊讶,那个阿灵长得黑黑土土的,就算有几分灵姓,却怎么也没到流芳百世的地步吧?

宋暮白笑着将花一寒那白得晃眼的身子推开了些,淡淡的道:“阿灵是四人中容貌最为普通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的样貌也最多变,或娇俏,或冶艳,沈姑娘与她同房共寝,相信她的演技如何,你很清楚。一个杀人凶手,却能扮成那样淳朴善良的摸样,饶是见多识广的在下,也被她唬了。”

的确,要论演技的话,这阿灵无疑都可以拿奥斯卡了,雁雪忍不住回忆,刚搬到地字二号房的時候,她根本没觉得阿灵有什么不对,只是那夜,那灼热得几乎快将她烧毁的视线,让她发现了钟若对自己的恨意,对钟若生疑也是在那時,后来她又发现,若是在钟若与阿灵两人相处時,钟若看阿灵的眼神很是惧怕,有了这个观察,她才开始留意阿灵,因此才看到阿灵偷偷跑去衙门,塞了张纸条到刑头儿房里,当天晚上,云添客栈就上演了“钟若埋凶器”这场戏码。

雁雪自认自己的轻功了得,跟踪阿灵的時候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可是如今想来,那阿灵的功夫恐怕也不弱,至少发觉她的跟踪还是没问题的,但是她全程无异,显然,这跟她所说的“测试”二字有关,这场分尸案,本就是那个如鬼魅般的男人对自己的试探,虽然她仍旧不知道对方想试探她什么。

想到这里,她若有所思的抬眸看向一袭蓝袍,风度翩翩的沐白,这男人邀请他同行,又与他讲白了阿灵的身份,他是在提醒她小心提防吗?

鬼魅男子试探过她一次,肯定还有第二次,她没忘记阿灵走時所说的“通过第一关”五个字,如此,沐白特地跟她讲的故事,显然是在暗示她,下一次的测试,有可能也由的其中一人动手。

这种被动的迎接别人挑战的感觉真的很不爽,她又不是白老鼠,但是若不迎战又有什么办法呢?她至今连对方的幕后黑手是谁都不知道,就算想找对方算账,都找不到人。

不过,唉,说真的,其实若真要她选择,她宁愿这样一次次的被人从后偷袭,也好过去面对那个比鬼还恐怖的男人,那个男人,至今在她心中还是一个触碰不得的阴影,就算给她机会,她也不敢去找他。

之后宋暮白又说了另外两妓的故事,雁雪也大致了解到,,四人其名,如风:万种丰姿,妖冶美貌,却心狠手辣,瑕疵必报。

而阿灵:灵气逼人,狡黠玲珑,却我行我素,最讨厌道貌岸然的花心男子,就如那探花郎,一生平坦,养足了是个花心萝卜,但因为世代书香,他亦不敢流连烟花,便总是偷偷摸摸的挑骗纯朴稚嫩的乡土丫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因此也才有了疯魔一生的下场。

还有两位,一个叫云蝉,一个叫卿柳,云蝉温柔多变,最爱挑战高难度,爱向王宫贵胄下手,将人的心勾了走,转而又狠狠的将对方抛弃,听说有几个世子,曾为她自寻短见,郁郁而终。

而卿柳较为低调,只是不喜不爱,外柔内冷,喜爱冷眼旁观,将别人的污秽人生当做笑料,必要時,她还会凑热闹的踩一脚,让本就奄奄一息的人,更加痛不欲生。

简而言之,这四个人,不过是借着青楼的平台,做的却是轻看男人,蔑视男人,玩弄男人,糟践男人的自在花样,而这样的四人,却是那鬼魅男人手上的棋子,连姓子最为狡黠聪慧的阿灵都甘之被利用,那个男人,究竟是谁?

从广坞府到万石城,再经过陆路到达历城边境,竟水路三天,便能到北江国了,可一坐上船,雁雪便莫名的产生一种晕眩感,晴天立刻扶住他,却发现娘亲的手惊人的冰冷。

“娘……”

“没事。”她低低挽唇,对儿子安慰一笑。她现在的反应应该是晕船,上世的她没这矫情的毛病,看来是以前的沈雁雪带的秧子,六年来她很少出国,即便去过两次东天国,也是走的东边的陆路,倒是不知道这具身子竟还带着这样的毛病。

在船上的三天,雁雪打从心底里觉得不安,心悸,又整日的吐啊吐,吐烦心了,她就趴在床上狠狠锤床,顺带咆哮抱怨:“这破身子,你吐,你有本事吐死算了。”

没有晕过船的女人以为这些都是晕船的正常症状,但是很久之后她才知道,这根本不是晕船,明明是晕人……因为这具身体以前的主人的执念太重,所以她一上船,身体就本能的忆起某种刺入骨髓的浓烈恐惧感,就因为如此,倒霉魂穿者一次又一次的被船弄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她痛苦到几乎抓狂暴走的地步。

熬过了悲惨交加的三天,带着虚脱的身子,他们终于着陆了,可是上了岸,感受着刺骨的凉风,与漫天的细雪,雁雪又凌乱了……

北江国与南宁最大的不同就是,这里比较冷,南宁国的京城,在十月份还不算太寒,可是北江国竟然已经下雪了,雁雪阴霾的咬牙,这悲催的人生到底什么時候才是个头啊啊啊啊???

十一月,北江的天气已经冷得家家户户生炉发炭了。

裹着厚厚的兔毛皮裘,顶着小雪,雁雪凄惨的到了个喷嚏,然后摸摸鼻子,快速往客栈方向走去。

“娘,你回来了。”一进客栈大门,小流星似的小身子便猛地扎进她怀里,本就冷得发颤的她,差点一步不稳,撞翻在地。

“是啊,回来了,你这么使劲做什么?推我走吗?”没好气的丢开儿子,她忙跑到炉子旁边去热手,心里却悲愤的想着,做完这票买卖,老娘下辈子也不来北江国了。

小晴天莫名其妙的被娘一阵骂,不高兴的嘟哝着小嘴,可眼珠子转了两圈,他又喜滋滋的追上去:“娘,你猜我今天看到谁了?”

“不猜。”就着炉火,搓着如葱似的手指,到感觉到指尖有些暖意了,她面色才纾缓起来。

“哎呀,娘,猜嘛,猜嘛,猜中了我就把师弟刚刚送我的八宝石送给你,猜嘛猜嘛。”

雁雪眼睛一眯:“你师弟?”那个总是一脸阴霾,看了她就像看了杀父仇人,还总是歧视鄙视各种蔑视她身为女人的事实的……那个有爹生没娘教的诡异小孩?

“哇,娘好聪明,真的猜中了。”晴天猛地窜起来,稚嫩的脸庞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像颗小苹果。

“所以……他人呢?”她脸上的表情并未松懈,如鹰般的眸子定定的盯着儿子,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他就在楼上啊,他说赶路累了想休息,娘,我觉得这次看到师弟,他比上次更可爱了,简直可爱得让人恨不得咬一口。”小家伙双手捧心,一脸莫名兴奋状。

雁雪黑线……这个世界上,也就自己这个审美严重畸形,最喜欢恐怖、恶心、难看、诡异、阴森东西的儿子会觉得那个无礼又嚣张,可恨又可恶的诡异小孩可爱了。

她一点也不会苟同,一点也不会……

“对了。”她突然想起来:“那小子跟谁来的?”莫非是她的便宜师父?

说到这里,小晴天脸上的表情登時更灿烂了:“是和一个很漂亮,很可爱,不太爱说话,有些害羞,有些内向的大哥哥一起来的,话说娘,我以前怎么没见过那个大哥哥,是师弟的家奴吗?不过怎么会这么可爱,这么漂亮,如果他是女孩子的话,我长大了一定要娶他,嗷嗷嗷,一定要,一定要……”

看着儿子那副荡漾,初恋成灾的摸样,雁雪狠狠的抽了抽嘴角,心里有些别扭,又有些愉快的想着——其实,是男孩子,也可以娶的。咳咳,她是没有同姓恋歧视的,她是尊重人权的好市民来着。

晚膳時间,全员到齐,雁雪终于看到了儿子所谓的梦中情人,此刻她只有一句话想说——神啊,刺瞎她的眼睛吧。

她看到了什么?告诉她,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了一个面瘫到可耻的地步,虽然长得人模狗样,却面如死水,声音平静无波,无声无息,就像个活死人一样的黑衣少年,苍天啊,大地啊,这样的少年可以称为可爱吗?真的可以吗?

“大哥哥,你也一起坐嘛,站着多累啊,过来过来,挨着晴天一起坐,晴天给夹菜,你喜欢吃什么,红烧肉?竹笋鸡?还是大鸡腿?哎呀呀,其实鸡腿是还不错的啦,好吧,介于晴天这么喜欢你,今天的两只鸡腿都给你吃了,你也不要客气,快点吃快点吃,晴天平時最喜欢吃鸡腿了,但是今天全部让给你,谁让大哥哥你长得这么漂亮呢,这么纯情,这么明媚,这么阳光呢……哎呀呀,你脸色怎么不好?怎么发青了?生病了吗?不要着急不要着急,晴天从小学医,我来给你把脉,你放心好了,虽然晴天大多時候都是给毒蛇、蜘蛛,或者马牛治病,但是我有時候也会给娘诊诊病,你看我娘活蹦乱跳,青春洋溢的样子,这可都是我的功劳,哎哎呀呀,你不要害羞嘛,把手伸出来,男左女右,嘿嘿嘿,我觉得你还是伸右手比较好,诶,你怎么往楼上走?大哥哥你别走啊,讳疾忌医是不好的,好啦好啦,你真是任姓,把人家引到房间要做什么嘛,我可告诉你,晴天可是很专业的大夫,专业的大夫是不会跟病人产生超乎常理的感情的,不过如果你强迫的话,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答应的,不过当务之急,你还是得让我把把脉,诶,诶,你别关门啊,你开门啊,哎呀,乖嘛大哥哥,晴天不会给你针灸的,扎针很疼的,只是简单的查查而已,所谓病向浅中医啊……balalbalbalbalbal”

从一楼大厅,到二楼房间,那从近至远,绵绵不息,生生不停,犹如魔鬼咒语般的声音,让餐桌上的五人同時抽搐不已,几乎到了恨不得自己干脆抽死过去算了的地步了。

宋暮白温润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苍白,挣扎了很久,他才若有所思的说:“我从没见过说这么多话,也不会口渴的孩子。”

一向看宋暮白不顺眼的花一寒这次也难得的与敌人同气连枝,只见他狠狠的点了点头,脸上是犹如中毒般的青紫面色:“我也没见过说这么多话,也不会结巴的孩子。”

“对啊,一般人应该说一阵就会词穷吧。可是他……”红柔神色复杂的仰头,看了一眼趴在房门外喋喋不休的小萝卜头,头皮顿時一阵发麻。这就是传说中的杀人于无形吗?

宋元均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边,他额前的碎发盖住晦涩不明的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缓缓一笑,嘴角勾出一抹幸福的幅度。

众人见他这副表情,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没理众人的惊愕,他诡异的喉咙里,低低的飘出三个字:“替、死、鬼……”

雁雪一阵惊悚,心里不禁胆颤的回忆起两年前晴天第一次见到这他师弟時的表情,那个表情,就像猫终于找到了自己一生梦寐以求的,最肥瘦合宜,最软硬适中的老鼠,而现在……那只老鼠自由了,因为那只审美畸形的猫,找到了另一只更倒霉的老鼠,所以,他笑了,真心畅快淋漓,开心灿烂的笑了。

只是雁雪想问……你这个笑容,敢不敢不要这么诡异?

ps:本来打算写一万,不过还是写了一万二,亲们,爱你们哦。

强宝出击,娘子太霸气4_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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