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不眠夜,雁雪觉得,如果再这么下去,自己肯定会失眠而亡,以前的她每天不睡满六七个時辰是不会醒的,可是现在,自从做过那个诡异的梦后,她几乎夜夜失眠……
伸手摸了摸自己柔嫩的唇瓣,脑中不禁又想起数天前的那个吻,她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己当時为何没推开宋暮白?并且事后也没想过杀了他?明知道他是故意做给方骞看的,她却好像并没预期中那么生气……
难道,她果然喜欢上他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又开始暴躁的抓头发,整张小脸皱成一团。【高品质更新】
活了两世,沈雁雪从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她不是个普通的女人,前世不是,这一世也不是,所以她不会像普通女人一样憧憬自己的另一半是如何丰神俊朗,英伟不凡,也正因为从没憧憬过,所以突然发生这种事,她才这般措手不及,不能自持。
“娘。”小晴天远远的看到自家娘亲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眨着大眼睛高喊一声。
雁雪回神,一转头,便看到晴天一身脏兮兮的站在几米远的院子里,他挂在肩上的小布袋鼓鼓的,想来此次是满载而归了。
“怎么去了这么久?快回房洗洗。”走到儿子身边,拍了拍他肩上的泥土,口气柔和的道。
晴天笑眯眯的应了声,刚转身,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沉吟了半晌才说:“娘,师祖好像出事了。”
“嗯?”雁雪蹙眉,晴天叫的师祖不就是她的便宜师父,之前宋元均似乎提过那老头儿叫曲十三,咳咳,从自己徒弟那儿才知道自己师父叫什么,好像很怪异。“他怎么了?”
晴天嘟着嘴,小脸纠在一起:“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也没进密林深处,我只看到密林中段的雪地有被大批人马践踏过的脚印,而且林子里还有很多动物的尸体,有些体温还是热的,应该没死多久,娘,你要不要去看看?”其实他和娘对那个师祖都不关心,他也是给舅舅面子才喊那老头儿一声师祖,看在师祖是舅舅最尊敬的人,眼下舅舅不在京城,若是师祖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就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他们也该做点什么。
果然,雁雪的心思和晴天一样,想起那个对自己十足敷衍的“师父”,她有点悠淡的瞥了瞥嘴,最后还是说:“你先回房梳洗,我去看看。”
“娘一个人去?”晴天有些不放心,眼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若是真有人围攻师祖,那娘独身一人,只怕会遇到危险。
“你先去梳洗。”不想与儿子多说,她几下催促,小晴天终于还是不放心的回了房间。
草草梳洗完毕后,果然娘已经不见了,小晴天着急的皱皱眉,想立刻跟去,可这時脑子里竟飘出个人来,二话不说,他转身便往宋暮白的房间走去,可站在屋外,看着屋内空无一人,他小小眉头当下便蹙了起来……
冬日的来临,让这片山林显得萧索空旷,树上的叶子掉光了,光秃秃、白花花的干树一丛一丛,看来有些滑稽。盘算一下,两年来,雁雪只在仇钰的带领下进过两次密林深处曲十三的住所,之后她就像被隔离一样,就连几月一次来购买兵器,也是宋元均那小鬼送到林中交付,因此時隔两年,如今她倒是有些分不清方向了。
不过如晴天所言,地上有很多脚印,而随着这些脚步走一定不会错了。于是,大略走了两刻钟,她便行到了一处空地,空地左边有两间竹屋,没记错这竹屋就是曲十三的住所,只是两年前只有一间竹屋,如今却变成了两间,应该是宋元均搬来过新搭建的。
她上前,推开竹门,屋内乱七八糟,琳琅满目,显然是被人搜略过了,但是却空无一人。
两间竹屋均是如此,就连远处的柴房草屋里也满地横竖,锅碗瓢盆四处散落。
“寻仇还是抢劫?”她摸摸自己光洁的下巴,迟疑的猜测着。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来晚了,找不到曲十三,也找不到宋元均,想来眼下也没什么是她能帮上忙的了,只沉思了一会儿,她便踏着步,又往回走,反正留在这儿也没用,还不如等仇钰回来再从长计议,事实上对她而言,不管不是曲十三还是宋元均,她都没什么感情,曲十三这个便宜师父自从拜师以后,对她这个徒弟向来不待见,至于宋元均那臭小子,绑架她家晴天的帐还没算清呢,别指望她会多关心他。
还没出林子,突然听见远处凌乱的脚步声匆匆奔来,脚步有些紊乱,却气息不弱,看来是高手,还不止一个。
想也没想,她顺势躲到一棵大树背后,接着脚步声临近,一男一女两条黑影风云而过,那轻功造诣虽不算顶级,却也不低。
待两人走远了,雁雪才慢慢从大树后走出来,看了看两人前往的方向,眯了眯眼,抬步跟了上去。
又回到了竹屋前時,雁雪正好看到那对男女从竹屋内出来,女的那个容貌娇俏,冰肌玉肤,眉眼间还稍显稚嫩,大概十四五岁左右,男的那个目光沉稳,神色紧绷,比之女孩看着大些,应该也就十七八岁。
那女的一身红衣,手上捏着根长鞭,抱着双臂,却满目冰冷寒鸷对那男的说:“怎么办?晚了一步。”
那男的未语,只是鹰隼般的眸子突然四下扫视起来,雁雪眯眸,想着自己轻功之术卓越,这男孩不过十七八岁,应该不会发现她才对,可那人一双眼睛却像探照灯似的,逼都她也不敢太大意偷听,只屏息以待,静心隐藏。
“天邪,你倒是说句话啊,要怎么办?”那女孩眉头一皱,有些着急的看着同伴。
那被唤作天邪的少年沉吟少顷,才抿了抿唇,淡声道:“我在屋内捡到了这个。”说着,他抬手,露出一枚手指长短的小玉牌,那玉牌不知用的什么材质,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竟显得绿意盎然,犹如春季林色,灿烂夺目。
“这不是……”那少女讶了讶声,俏脸突然一沉:“这么说是宋暮衡的人,看来秘密泄露了,宋暮衡开始打那东西的主意了。”
天邪少年没再发表意见,只继续心存谨慎的扫视着四周,末了,他垂眸,对身边的人道:“先找主子,此事从长计议。”
那少女冷哼一声,目光阴鸷清冷:“哼,真想直接进宫杀了那小皇帝,一了百了算了……也都怪主子犹犹豫豫,迟迟不肯动手,白浪费这么多年,却还是给泄露了,回头太妃追究下来,主子免不了又要进一趟小畴牢,我听说他……”
“鸳素?”天邪少年声色一重:“主子的事,不是你我可以妄加评断的。”
被唤作鸳素的少女愣了愣,随即不甘心的嗯了一声,态度却仍旧很狂妄:“知道了,只是被大老远的叫来,却白走一趟,抱怨两句罢了。”
“好了,走吧。”天邪不想废话,身子一纵,便飞进了林子。
鸳素在后叹了口气,却还是老实跟上。
待两人走远了,雁雪才慢慢渡出步子,纤白的身姿站在白雪皑皑的山林间,斑驳的树影横照下来,掩住了她脸上若有所思的复杂神色。
回到万紫千红楼時,已是傍晚,一进后院,便看到不远处正说着话的一大一小,她眉目一抬,准确无误的对上宋暮白隽秀清雅的面容。
“这不是回来了。”宋暮白微微一笑,冲着满脸焦色的小晴天轻道。
小晴天一愣,一转头,果然看到自家娘亲正站在不远处,小小的身影炮弹似的冲过来,撞进娘亲的怀里,紧张的问:“娘,你没事吧?”
摸摸小家伙的脑袋,她摇摇头:“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去看看,看过了就回来了。”
看她说得轻描淡写,小家伙皱起了眉:“师祖怎么样?”
“失踪了。”她耸耸肩,脸上却并没太多急色。
这時宋暮白走了过来,雁雪看到他就觉得不自在,尽管对方正望着自己一脸温笑,她却没有回应,转身,拉着儿子就往院内走。
碰了个软钉子,宋暮白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想到自从数天前强吻她之后,这女人就再没正眼看自己一眼,就是偶尔在院内狭路相逢,她也是对他视若无睹,这让他准备的一肚子话,每次都胎死腹中。
心底喟叹一声,他苦笑一记,决定怎么也得解释解释。
于是厚着脸皮,他追了上去,蹭到她身边,一脸讨好的道:“雁儿奔波一天累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想吃什么,我去准备。”
雁雪充耳不闻,只脚步不停,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
宋暮白皱了皱眉,决定再接再厉:“不饿也渴了吧,我那儿有几包西域进贡的茶叶,清甜生津,比之中原的茶叶倒是多了一些趣味,雁儿要不要尝尝?”
继续目不斜视,继续往前走……
晴天眨眨灿若星辰的大眼睛,看看娘,又看看宋暮白,心想自己不过进山里采了几天的药,怎么这两人就成了这样?宋暮白为什么要讨好娘?娘又为什么对他置若罔闻?
莫非趁他不在的時候,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家伙嘟了嘟嘴,忍不住道:“娘,宋暮白问你话呢。”
雁雪这下终于回应了,只见她偏了偏头,看着自家儿子,一脸迷茫的问:“宋暮白是谁?”
父子俩脸色同時一白,宋暮白满脸苦涩,小晴天嘴角抽搐……
宋暮白知道沉吟半刻,想着有些事现在不做,以后只怕就没机会做了,于是冒着被大卸八块的危险,他握了握拳,鼓起勇气一把抓过雁雪的手臂,将她带进自己的怀里,也不顾小孩子在场,猛地俯头,微薄的唇便重重压下柔嫩的红唇,刚准备攻城掠阵,却感觉胸口一闷,怀中骤然一空,而三步之远处,雁雪一双寒目正冷冷的睨着他,脸色青白交错。
宋暮白苦笑,捂着自己被撞疼的胸口,无辜的说:“我只是想证明,就算方骞不在,我也想这么做。”聪明如他自然知道这几日雁雪在气什么,明知她对他存有情意,他的强吻,她或许会诧异,或许会娇羞,却不至于如此冷淡相对,而且冷淡完又不打他,又不骂他。因此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以为他是故意做给方骞看的,因此对这种被利用的感觉心生不忿,的确,他是故意刺激方骞,希望他知难而退,但这种目的可不能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所以现在,该否认的就必须否认。
雁雪不语,一张红唇抿得紧紧的,眉目间却没有半点松动。
小晴天站在一边,小脑袋转向娘亲,看了半天,又转向亲爹,又看了半天,终于,他咽了口唾沫,不甘心的问:“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雁雪眼一眯,冷声道:“以前没关系,现在更没关系。”
没关系吗?儿子都生了……
宋暮白想哭的心都有了,他委屈的瘪瘪嘴,可怜兮兮的道:“雁儿,你别生气,我错了。”
雁雪是真的很生气,上次的那个吻其实她并没有什么不适感,而这几天躲着宋暮白,对他视而不见完全是因为不想自己的心情继续被他影响,才试着当他透明的。可是刚才的这个吻,她却感觉无比的难受……男人是不是都以为女人生气了,一个吻,一句对不起就能哄好了?
不知道是谁发明的这种沙猪道歉法,却是将女人当做了智商为零的愚蠢动物。
冷着脸,目光清冷的对宋暮白道:“你没错,是我错了。”说完,捏起袖子擦了一下嘴,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宋暮白这次不敢追,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垂头,正好对上晴天探寻的黑亮眼神,他苦笑一记,闷闷的说:“想问什么就问吧。”
就等他这句话,小晴天脸一板,认真的问:“你喜欢她了?”
某人垂头丧气的忧郁很久,才迟疑的点点头,声色颓靡的“嗯”了一声。
那晚之后,第二天,雁雪便对他冷冷淡淡,置若罔闻,他起初还觉得这样挺好的,毕竟他实在不想牵连她,可是随着日子渐渐过去,他发现雁雪的目光不再驻留在他身上了,她也不会主动去晴天的院子看书,更不会坐在花厅有意无意的往他每日毕竟的小径张望,最重要的是,她对凝芳的态度平平稳稳,偶尔他不顾凝芳垂死挣扎的悲怨眼神,故意当着她的面跟凝芳说话,她也一点异常举动都没有,事后更没有对凝芳加以报复……
脑中某个认知渐渐明朗化——难道因为那个吻,雁雪讨厌他了?不喜欢他了?
心里开始闷闷的,明知道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可他却还是忍不住想挽留点什么,今天这个举动,他其实酝酿好几天了,却没想到却惹来她更大的怒火,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说,女人生气時,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一吻泯恩仇的?皇光这着。
现在好了,事情越弄越糟了,一想到会失去雁雪对他的所有关注,所有情意,他脸色发黑,觉得整个内心空荡荡的,一股颓废无力感蔓延全身。
唔,他现在要怎么办?
看他可怜兮兮,像被抛弃的小狗似的,小晴天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老成持重的摇摇头,一脸感慨的道:“我还以为你真不会喜欢我娘呢,没想到你还是难逃她的魔爪。”
宋暮白不语,只眨着黑眸无辜的望着小家伙,眼神里有些东西飘飘荡荡的。
被他这哀求似的视线盯得浑身发毛,小晴天咽了口唾沫,退后一步,警戒的问:“你想怎么样?”
宋暮白蹲下身子,平视小晴天的视线,亲切的摸摸他的头,只摸的小家伙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他才缓缓的说:“晴天,我可是你爹。”
“我知道……”小家伙退了一步,躲开他情真意切的抚摸,咬了咬牙,才道:“但是你别指望我为了你深入虎血,那可是我娘,她的心思我比你清楚,要是我叛变,她会把我大卸八块。”自己的小命重要还是六年没见面的便宜老爹重要?哼,答案显而易见。
“晴天,你就不想一家团聚吗?”抓着小家伙的双肩,他目光炙热深切。
死命的摇头,小家伙一脸痛苦悲愤:“不想,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亲爹,他虽然没有特别排斥,但是也没什么太大的好感,一切全看娘的心意,娘喜欢他就喜欢,娘接受他就接受,但是他不会让娘觉得,他接受,娘就必须接受,娘的幸福比较重要,他这个做儿子的心情是可以忽略的。
“我们的血液可是相溶的……”宋暮白继续锲而不舍,抓着小家伙肩膀的大掌也更加使力了。
“我跟娘的血液也是相溶的……”而且溶得更快,因为他是从娘肚子里掉出来的,不是从爹肚子里掉出来,这是原则问题,要分清楚。
“晴天……”
“够了,放开我,我要给你煎药了。”
“你不答应我就不喝。”
“你不喝我就告诉娘你欺负我……”
“……”
“娘要知道你欺负我,自然更不会理你,说不定直接就把你扫地出门了,如此,往后你连见她一面都困难,哎,真是可惜,看来咱们的父子情也要到头了,说不定这辈子也不会再见面……”
“……你去煎药吧……”
死血什么,真是世界上最奇美妙的东西……于是带着欢快的心情,小晴天愉悦的回到自己的小院子,继续去鼓弄那些乱七八糟,恶心巴拉,五颜六色的……药了。
——皇宫——
上书房内,宋暮衡一袭龙袍,斜靠在金光闪闪的龙椅上,一双慵懒的眸子侧睨着堂下五人,这五人都穿着样式独特,却材质上佳的侍卫服,这些侍卫服与普通的皇宫禁卫服不同,不仅尤为华贵,且料子更加珍贵,均是采用的上等天蚕丝所制,不止冬暖夏凉,更有抵御普通刀剑伤害的效果。
“不知道?”清冷的声音透着浅浅的凌厉,仅仅三个字,就让堂下的五人冷汗直冒,心神俱颤。
五人几乎是同時下跪磕头,异口同声的请罪道:“属下该死,请主子责罚。”
“责罚有何用?”宋暮衡微微转眸,从一至五一一扫过五人,才收回目光,淡淡的问:“既然他不知道,那就找些知道的来问,他的两个徒弟,可打听了?”
五人中其中一人连忙颔首,忙道:“一个叫仇钰,乃是京城天蚕酒楼的老板,另一个叫沈雁雪,乃是万花街万紫千红楼的老板,想必东西不在曲十三身上,必定再其两个徒弟那儿。”
“沈雁雪?”这个熟悉的名字,倒让宋暮衡狭眸一眯,眼底带了丝玩味,不禁哧笑着呢南:“我说暮白怎么对她尤为上心,原来是为了这个。”笑了一下,他又问:“将那仇钰抓来吧。”
五人一阵沉默,无人领命。
宋暮衡目光一沉,声色微重:“怎么了?”
五人中另一人斟酌半晌,才吞吞吐吐的道:“那仇钰已与上个月离开了京城,整个天蚕酒楼无人知晓他的行踪,属下也派人搜寻了,却至今还未……”
“朕不想听借口。”慵懒的一句话,说明了他此刻的心情。
五人心中一敛,立刻垂首,恭恭敬敬的齐道:“是,属下遵命。”
其中一人又忍不住问:“主子,那沈雁雪可要抓来?”毕竟若抓不到仇钰,把沈雁雪抓来,主子应该也不会怪罪他们太深。
却不料龙位上之人只淡淡的笑着,一脸的高深莫测,须臾后,他才目露微光的道:“不用,她,朕要亲自去。”
五人不免都心生诧异,却又不敢多问。
这時,上书房门外传来太监小棠子的声音:“皇上,若妃娘娘又来求见,皇上可见?”
宋暮衡目光一敛,对着下头五人使了个眼神,五人立刻颔首,站起身来纵身一跃,只觉五道厉光一闪而过,窗户开了又阖上,屋内哪里还有五人的身影。
见五人都退下了,宋暮衡才稀松的靠在椅背上,对着外头道:“让她进来。”
“是。”小棠子应了一声。
不一会儿清柔娇淡的女声缓缓传来:“臣妾求见皇上。”
“进来吧。”慵懒的声调没带多少起伏,声色里甚至只让人觉得清冷。
门扉大开,一袭葱黄滚蓝边儿曳地长裙的若妃莲步而来,她一踏入殿内,后面的大门便被太监阖上,她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清淡优雅的身子有些颤抖,眼圈也是红红的,哽咽着嗓子,她再也憋不住了,头重重一磕,泣声道:“求皇上放了均儿。”
宋暮衡面无表情的看着堂下的若妃,耳内自然听到她磕头時的重响,敛了敛眉,他淡淡别眼,冷冷的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犯的可是欺君。”
若妃满脸泪痕的抬起头,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泛着苍白,她咬着下唇,眉目间竟是恳求:“皇上,求皇上看在父子一场的份上,饶了他吧……均儿不是故意的,他……他只是年纪小不懂事。”
“是吗?”宋暮衡冷哼一声,眼底闪过一缕讥讽:“可他到现在也不肯招,到底是谁助他逃出皇宫的,还有你……”他目光一冽,盯着若妃的眼神有些阴鸷:“你这个做母妃的,竟然默许他堂堂一国太子逃离皇宫,这两年来,他又私下进宫与你团聚,你们母子俩当朕的九重宫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二人如此胡来?”声色渐渐狠戾,到最后,无形间激出的王者霸气,更让屋内的空气停滞了三分。
若妃隐忍着哭泣,拼命摇头解释:“不是的,臣妾只想均儿离开皇宫,两年来他也并未进宫看我,这是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皇上……”
“呵,你还好意思说想他离开皇宫,你可知道他是朕的太子,你只是朕的妃嫔,你有何资格左右他?”
若妃绣拳紧握,眼眶里再次氤氲成雾,却不再开口。
看她那蒲柳弱姿摇摇欲坠,宋暮衡只觉得心头郁闷,阖了阖眸,冷淡的道:“出去吧,朕未将你一同治罪,也是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
听他如此一说,若妃却突然亮了眸,她当即停下哭泣,紧忙说:“那请皇上治臣妾的罪吧,皇上处死臣妾亦无谓,只求皇上放过均儿……”
宋暮衡霍的睁开眼,晶石般的黑眸承满隐晦不明的阴郁,他面色阴霾,咬牙切齿的道:“你既如此为他,那朕便成全你。”话落,他抬首对门外道:“来人。”
门扉被推开,小棠子恭敬的伫立在门外,悄悄看了跪地不起的若妃一眼,眼底唏嘘,却还是径声道:“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宋暮衡冷冷一哼,狭眸一敛:“若妃欺君犯上,立即还押内牢。”
小棠子一愣,讶异的抬起头,不解的看向若妃,却见若妃却好似松了一口气,声色有些庆幸的道:“谢皇上恩典。”
还谢恩?
小棠子更愣了。却听龙椅上的皇上又冷冰冰的说:“你既认欺君之罪,朕自然成全你,不过想你儿子出来,不可能,既然你们母子情深,便一同入牢吧。”说完,不顾若妃诧然惊愕的脸色,他看向小棠子,蹙眉吩咐:“还不差人来?”
小棠子猛然回神,转身朝门外一唤,几名侍卫上前,进了内殿便七手八脚的抓起匍匐在地上弱质芊芊的若妃。
若妃到如今才像是醒悟了什么,一双水眸含冤带屈的看着高位之上的九五之尊,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那双眸子,太过清澈,也太过怨念,倒是让小棠子浑身一震,别过头,再不敢看她。
人被带走了,大殿内一片寂静,小棠子悄悄抬首,只见皇上坐于高位,明亮的烛光照耀在他俊美如俦的脸上,那始终带着慵懒笑意的狭长凤眸此刻正紧紧闭着,眼底似乎有些疲惫。
小棠子心底喟叹一声,默默的退出上书房,阖上门扉,对着屋外的夜空,终究叹出了声。
皇上,这又是何必呢?
——同時,宫外,深林——
“他的人?”幽冷的月影下,一袭银袍,面色半片银色面具的鬼皇身形矗立,他目光微冷,看着眼前的数人,声色沙哑低沉:“如此,又是谁泄的密?”
凌鸳素第一个站出来,她下意识的看了眼身侧的臣,声调颇为火辣的道:“臣不是看丢了宋元均那小子,自是那小子对他父皇告的密。”
鬼皇一双冷目瞥向常年面无表情的臣,冷问:“臣,本座将元均带离曲十三身边,你可知道为何?”
臣低垂颔首,声调平静无波的回道:“主子知晓宋元均有偷进皇宫的念头,便让属下亲自跟他,更不惜千里将他带到北江国……”他本也不解主子的意欲,只知晓宋元均逃之无踪后,才猛地回想起来。
鬼皇唇畔斜勾,目光悠然:“既知道,为何不防范?”
臣立刻单膝跪地,头垂得低低的:“属下大错,请主子惩罚。”
一旁的阿灵有些不虞的瞥了凌鸳素一眼,站出一步,咬着牙道:“臣也不是故意的,那宋元均本就是个滑不溜秋的泥鳅,况且那段日子,臣正为了主子之事奔波,一時疏忽才让那小子逮了空挡……”
她话未说完,一脸火爆的凌鸳素便冷笑起来,寒声道:“阿灵是觉得倒是主子的错了?你们风华四妓做事一个不如一个,先是卿柳,扮个吟欢五年,最终还是被仇钰发现,还搭上了自己一条命;然后云蝉,当个云弯弯都爬上仇钰的床了,也没从他嘴里套出半点消息,这会儿还跟着仇钰一同失踪了;眼下你更有趣,竟将罪头怪责到主子身上,你不就是心疼你们家臣吗?也犯不着以下犯上啊,你们四个,唯一算得上有点本事的也就是个如风,可查了一个月也没查到云蝉和仇钰的下落,这又是为何?到底是些蒲柳之姿啊,风华四妓,纵横青楼伶馆倒是好,做起事来却一无是处……”
“凌鸳素,你有种再说一遍。”阿灵冷下声音,往日一张娇俏玲珑的小脸,此刻只绷得紧紧的,眉目间尽是厉色,浑身山下包裹着一种寒风凛凛的气压,她发誓,若是凌鸳素这臭丫头再敢说一个字,她必会冲过去掐断她的脖子。
“哼,我莫非还……”
“鸳素。”天邪重重一唤,目光仍旧沉稳如光,眼底却闪烁着不认同。
凌鸳素咬着牙,不甘心的看看天邪,又看看阿灵,最终退下一步,不吭声了。
看凌鸳素还是一如既往的畏惧天邪,阿灵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抹潋滟:“倒是只有天邪治得了你,天邪真是好魄力啊,改明儿如风姐姐回来,阿灵必为你多说些好话……”说到这里,她还示威般的睨了凌鸳素一眼,她当然知道凌鸳素为何如此针对风华四妓,不就是她从小暗恋的天邪却一门心思的喜欢如风吗?所谓一物降一物,真是大自然最神奇的规律啊。
阿灵笑得一脸愉悦,天邪只冷看她一眼,便转头对着一脸高深莫测,却从头至尾都没打断他们的主子垂首道:“属下已差人进宫侦查过,那东西宋暮衡并未寻到。”
鬼皇勾唇一笑,眼底流光溢彩:“嗯。”
这一声“嗯”是什么意思?赞同?还是另有它意?
一時间众人都缄默了,臣跪在地上没有主子命令不敢起身,凌鸳素与阿灵似乎也惊觉过来她们居然在主子面前吵得不可开交,两人顿時都青了脸色,却都埋怨的瞪着对方,而天邪依旧维持着颔首的动作,并未直身,一時间场面有些尴尬,也隐隐有些古怪。
就在众人揣揣不安時,天邪突然厉眸一样,对着黑林的某一处喝道:“谁?”
有人?
天邪的轻功了得,耳力听觉更是造诣非凡,一時间,凌鸳素、阿灵、臣的目光都齐齐转了过去,只有鬼皇,仍旧一派平静,眼底闪过的流光,似乎早已发现那偷窥者的存在。
黑林中,一道小小的身影缓缓露了出来,几人但见一个摸样灵巧,粉雕玉琢,如白瓷娃娃般干净清透的小男孩环抱着双肩,一脸叹息着走出来,随着他越走越近,臣与阿灵均是脸色一变,而凌鸳素与天邪并不知此人身份,只一脸警惕的看着他,心里却想着这孩子也不知来了多久,听了多少,只是无论如何,这孩子的命是留不住了。
就在两拨人各存心思時,小家伙已经走近,他小小的眉头蹙得紧紧的,看看臣,又看看阿灵,最后看向尚算陌生的凌鸳素与天邪,甜滋滋的一笑,眉目宛若皓月:“鸳素姐姐,天邪哥哥,你们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告诉晴天好不好?”
两人同時一愣,这孩子竟然能叫出他们的名字?这么说他竟是从一开始就在这偷听了?竟然能呆这么久,看来这孩子的功夫可不一般啊。
不禁,两人都严正以待,轻敌是兵者大忌,因此即便两人一个是天蚕楼西楚分舵的舵主,一个是东天分舵的舵主,却不敢对这小娃娃过于轻视。
“不告诉晴天吗?”小家伙不满的嘟嘟嘴,将头瞥到一边,对着一袭银袍,恍如银月皓洁的鬼皇道:“爹,不如你告诉我吧。”
这声“爹”叫得五人同時一震,凌鸳素与天邪同時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瞅着晴天,见他目光坦然,眸底带笑,竟然不是在开玩笑,两人不禁再看向自家主子,只见主子眸中虽有些错愕,却稍纵即逝,到最后嘴角轻弯,看来对这个称呼并不排斥,两人愣了,这主子,什么時候有个这么大的儿子了?
臣虽然也诧异小晴天为何叫主子“爹”,他虽知道两人父子身份,但是如此毫不避忌的叫出来……难道主子同意?他还以为主子仍旧坚持不将沈姑娘与小晴天拖下这趟浑水呢,哎,看来主子还是敌不过这对母子啊。
倒是阿灵,先是错愕,再是惊恐,脸上的表情缤纷夺目,五颜六色,好不灿烂……小晴天居然叫主子“爹”?所以主子果然已经与沈雁雪那个女魔头在一起了,而且还多了一个便宜儿子……那么,既然他们已经确定了身份,那不知道沈雁雪以后会如何对付她这个假想敌?一想到种种酷刑,她脸上的惊惧又加深了些,背脊也开始冒汗了。UV89。
其实五人中最为惊讶这句称呼倒是宋暮白,须知小晴天之前可从来没这么叫过他,因此贸贸然一叫,的确让他惊悚了。
而且他早知道小家伙一路尾随着他,但他并未多管……既然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带上他们母子,那这些事便不怕晴天知晓,反正迟早也是要告诉他……倒是雁雪那儿,咳咳,还是先拖拖吧,之前的气还没消,要是让她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心存目的接近她,甚至还派人监视了她五年,又安插了无数眼线在万紫千红楼,那往后他可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见宋暮白也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小晴天突然莞尔一笑,眼底闪过一抹浓浓的亮光:“爹,我问你,你真的不说吗?”
宋暮白眼眸一垂,轻嗯一声,温和道:“还不是時候。”可以让晴天知道他的计划,但那件东西的秘密还不能说,毕竟事关重大。
“哦,不是時候啊……”小家伙低低的笑了一声,眼底没什么失望,反而一转头,对着黑暗中的某处笑眯眯的道:“娘,爹说还不是時候,我们下次再问吧。”
宋暮白脸色一变,眸光登時一瞪,深邃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小晴天叫唤的方向,铁拳紧握,手心却浸满了冷汗。
这爹都叫出来了,再来个娘也没什么奇怪的了,因此除了宋暮白,其余四人倒是都出奇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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