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慕阳公主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她在密切关注着哥哥的安危,殊不知自身的安危同样不容乐观,有一双眼睛已经悄悄盯上了她。
适才那名队将被悬刃枭首之时,她因惊吓过度当场昏厥倒地,本来已经被转移到车厢里了,当得知哥哥与女刺客在殊死搏杀,实在放心不下,硬是撑着虚弱的身子跑出来观战。
她当下所处的位置就在辕轩昭的斜对面,他们二人之间正好隔着一场刀光剑影的生死大战。
估计慕阳公主做梦都不会想到,其实打她主意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表哥辕轩昭。
体力在一点一点的流失,墨元瑛能够支撑的时间越来越有限。辕轩昭如果再想不出来解救之法,师妹一旦失手被小梁王活擒,后果将不堪设想。正当他万分焦灼之时,无意中瞥见身旁只有两三个侍女的慕阳公主,突然脑子里灵光乍现,一个急救策略便油然而生了。
这个策略既大胆直接,又粗暴干脆,简单来说,就是让墨元瑛挟持慕阳公主作人质。
亲妹妹在女刺客手里命悬一线,小梁王自然投鼠忌器,肯定会毫不迟疑乖乖的任由墨元瑛逃往生天。整个计划看起来非常靠谱,可是真正实施起来绝没那么容易,难度系数至少四颗星,首先如何让墨元瑛明白这个计划,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问题。
此时墨元瑛已经渐显灯尽油枯之态,眼看生死场上的搏杀就要接近尾声了。
小梁王力大剑沉,每一剑刺出去似乎都有千钧之力,压迫得墨元瑛浑身震颤,几乎有四肢散架之虞,既便这样,她仍在咬紧牙关硬撑着,看那样子宁死都不会主动缴械。
事实上,小梁王自始自终只抱着一个念头,那就是活擒女刺客,看似一剑重似一剑,其实每一剑都不是杀招,只会对墨元瑛产生重压,消耗她的体力,却不会对她造成伤害。由此可见,他的活擒策略简单明了,女刺客只要不主动缴械,他就打到对方握不住手中的剑为止。
此时墨元瑛的脚步在交替摆动,身形晃动的很厉害,不知道的还以为使的是醉剑功夫,其实是已经难以自控了,似乎下一弹指就会突然倾倒伏地,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围观人群之中突然响起炸裂声音:快保护好慕阳公主,别让女刺客狗急跳墙了!
此人的厉声急呼连续大喊了两遍,当即令所有在场之人如梦方醒,附近的御军士卒立刻迅速朝慕阳公主靠拢过去。
墨元瑛闻听此言,突然浑身大震,顷刻之间好像打了鸡血一般,立刻满血复活!她手中的长剑陡然凌厉起来,第五重凌云剑法如闪电一般急刺而来,小梁王冷不丁被她逼迫得连退了数步。
在逼退小梁王的空当里,墨元瑛一个弹指都没敢浪费,立即凌空飞身,直接扑向两丈开外的慕阳公主!
小梁王见此情景,急嗷了一嗓子,不好!
孪生妹妹如果有事,他这个做哥哥的可就难以独活了,当下生擒女刺客的心思早丢到爪哇国去了,他随即果断抬起手中的长剑,准备抛刺墨元瑛的后心,给她来个结结实实的透心凉!
恰在这时,突然一个金光闪闪的东西嗖的一下飞了过来,紧接着就听小梁王啊呀一声惨叫,手中的青锋剑当啷一声掉落地上。
这个时候,十几个御军士卒刚刚围拢到慕阳公主身边,他们的保护盾形还没完全摆开呢,瞬间就被墨元瑛的连环九剑杀得人仰马翻。等到小梁王弯腰捡起青锋剑追过来的时候,墨元瑛的青钢剑已经架在了慕阳公主的脖颈之上。
短短十几个弹指的功夫,场上突然发生天翻地覆的剧变,这个意想不到的结局,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不过这个“所有人”,不能包括辕轩昭,因为他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这一切都是他精心策划的结果,当然也都在他意料之中。
辕轩昭的声音对于墨元瑛来说,那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更何况如此近的距离连喊了两遍。
事实上辕轩昭喊出第一遍的时候,墨元瑛只是感到异常震惊,直到第二遍才算听出来师兄的真实意图。墨元瑛突发神威逼退小梁王之后,辕轩昭为了阻止小梁王抛出长剑袭击她的后背,情急之下,暗中抠掉自身金带上镶嵌的一枚圆形带銙,用了三成功力急速弹射出去,当时正中小梁王的右手腕,使其长剑迅速脱手而出,自此为墨元瑛杀散御军士卒挟持慕阳公主,赢得最宝贵的十个弹指时间。
从目前的结果来看,除了已经喊出口的那句警示语稍显突兀之外,没有人会想到,这竟是堂堂馆伴副使玩的一套阴谋诡计!不过,就算事后有人怀疑辕轩昭那话有问题,其实仔细辩解起来,还是言辞凿凿有理有据,最终只能定性为疑似有无意提醒女刺客之弊,却断无暗助女刺客之嫌。
此时全场的焦点都集中在包围圈中的墨元瑛和慕阳公主身上,只见墨元瑛杏眼圆睁银牙紧咬,像抓只小鸡一样,将瘫软的慕阳公主拎了起来,然后用剑一指围观的人群,娇声叱道:“呔,谁是小梁王?给姑奶奶站出来!”
小梁王的眼睛里蒸腾着一团滚动的烈焰,黑红的脸膛早就憋成了猪肝色,可是闻听此言,却只得强抑住内心的惊惧和愤怒,只见他向前迈出一步,两手轻轻往下一按,然后尽量声音放得轻缓一些道:“这位小娘子,稍安勿躁,你只要放了舍妹,什么条件本王都答应你。”
此言一出,站在小梁王身边的纥石烈子武暗自吓了一大跳,这不是摆明了要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他的顾虑并非全无道理,事实上别人可能不太清楚,他却心明如镜,对面这个女刺客本来就是冲着他来的。
墨元瑛点了点头道:“好!准备一辆马车和一匹快马,就让你身边那个络腮胡子做车夫,送姑奶奶离开之后,立马就放了令妹,决不食言!”
墨元瑛当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人,她这是准备逃出生天之后,再伺机对纥石烈子武下手。对于纥石烈子武来说,这简直是秃子头上摆虱子的事儿,他听完这话登时心里凉了半截,两只牛眼十分惊恐的望向小梁王。
小梁王似乎并没有看破女刺客的真实意图,之所以犹豫不决,只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的话,就在这时,辕轩昭奋力挤出人群,大声喝斥道:“大胆女贼!你不要得寸进尺,纥石烈大人是我朝尊贵的上宾,怎么可能为你驾辕做车夫?”
别人看不出墨元瑛的意图,就凭墨元瑛今日贸然行刺以及刚才指定车夫之事,辕轩昭就已经猜个**不离十了。他和墨元瑛朝夕相处,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对方的心思,一个月前,当得知纥石烈子武是本次贺正副使的时候,他就在担心墨元瑛知道之后会生发复仇之心,是以有意对墨元瑛隐瞒这件事,好在墨元瑛一向对官场之事漠不关心,如今也不知道是谁多嘴向她透露的消息。
现在墨元瑛还想继续诛杀纥石烈子武,辕轩昭知道事情真相之后,当然不能让她再莽撞行事了,是以赶紧站出来停止。
墨元瑛听了辕轩昭的话,冷哼了一声,她当然明白师兄是不想让她继续胡闹了,于是用剑一指怒声嗔道:“那就换个人!就由你这个狗官来做车夫吧!”适才辕轩昭骂她“别让女刺客狗急跳墙了”,她一肚子火没地方发,终于逮到机会了,这样一来,连师兄向她隐瞒未婚妻的气都消了一半。
辕轩昭一下子愣住了,他完全没料到墨元瑛会骂他狗官,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更没想到会指名让他来驾辕,这样歪打正着,他便可以明正言顺地护送师妹安全撤离了,何乐而不为?
不过,他可不能主动应允下来,于是不动声色的拿眼睛瞄了一下旁边的小梁王,意思是让他拿主意,毕竟被挟持的人质是人家的亲妹妹,于情于理都应当征询他的意见。小梁王当然知道辕轩昭身手了得,由他驾辕送行,自然对妹妹的安全有百利而无一害,是以赶紧拱手一揖,十分诚恳地说道:“辕轩大人,在下只能将舍妹的安危拜托给你了!”
辕轩昭装模作样的慷慨陈词道:“梁王殿下尽管放心,在下身为馆伴副使,为了贵邦使节的安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时间不大,有军卒赶来一辆单辕马车,还有此前被辕轩昭弃乘的那匹枣红战马。墨元瑛挟持着慕阳公主上了马车,辕轩昭这才撩起袍衣,一纵身跳上辕驾,调转马头之后,马缰一抖,马车便朝着与城门相反的方向急驰而去。
一场惊天祸事就这样暂时告一段落了,御军士卒们纷纷抬起受伤的同袍,收拾起掉落的刀剑等武器装备,还有人弄来一副木架,把那名替纥石烈子武挨刀的队将抬到附近掘坟下葬,一切都在默默的进行着。
小梁王低着头弯着腰,在刚才打斗的地方来回搜寻着一样东西,可惜找了一遍又一遍,结果一无所获,正当他异常失望的直起腰之后,一双毛茸茸的大手伸了过来,随即有个粗糙的声音问道:“殿下,您是不是在找这个?”
小梁王抬眼一看,原来是纥石烈子武,在他那好似熊掌一般的手心里,正躺着一枚金光熠熠的圆形带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