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找我?”沈姨遣退所有大厅内的佣人后,不紧不慢的走到方母的主卧门口,站定后,清着嗓音问道。
“你恨我?”方母早已穿戴完毕,静静的站在窗口欣赏着外面打进来的雨滴。
“谈不上恨不恨,就是喜欢不起来。”被称作沈姨的女人,眼睛不偏不倚的就看见了,沙发旁半死不活的伪老道,笑着移开目光,无所谓的答了句话,算是回应。
“也难怪,毕竟那样风华绝代的人物,是我这种乡村妇人,比不上的,您看不上我,也是应该。”方母把玩着窗外落进来的雨水,一串接着一串,顺着自己的手指,再从数米高的高空中,无凭无借的飘落。
“夫人说笑了,身份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没有可比性,说白了,也就是父母给的一个象征性东西。”
“是吗?倒是我肤浅了,沈姨是怎么认识那位的?”
“和夫人一样,嫁进方家,我负责照顾的。”
“原来都是沈姨负责照顾的,可见你照顾的不错。”
“夫人这个点,找我来,是为了唠家常的话,我可能不能作陪,毕竟年纪大了,人的精神头,就容易犯懒,稍不注意,就困,闹着要睡的情况,也不少有。”
“沏杯茶吧,提神,正好我也困了。”窗帘虽然是拉上了,可窗户却依然全部敞开。
方母拉上窗帘后,转身坐在茶几旁的沙发上,等着那位沈姨,给她倒上一杯清茶,缓解缓解疲劳。
“夫人清闲的话,怎么不去海棠苑瞧瞧,听说小姐少爷们都去了。”
“孩子们的事情,我这个做母亲的掺和起来,会让他们觉得碍手碍脚,倒不如坐在这里和沈姨聊聊天,正好,顺带着等着他们就行,做父母的不都是这样?习惯留盏灯,任由他们自己飞,累了有灯指引着,回来就好,不敢奢求能够长长久久的陪在身边。”
“夫人的心真大,要是先前的那位,也像您这般就好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没什么不好,剩下的就交给别人涉险,其实也没人会责怪,天性使然,如果那时,她要是有个孩子,不要像夫人那般多,只要一个,也不至于只留下满院子的回忆。”她终究还是与眼前这个抛夫弃子,也要嫁进方家,破坏美好爱情的女人,撕开脸面了,她不知道为了今天,等待了多久,碎吧,就像那落下的雨珠,一点一点的碎开才好,再不济也要像那七彩泡沫般破灭,再不聚拢,才是最好的结局。
“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方母不接话,自己泡上一杯茶后,揭开杯盖,任由清香覆盖空气里的腥臊味。
“夫人怕是等不到了,他的路从来就不会只有一条,想必夫人根本不知道那人的身世吧,就像我说的那样,天性使然,狡兔还有三窟,更不用说那人了,退一步来讲,就算是亲生的,除了她的孩子,他可能会托付性命去信任外,从别人肚子里出来的,甚至连身世都不确定的孩子,他就更加不会相信了,夫人,你懂吗?”
“是吗?我听这屋外的雨声是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如此,按照这样的节奏,明天应该是个晴天。”
“夫人的心,我早该是明白的,这天要是放晴了,也不会是夫人的晴天。”
“可能吧,沈姨,你真的不打算和我说说她,憋在心里这么多年,也不怕忘了?”口中的热度,刚扩散到潮湿的空气里,茶几旁,好似昏死过去的野男人,立刻发出开水烫死猪般的嗡嗡吵闹的尖叫声,接着又是一杯滚烫的开茶迎面泼去,专挑脆弱的眼睛滚。
“夫人说的对,年纪老了,有些事情自然会记不清,去了的人,就是这点不好,时间久了,就会被忘了,曾经生前多美好,生后就令人有多惋惜,外边的动静好像大了起来,夫人要去看看吗?依我看,这样的雨势,才适合打着伞,走近,去听听,要不这背靠的海浪声,如此宏大,倒是可惜了。”
“海?那边可以过去?”方母放下手中的白釉瓷杯后,惨烈的嘶叫声,也停了下来。
“原来夫人不知道啊,也难怪,从前她很是喜欢海浪声,所以他也便将方家建在了这里,要是过不去,她上哪里去看海上的落日与朝阳?”
“夫人,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我就说嘛,这敞开的窗户,就算是拉上窗帘,也不会有什么作用,该进来的冷风,还是会吹进来的,就算湿透了的窗帘有了重量,那又如何?要是天寒地冻的再将它完完全全的冻住,没准还行,否则,像这样成不了气候的小打小闹,只能冻着夫人,更别说您穿的还这么清爽,遮不住什么东西。”
“呀,夫人,您吐血了,这可怎么得了,都不知道,少爷,小姐今夜能不能过来,我去给你找个医生,怪吓人的,哦,这个帕子您也将就用用,要不是您都这样了,我还舍不得献出这唯一一件干净的念想之物。”
时间是良药,也是毒药,端看活在里边的人怎么看,对于被称作沈姨的这个女人来说,那人死后,她也就没啥念想了,本打算得过且过的守着她的遗物过日子,谁曾想,半路又来了这么个人,去破坏那人死后的美好爱情,破坏也就罢了,还不停的耍着手段,去挖开那段不为人知的事情,是要掘开她的坟墓一探究竟,还是要追根究底的获得她所有的秘密?
这些怎么可能会如了她的愿望?只要她活着的一天,就不可能让人知道,包括那个负了她的男人,至于那李勤勤看到的半封信件,包括种种的有关她的东西,不过,只是自己想让她看到罢了,她的复仇,当然远远不止这些,方家毁了就毁了,要不是因为她,本就不该存在,她真正想要的是那辜负之人的性命,他对不起那人的爱情,呵,一报还一报罢了,当然,死是必定的结果,但是过程这种东西一定要存在,否则,他死的岂不是极其舒服?那让活生生的被拉去做实验的她,该如何是好?
“疯,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洁白的兰花手帕,渐渐染上了耀眼的鲜红之色,看的名叫沈姨的女人,异常兴奋。
“夫人不过是杀子不成,用不着动怒,没准那人会直接替你动手解决的,至于首长,我会带着他走的远远的,一个人活着未尝不好,您别怕,我不会让他再骚扰,纠缠您,更不用担心,哪天就被他当成活祭品,给,杀了。”声音越说越小,音调越放越低,身体越靠越近,眼角堆积起的皱纹,越发明显。
干燥而又布满褶皱的长指头,一下就捏住吐血的方母,将其眼睛正对着茶几旁,光着黑黝黝臀骨的伪老道。
“去将他杀了,也算了结你的一桩心事。”说着说着,也不知什么时候,茶几上的水果刀就被放到了她的手上,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话都说不出半句,急急忙忙就一把将水果刀,扔出去老远。
“所以,才说你与她不同,委曲求全从来都不是她的性格,逆来顺受却是很适合你,被恶心的人,睡了这么多年,孩子都大了,您也不怕被他知道事情真相,就冲这见识,也该亲自动手。”念念叨叨的话语声,参杂着说不得的迫切,宛若无人能懂的孤独与落寞,需要在这场角逐中获得鲜血的洗礼。
洁白地毯上的水果刀,露出锃亮的刀锋,被头顶上的灯光,照的银光粼粼,四射的光芒,绽放着凄凄寒意,只是简单的平躺在地,都能让伪老道吓的尿了裤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句话,送给他,算是再合适不过了。
至此,方家算是乱成了一团,而那姜家,也不是什么好鸟,照葫芦画瓢,也给整的乱七八糟,他们两家算是半斤对八两,一丘之貉的事情。
好在,姜某人是个伪坏蛋,可就是稍微装的那么一下下,让他的心脏,至今都是一顿一顿的跳,深怕跳快了,跟不上病床上人的呼吸。
窗外的雨下的有多么的机械,他坐的就有多么的板正,木呆呆的,除了坐在最靠近地方,还一瞬不瞬的摸着人家的手,其它什么事情也不做。
起初刚做完手术的时候,逮着人家医生不放,愣是让人保证,不能还他个哑巴老婆,要是哑巴了,就要关人家禁闭,你说说,这叫什么事情?
说他坏蛋装的真像,还真不是恭维他的话,也许骨子里就透着坏劲儿,否则,又怎么会轻易的骗过老夫老妻的王婉清?
这老婆骗了,儿子禁了,儿媳没了,所有该做的事情,也都干了,可就是没成功,别人说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件事有多蠢,现在的姜正华就觉得自己有多蠢。
他是有野心的,可那野心,怎么也越不过她去,以前她就喜欢给他冷脸瞧,现在是彻底没了表情,娘们不疼,儿子不爱,得,从此以后,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拿个瓢上门乞求她原谅,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她不怨他一辈子就不错了。
摸着摸着,姜正华发现他老婆的手可真软,想想都觉得心酸,这叫个什么事儿,老婆躺病床上了,他才能肆意的摸人家,要不平时,只能干相眼。
她躲着他,也敬着他,偏偏就是没有爱,生了儿子,心也拴不住,每当他想放下性子迁就她,她就一脸无所谓的看着他,再多,也就让佣人做几盘菜应付他。
以前她不是这样的,尤其是刚进门的时候,可殷勤了,总是他还没想到的事情,她就给准备好了,并且一件一件的提醒他,等到他真的放下年少时心里的那位,准备将她装进心里爱啊爱的时候。
人呢?他奶奶的,下药睡了他,他都没发火儿,是个爷们,要是受到这样的奇耻大辱,总要说些什么吧,他不但什么都没说,第二天还装作无事人一般的顾全她的面子,她倒好,借此怀了个孩子,就将他踢了。
没多久又为了刚生下来的儿子,要求他出去睡,不许进她卧室,姜家都是他的,他爱上哪睡就去哪睡,甭说是卧室了,就算睡了她,也是应当的。
可她还不是遂了她的意?天寒地冻的一个人,睡在了书房里,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他睡了一个多星期,她都不来叫他回去?
还有,那个趁他有公务在身,美名其曰来探望的野男人,怎么还吻了他都没来的及深尝的唇瓣?问她是谁给他勇气的时候,她怎么说来着,不就是个意外的吻吗,就算是预谋的,她也乐意。
给他带了绿帽子,还一脸理所应当,他都还没怪她不守妇道,她到好,反过来指责他,接济前女友?
对他没有以前那么好不说,就连最最基本的敬重和信任都没了,每每见到他,就拉长个脸,做作的,自认为高雅的动作,在他眼里,还没有她以前一半的可爱,每当他皱眉想要阻止的时候,她就更加拒绝与他交流,甚至直接将自己最喜欢的长发给烫了,她有问过他的意见吗?她还拿自己当丈夫吗?
第二个孩子,他承认是他混蛋,趁着醉酒强迫了她,可那只怪他吗?要不是她,整天勾的他心脏惶惶的,还不让碰,他至于受不了的做了那种混账事?
孩子没了他也难过,为此他还将家里的所有佣人,都大换洗一遍,顺带着专门派一个人跟在她身边,保护她,只是自那以后她的性格大变,脾气更加难以捉摸,以前最疼爱的儿子也被她厌恶了,他能怎么办?只能一边稳定她的情绪,一边将儿子托付给岳母,这一托付就是好几年,等到接回来后,对谁也不亲,好不容易利用那点亲情,让他一边学医一边进部队训练,很辛苦他知道,可那又有什么办法?他姜家,总不能到他手上就结束了吧!
儿子想娶媳妇,他想要老婆,拖了大半辈子,算是明白应该要坦诚相待的时候,私生子又冒了出来,但是,他发誓,他从来没碰过那人,谈恋爱的时候,他最多也就像现在这样,只敢摸个爪子,当然,那还是她主动的,他绝对没有越轨的举动,俗称发乎情止于礼。
等到娶了老婆,他才放纵了那么一下下,其实就算新婚夜,她不算计他,他肯定也是要献出自己的处男身,就是被下药这种事,让他太过窝火,至于她口口声声说的逃婚,那是更不可能存在的事情,当天,他只是出于礼貌去见了那人一面,毕竟是他负了她,再加上对方用生命做要挟,去一趟就能解决的事情,他也没多想,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就连老爷子也出现在了当场,且最后整成了私奔逃婚,他想对她解释来着,但一遇到她的冷脸,再多的理由也就荒废在了肚子里。
等到他彻底爱上她的时候,她的心里没有他,撇了面子,厚着脸表白,还被立即嘲讽了回来,他是男人,还是个不成熟的男人,自尊心这种东西,通常都会出现在理性之前,那时的自己,每天脑袋里都是,凭什么,他爱她,她却不爱他,久而久之,他的爱,也就成了不速之爱。
想了这么多事情的姜正华,仿佛刹那间,又老了几分,摩挲着手里的柔荑,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找寻着他所需要的温度。
姜正华托起她的手,细细的看着,因为这般景象,他从未见过。
如此乖巧的一小团,是那么的让人沉醉,静静的在手心里,燃烧着属于他们二人的温暖,驱赶走空气里的湿气。
他要等她醒来,将所有事情的真相都告诉她,包括那令人难以启齿的爱恋,即使这不是最佳的时机。
一双微凉的手,被姜正华紧密的贴在脸颊上,他的胡子又长了起来,真希望她还能像从前一般,替自己刮胡子,用那温柔了时光的笑容,抚慰此刻自己彷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