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空微微睁开了眼睛,昏沉无力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趴在松软阴湿的地面上,朦胧的看着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这是一个诡异的世界,大地荒芜而无垠,变换着诡谲的光影,好像无边的火狱,又如雪原北冥。
这里似乎没有任何生命或活物,天际飘渺着极昼般永恒而惨淡的光,耸立着万仞群山,在荒漠般的大地上投下连绵的阴影。这里是世界之外的世界,并非天堂也非地狱,而是一片永恒的荒芜和空寂。天空幽邃而变幻,遍布着璀璨星河。深空中似乎回荡着低沉回响,仿佛是遥远的星辰在一次次壮丽的爆发中生死轮回。瑰丽的星河与混沌好似组成了一个环绕着世界的身躯,就像是一条巨龙。天空中最明亮的两片星团就是它的眼睛,那颗触目惊醒的血红色恒星就是它口里所衔的火焰,是巨变和灾难的凶星,就连神和魔见了都感到绝望。但它自从遥远的洪荒到无尽的未来都只是沉寂在世界的边缘,若有若无的呢喃着晦涩的话语,就好像只是一片没有意识的混沌。
一个男人立在空中,缓缓上升,身影模糊。
“爸爸……”
元空想喊一声,但是他根本无法动弹,只能无力的趴在那里。然而那人就像已经算计好甚至安排好了自己的命运,泰然又带着一丝遗憾和不舍。他微笑的看着元空,嘴唇翕动着好似在说些什么。他的身周有一支庞大的军队,他们披着精细的黑袍、裹着嶙峋冰冷的盔甲,皇冠和盔甲下都冒着冥冥之火,身躯和脸庞都晦暗不清。他们的座骑和爪牙都好像是在冥间哺育的怪兽,又像是某种机械,钢铁身上都流淌着火焰和寒气。他们在天上环绕奔跑,好像在进行一场盛大的狩猎和游行,好似在召唤着那个男人离开,旌旗如云,枪戟如林,晃晃刀剑上连接着火焰和闪电,一片无垠的光如同潮水。
在军团的环绕簇拥下,一个身形威武的人影,踩着金刚和火云的天阶向男人款款走下。他抬头仿佛看向元空,金属的面容似乎欲言又止、意味深长。他只是一抬手,驷马的黄金战车驰过天空,将男子抬起,向着天空中漩涡状的、燃烧着光芒的云山天门奔去。
“小空?小空!”
元空感觉到温柔的推耸和呼唤,睁开眼睛,果然是凌烟正俯在他身旁。
“你好像在做噩梦……”
凌烟关切的看着他,又轻柔笑道,“真是奇怪,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几乎从来不会做噩梦的。”
说罢,她起身掀开被子,身上的寝衣凌乱不堪,在清晨的曦微中透出她姣好迷人的身影。
元空躺在被窝中长叹一声,觉得自己背上和额上还有些许湿湿的冷汗。他坐起身来,显露出雕塑般健美的肌体,刀刻水磨似的硬朗肌肉——不像健美先生们那样夸张,结实而轻盈,恰到好处。
“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我和你在一起就越来越像个三岁小孩儿了。”元空笑道,起身穿上自己的白衬衣。
“介意我问一句,你刚才到底梦到了什么吗?”凌烟轻松的笑道。
元空停顿了一下,回头意味深长的说道:“老爹和我失踪的时候……”
“哦……是吗……”凌烟也停顿了一下,惘然的轻轻一笑,“对不起。”
“不要觉得对不起,而是应该为我感到高兴。”元空狡黠的一笑,像是没事儿人似的。
“为什么?”
“因为我有你在我身边,尤其是我做所谓的噩梦的时候。”元空淡然又深长又狡黠的感慨道,“这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就算偶尔想起,我也不会像个被抢了巧克力的三岁小孩儿一样伤心得难以自制。”
“是吗?我很荣幸。”凌烟莞尔一笑,在元空嘴上一亲。
这时,元空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持电话又响了起来。他看着电话愣了一下,转头看着凌烟耸耸肩。凌烟只是摇摇头,遗憾而又无奈的一笑。
元空拿着电话走到门口,清晨阳光照在甲板上,清风徐来。
“大清早的,没打扰到你吧?”张老师云涛打趣道。
“不论有没有打扰到,你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吧。”元空只是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又略显悻悻然。
张老师也改换了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是的,有个很重要的消息。我们有两名高级线人于昨夜失踪,他们是在追踪‘山鹰’和‘食人魔’时失踪的,显然是落到了勤国旅手中。”
“也就是说,我们发现了‘食人魔’和勤国旅首领的踪迹?”
“很遗憾,线人跟丢了目标,无人机也都晚了一步。等第四梯队SMU赶到现场时,线人已经失去了踪迹。”
“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事情吗?”元空直接问道。
“我们正在全力搜查线人的下落,勤国旅当地分支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一旦确定了线人的情况,我们会决定营救计划。另外……罗萨隆尼亚家的小姐们昨天深夜到达了凤凰城,安蒂小姐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听了老师的问题,元空有些微妙的支吾了一声,又道:“既然她没有亲自联系我,我想是不是应该给她一个惊喜。”
“也许她还以为你不知道呢,也许她也想给你一个惊喜。”张老师又打趣的淡然一笑,“不是很懂你们年轻人的想法。”
“你才是年轻人,而我只是个小孩子。”元空狡黠的笑道,他回头看了看凌烟。凌烟也看着他,微微一笑,正坐在床边穿着蓝色真丝内衣和黑色丝袜,十分诱惑。元空又转回头来,脸色又重新变得严肃:“那么,也就是说暂时不需要我做什么咯?”
“是的,管好你自己吧。”
两人洗漱打理完毕后,走到前庭花园里。凌烟今天穿着橘红色的防晒夹克,里面是白色衬衣,午夜蓝色的Vicuna短裙、黑色的长筒袜和一双灰色的高帮AdidasYeezy——且不说她含着金汤匙出生,又生性文静淡雅,却意外的喜欢各种跨界运动品牌,不过这丝毫不减她的袅袅婷婷,反而更显清纯迷人,细腻的长筒袜轻缚着匀称修长的玉腿,还有短裙下那一抹白皙的绝对领域。至于元空,他仍是穿着简约但并不简单的修身衬衣和斜纹布长裤,外面套着短风衣,脚上是棕色的高帮工装靴。尽管他一直保持着整洁得体的着装习惯和认真换洗的健康生活方式,但作为一个正宗的直男,他衣柜里的花样换来换去其实也就那么几样。
荧光绿色的保时捷918特别版就停在青石板路上,旁边停着一辆蓝灰色的科尼塞克Regera——元空豪车收藏中的又一辆。他拉开Regera的车门,利索的坐进驾驶座。尽管他的神色还是那样平淡,凌烟却能敏锐的察觉到他的心情。
凌烟一直看着他,似乎在等着他开口。
元空也没打算装傻,系好安全带后,他忽然说道:“说起来,你对荒猎有多少了解?”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凌烟愣了一下,神色隐隐有些微妙。
“五年前,在我失踪那次之后,社会上突然开始盛传荒猎的故事,就连严肃媒体都无法免俗,人们说那时发生了荒猎。”
元空侧过头来,平淡的看着凌烟。
“中国人从来没有对荒猎如此感兴趣。在此之前,就是中国网络和社会关于荒猎最热门的话题是《巫师》系列。”他打趣的一笑,又显得有些深长,“在整个社会引起震荡甚至恐慌,成为一种社会现象,这在中国还是第一次。”
当年他被军人从冰冷的江水中救起,在那之前的人生就如同被荒猎带走了一般,带去了遥远的星空。但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他便确信,自己的命运和那些荒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荒猎如此的神秘而遥远,别说在之后的五年中再次出现,在整个历史上的荒猎都为数不多。
于是——就像《巫师》系列的男主角那样,他只能像一个没有过去的人那般活着,对于自己过去的了解,十之八九都是来自模糊的记忆和身边亲近之人。就像一个小小的泥人,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全凭别人如何来捏造。只是,元空不想用这种恶意来揣测那些照顾他的人,尤其是他最亲爱的人。
“是啊,虽然那时候我也不到十三岁,但我记得很清楚……”
凌烟沉默了一下,似乎仍旧不愿意提起,最终还是轻轻一叹,温柔笑容中带着许多惘然和无奈,“虽然发生了十分遗憾的事情,对于大家来说是天大的损失,但万幸的是,你还是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幸而没有失去你。”
两人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凌烟又怅然的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那场面就像世界末日一样,就像传说中的记述,人们无法与之对抗,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待荒猎尽兴离去。这样说确实很夸张,但当时人们真的是吓坏了。只是幸好那一次荒猎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祂们对人世似乎并不是很感兴趣。”
“我不记得当时这个世界上发生了什么,因为……我当时似乎身处另一个世界,属于祂们的世界。”元空看着凌烟,平和的神情中又有着一丝冷峻。
“你……曾经对我们说过同样的话。所以我也很好奇,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凌烟关切的看着元空。
“那是个光怪陆离的地方,是个边缘之地,不属于任何人,也不属于任何时代,就像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地方……我看到了荒猎的大军,祂们谈不上多友好,但也没有敌意,而且……感觉还很熟悉,甚至……对我还很亲切。”
“亲切?”
凌烟惊讶的睁大了双眼。虽然她不是第一次听元空说起这些,但她依然感到十分惊异和奇特。且不论神秘而遥远的荒猎为何会对一个人类感到亲切,元空在遭受了那样的精神创伤后却唯独记得这些感觉,也是一件奇怪的事。
“也许是我记错了吧,毕竟遭受PTSD的人会对回忆产生错觉也不是稀奇事。”元空自嘲的一笑,似乎在宽慰着凌烟。
“我不觉得你会犯这种错误。”凌烟温柔又感慨的看着元空。
“为什么?”元空挤了挤眉头,笑道。
“因为你在我心中就是这样的形象,不会犯错,没有破绽。”凌烟打趣的轻柔一笑,又有些意味深长,“但是,我也知道,一个人不可能是完美无瑕、无懈可击的,你也有不轻易示人的一面。无论如何,过去我一直在你身边,以后也永远不会离开。”
元空温和而微妙的笑了笑,看上去难以琢磨,但凌烟知道他心中的感受。他摁下启动按钮,Regera发出嗡嗡的轰鸣声。
“那么今天你打算去哪儿呢,去真人那里?”凌烟又问道。
“当然……”元空显得有些狡黠。大院的铁艺大门哗啦的拉开,Regera平稳而迅速的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