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一个很早的早餐后,常少将准时坐在自己办公室旁的休息厅里,看着落地窗外的天空在思考着些什么。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有一部黑色的座机电话,再过一会儿,会有一个重要的客人打电话过来。
在千叶县香取市郊外、一望无际的碧绿原野和林地间,有一个偏僻幽静的大院。高耸的米白色石柱和铁艺围墙方圆数公里,将堪比高尔夫球场大小的院子围起来。在小河旁平缓的山丘上,是一栋英国巴洛克式的大宅,如同一个宽阔的方框坐落在草地上,象牙白的墙壁,深蓝色的瓦顶。
御剑光严走过中庭的长廊,微微颔首出神,显得略有心事。洁白的长廊石柱上伸展着青翠的藤蔓,象棋棋盘似的的黑白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幽静的走廊里回荡着数人踱步的脚步声。
光严的身材在日本人当中属于罕见的高大,堂堂相貌透露着一股黑色电影中老派硬汉的气质,一头油亮的厚实黑发整齐的梳向后脑。走在他身旁的两位朋友,分别是上杉和长尾家的男主人义隆和秀明。两人是光严的兄弟和发小,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彼此之间也多了一些礼貌和恭敬。
“警察厅说什么了吗?”光严问道,转头看了一眼。
“他们到现在对于肇事者依旧毫无头绪。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当时到底是产生了幻觉,还是真的遭到了袭击。”长尾低声说道,依然十分疲惫。
就在昨天深夜,长尾家遭遇了一场莫名的袭击。路人目击者也好,还是家里的佣人,都说夜里没察觉到袭击者,除了突然阴沉的天空和涌起的阴风。只有一个起夜的佣人,发现当时有重重黑色的阴翳笼罩了主人和小姐的卧室,和转瞬即逝的黑色人影。除了长尾家三口之外,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头绪了。
“既然肇事者并非一般人类,自然不会有那么简单吧。”上杉也说道。
“你现在感觉如何?爱佳的状况呢?”
“还好,在家里休息,没有任何大碍。说实话,除了惊吓一场、耗费心神之外,我们没有任何损伤,不知道肇事者意欲何为呢?”
长尾一叹道,又显得更加疲惫了。
“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损害,这更像是一种警告。可是我们连对方的身份都不知道,说是警告的话,似乎又没有意义。”
光严蹙眉道,也叹了口气。三人继续走在长长的走廊里,回头间看见宽广的前庭里停着一辆有些眼熟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EWB。
光严走向一扇肃穆而豪华的红木大门,门后就是他的书房和会客室。门口的侍者冲着他们一点头,打开大门。光严走了进去,面容有些严肃。
在茶几旁的沙发上坐着一位老人,有着和光严相似的英朗面容,即使年迈也依然矍铄有神。斑驳的银灰长发浓密而硬朗,八字山羊胡须髯飘飘,剖有仙人之风。高大的身材穿着灰色的和服和羽织,羽织上印着御剑家的八尾神鸟持剑的家纹,袖子下露出的手臂刚硬健硕。他正是御剑家上一代主人御剑持明,光严的父亲和咲夜的爷爷。他惬意的斜坐在沙发中,明亮的凤眼看向光严时,原本轻松淡然的神色又不经意间变得威严敏锐起来。
“父亲。”光严平淡的说道,把外套脱下。一旁的侍者正准备接过衣服,他自顾自的把衣服亲手挂在门旁的衣架上。义隆和秀明也向老人一点头,微微一笑:“叔父别来无恙。”
御剑持明点了点头,端正了一下坐姿:“好久不见啦。”
“看见您的车在外面,就过来打个招呼。”上杉说道,带着对长辈的恭敬。
“父亲你怎么不声不响的就从冲绳过来了?”光严说道,在沙发上坐下。
“反正我都上年纪了,时间自由的很。”持明爽快的笑道,又看向长尾秀明,“长尾家的事我也听说了,真是蹊跷啊。”
“真的有那么蹊跷吗?你是否察觉到了什么?”
持明叹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道:“虽然没什么根据,但我猜……是有谁想给我们施加压力吧。”
“谁会这么干呢?”光严眉头一皱。
“这件事的受害者是长尾家,而受影响最深的就是爱佳。哼……”老人意味深长而冷冷的一笑。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三人也大略感受到了他的意思。长尾暗自一叹,神色踟躇了起来。光严又道:“父亲你的意思是……”
老人朗然的一叹,淡然的看着长尾:“秀明你怎么想呢?这么多年,爱佳作为你们家的养女而生活,你们对她视同己出,一定很舍不得她。”
“叔父您觉得应该让爱佳回到那个家庭吗?”秀明认真的问道。
“从前王家把她托付给我们,是为了让她平稳长大。后来王家变故,她还是留在日本,也是为了让元空那孩子远离自己的原生家庭,暂时远离自己的过去。其实……当年他父母把爱佳交给我们,也是有这样的考虑的。”
“就是不能让两人在一起。”光严严肃的说道。
“是啊。虽然他俩或许没有说明真正的原因,但既然是他俩的要求,那我们也只有照做了。再说,照顾他俩的孩子,对于我们来说又有什么损失呢?但是时光到了今天,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如果我们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把爱佳送回去,那么不管到底是谁策划了这件事,都会看出来我们的软弱。”
“那叔父您到底怎么考虑?”
“依我看,让孩子自己决定吧。孩子们也不会永远都是孩子,元空和爱佳都很早熟早慧。他们已经可以平衡的看待自己家庭的过去了,也总有要认识自身的时候。如果就这样让他们一直逃避过去,你认为他们会真的长大吗?”
持明语重心长道。秀明点点头,也叹道:“当然,逃避过去是无法长大的。”
“儿孙自有儿孙福……”持明长长一叹,说出一句中国俗语,“另外,咲夜和优姬她们这次去中国,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学校和开放周的事情,还要和‘梯队’那边接洽吧。你看,孩子们都快长大了,总要面临正经严肃的事情。”
“虽然你总说你已经退休了,一直隅居冲绳,但还是那么忙碌和消息灵通啊。”光严狡黠的打趣道。老人放下茶杯微微一笑,但无论他如何试图显得温和,却总是带着一股威严。身为这些日本豪族和蓝血贵族的长辈,在他漫长的一生中,威严几乎是最重要的事情。在黑船事件和明治维新后,许多日本的古老门阀和新兴华族投身实业和资本的浪潮中,在往后的百年风云里,也扮演着复杂而举足轻重的角色。其中,就以曾经十分神秘的御剑家为中流砥柱。如今,这些门阀已是在明里暗里都涉及日本社会方方面面的巨人。由于种种历史原因和面对着来自外国甚至本国的忌惮,这些历史上曾分分合合的门阀在默契之下达成了一个松散的联合,因此有人戏称为“强藩”——而御剑持明,就是已经退休的前任会长。
“您就是因为这些事赶来吗?”义隆笑道。
“学校的孩子们不是要去凤凰城参加开放周嘛,好歹我现在还剩下校团联日本分部主席这个闲职,不久就要陪同他们一起去。”
持明乐呵呵道。他又看了一眼手表,将茶几上的电话座机摆正,拨下号码和免提键。一阵嘟嘟的电子音后,电话里传来少将的嗓音,持明便开朗的笑道:“我的声音你还认得吧。”
“不要说得好像几年都没有和我打过电话一样。”少将还似乎不苟一笑的说道,“是关于爱佳的事情吗?”
“你还是这么直接啊,从来不和人寒暄一下。”
“难道不是你亲爱的外孙女的事情更重要吗?”
“好吧,确实……爱佳也许要和咲夜她们一起去中国了,而这一次,她恐怕就会一直留在王家了。”
“哦,你为什么这么认为?想问一问我的意见吗?”
“孩子自己的意见最重要。”
“当然,毕竟我们都土埋脖子了,替他们打算得再好又有什么用呢?剩下的路总归他们自己去走。”少将意味深长道,“另外,长尾夫妇身体无恙吧?”
“好多了,其实当时并无大恙,睡一觉就恢复了。”秀明说道。
“但是话说回来,对于肇事者、或者说那个怪物,你们有任何头绪吗?”持明又说道,恢复了严肃,“我想了解一下沈真人的想法。”
“我会想他询问的,就算我们不问,他也迟早会主动和你们联系。但是目前,我们所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了。长尾家为何会被作为目标,为什么会选择这种诡秘的手段,你有任何头绪吗?”
“除了爱佳之外,我想不会没有第二个原因……至于袭击者的身份和手段,根据长尾和爱佳自己的描述,我却不由自主的想到元空和王家自身啊……”
“爱佳那孩子也并非常人……”少将淡淡一叹,“而且话说回来,对于这样一种神秘莫测的怪物或者事件,如果要说一个能够对付这种怪物或者事件的人,我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恐怕总是元空吧。”
“所以说,有些事情搞不好还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持明莞尔道,带着意味深长的语气。他看了一眼腕表,又若无其事的笑道:“哦,我该走了,该去学校了。”
少将放下电话,尽管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却似乎有不少思绪。捷格加廖夫上校坐在茶几对面,说道:“也许有些事情要开始起变化了。”
“迟早的事情,不是吗?”少将沉声说道,看着窗外明媚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