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香袅袅,淡淡的香气中还略微带有凝神的药香,青鸾色薄纱帐下面竟然多了一层薄如蝉翼般的帘子,笼罩在睡榻周围,从外向内望去,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人形。し
“乖女儿,你就多吃一口吧,总不能这个也不吃那个也不喝,这样身子怎么恢复得过来。”
饶是平常再耐不住性子惯于发脾气的李氏,这时也不得不软声相劝,好言不停。
而蝉翼纱帘里那个人影却毫无动静,不知情的还以为她闭着眼睛睡着了。
李氏那面上终究还是难看了起来,玉凤也在一旁杵着,好几个丫鬟跟着伺候着,李氏几乎除了面对慕康成,再很少有机会这么低声下气了。
“砰”地一声,李氏将手中的碗往盘子里一丢,撒了不少鸡汤出来,立即有丫鬟上前收拾掉,重新端了一碗热乎的进来。
“你这孩子,好说歹说,我都说了一箩筐了。这算不得什么事,我这不是把你先接回来了嘛,你如果还是这副死样子,那干脆就永远别回去,死在娘家吧”
李氏扭了脸别过头去,这几日她都跟着蓬头垢面,为了照顾慕奕婷,根本没时间梳妆,李氏觉得自己突然老了好几岁。
“就连娘亲也不要女儿了嘛,那女儿还是去死好了”
气若游丝的声音从纱帘里传了出来,让所有人惊了一下,尤其是李氏。
李氏眼皮子猛跳,这才意识到她刚才好像语气太重,言辞不达意,说不定会让慕奕婷多想,慌忙开解道:
“娘亲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看你鸡汤都不喝,不补一下怎么行呢”
纱帘里又传来低低啜泣的声音,慕奕婷应该是伤心极了,才会表现出如此柔弱的一面。
李氏不得不挥挥手,把连玉凤在内的丫鬟们都撵了出去,只留了她们母女俩人说话。
“唉,傻孩子,这都几日了,你该休整休整,不然孙家会怎么想你呢,我这儿你也不能总待下去啊。娘亲刚才只是说气话,但也是为你好啊,已经是出嫁的大姑娘了,也不会真的回我身边过一辈子吧”
慕奕婷只是无声啜泣着,也不回答,眼神空洞的望着纱帐道,轻轻抬眼一瞧,并没发现李氏露出过多的神情,反而一副恹恹的表情,满怀心事。
蝉翼纱帘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丫头上前将纱帘挽了起来。
慕悦音这才发现慕亦婷都是躲在纱帐后面,这与她往常的嚣张气焰很是不符,而且也没揪着慕悦音讽刺
一只盈盈细腕从纱帘后伸出来,立即有丫鬟将汝窑碗递过去,是新换的一碗热鸡汤。
慕悦音不由惊愕住,慕亦婷比上个月见那次更要消瘦不少,精气神儿也消失殆尽,更可怕的是,她的皓腕几乎只剩一根骨头,接过汝窑碗时不加掩饰地露出一截秀臂,那上面布满了青紫的痕迹。
李氏看见慕亦婷终于肯吃东西了,脸上舒展不少,眼角爬上一丝笑意,说道:
“三姑娘也看见了,亦婷她身体不适,所以静养了几天。”
那意思就是别多管闲事,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慕悦音何尝听不出来,自己的苦自己挨,她虽不想在口舌上过多争辩,但亲眼目睹慕亦婷身上的伤痕,饶是再无情冷漠,也惋惜一声。
“三妹妹不就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慕亦婷一口气喝完热乎的鸡汤,用绢帕擦拭干净嘴角的水渍,再虚弱的脸色也挡不住眼底划过的一丝阴鸷,口吻更加不善。
慕悦音从没觉得自己是来看她笑话的,就算上次发现慕亦婷遍体鳞伤,很可能与孙夷有关,她也只是想尽力挽救,毕竟自己是名医者,而不是长舌妇。
慕悦音莞尔一笑,谦敬地回答:
“姐姐看错我了,我从没有这样的想法,而且之前也只是想帮姐姐疗伤,毕竟疤痕需要很长时间愈合。”
“疗伤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才来嘲笑我好,现在被你看见我这个凄惨的样子,不仅没了孩子,还落魄潦倒”
慕亦婷突然发了狂一般鬼吼鬼叫,更是不小心道出了这次回娘家的实情。
靠在榻前的小桌凳被慕亦婷一个抬手掀翻在地,汝窑碗被摔成四分五裂,碎片迸向各处。
李氏想上前安抚,刚抬脚就踩到碎片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让她不得不停步顿足。
“你这孩子,发什么脾气,来人,赶紧把地上收拾掉。”
李氏皱着眉满是不悦,刚以为慕亦婷沉下心来,哪知她又大动肝火。
而慕悦音还沉浸在刚才慕亦婷的话里,原来她流了孩子,想来是在夫家过的不顺,所以李氏将其接回来修养。
“姐姐,妹妹并无存心取笑你的念头,而且我也不知姐姐你”
“那你现在知道了呵呵,怎么样,是不是很开心,日日夜夜被孙夷那混子毒打,更是将我的孩子打掉了他还怪我故意把孩子弄没的,可我哪里知道已经有了孩子孙家没有一个人站在我这边,全部指责我”
尴尬的神情慢慢爬上慕悦音的面容,她没想到慕亦婷的情绪能有这么大的反差,从怒火转为啜泣的悲鸣,就是在电光火石之间。
更是没想到慕亦婷在孙家竟然是如此的境遇。
李氏冲到榻前扶住慕亦婷的身子,轻抚她的脊背,低声劝慰道:
“娘亲也不想见女儿这么难过,可是那毕竟是你的夫家啊,现在只有将身子养好了,孩子以后还是会有的。”
“有了又能如何他就不会再打我了吗”
慕亦婷抬起热泪盈眶的眼眸,望着李氏那张担忧的脸,无比憎恨道。
“姐姐,容我说一句,就算他敢欺你,你也得争取反抗。”
慕亦婷扭头去看慕悦音的脸,不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却瞧见她的神情是那么坚毅果断。
反抗真的能反抗起来吗
似是有什么拨动着慕亦婷的心弦,长久以来她受尽孙夷的侮辱,敢怒不敢言,才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是啊,她为何不能抗争
慕悦音瞧见慕亦婷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下来,啜泣声渐渐消失,更是一改之前对她的敌视,慕悦音展颜一笑,温和平缓地说道:
“妹妹那日看书得了一个祛除疤痕的良方,是由艾叶、老松皮、红花煎汤,早晚浸泡一次,我还做了一种丁艾油,也是艾叶为主,里面有丁香和冰片,同样早晚外敷一次。”
慕悦音怕她们误会,还补充了一句:
“太太可将药方拿去给父亲过目,只是缓和为主,并无刺激的药性。”
李氏见慕亦婷转了头朝向睡榻里侧,她也只能尴尬的应了一声。
慕悦音瞧慕亦婷不复刚才的剑拔弩张,虽然俩人还没到冰释前嫌的地步,但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以后慕亦婷自己的际遇也只能靠她自己改变。
碎步走出蘅芜院,慕悦音闻着满院子花香,一解刚才的沉闷,耳边又传来夏荷絮叨的声音:
“想不到大小姐竟然这么可怜,还以为嫁人之后多风光,有夫家疼爱更有娘家照拂,现在看来,小姐,您还是别嫁人的好。万一像小姐那样”
“哪样啊”
“就是那样哎呀,小姐你怎么老是取笑奴婢”
慕悦音瞅着夏荷嘟着嘴嗔怒的样子,烦闷的心情刹那间消散,呵气如兰:
“放心吧,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嗯,小姐心慈人善,肯定不会有人欺负小姐的。”
夏荷沉重点了点小脑袋,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
“那你的意思是姐姐她就应该了”
“大小姐之前那么对小姐,还把小姐推下池子差点”
恶有恶报慕悦音可不敢这么断言,她只是期望做事情能考虑后果,今日对待他人是何行为,来日说不定他人就会用同样的行为对待自己。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皇兄,您就放过我吧”
一身佛头青软绸锦袍,配上宝蓝色卷云纹腰带,长袍下露出一双绸缎面青底朝靴,靴头上分别镶着两颗绿宝石,彰显出身份尊贵的气派。
只是淡漠的神情与话语,让人觉得他疏远隔离,难以亲近。
萧逸轻手推开圣上递过来的一叠册子,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再退下去估计就要与身后的树荫融为一体了。
圣上深深叹了口气,再次劝道:
“这怎么是己所不欲呢,皇后说这册子上的姑娘都是一等一的,你看看,李侍郎家的闺女,才貌双全,你要是看不上,还有田将军家的女儿,也是品行优良,更是贤惠端庄”
萧逸从没想到有一天他的皇兄跟个媒婆似的,絮絮叨叨跟他推荐说哪家的姑娘好,还不停手地将册子翻开,上面印了一叠女子的头像,还有家世情况。
汝白釉的茶盏里几根细银针般的茶叶漂浮在水面上,随着茶盖的波动,荡出一层涟漪。
圣上回头一看萧逸只顾盯着茶盏,想他早就魂游天外,又看见他淡漠的神色,知道这人惯来对婚事好不在意,好像所有事情都是冷漠处置。
圣上也不想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啊,当皇后把这叠花名册放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神色尴尬,推脱道:
“这皇后,恐怕不好。你也知道逸儿他这人的脾气,估计不会接受”
“圣上皇弟他出宫建府也这么多年了,至今王府没有一个女主人,委实有点说不过去。您是不知道,皇弟他的美名一直都在,不少大人的夫人都委托本宫说个情。其实,只要他答应见一面,喜欢不喜欢的,这个咱们不强求,婚事还是由他自己决定。”
端庄华贵的皇后说出的话也是那么圆融,圣上是秉着对萧逸的担忧才答应此事。
可当那叠女子花名册再次被萧逸推回到圣上面前时,圣上知道此事已无可能。
“你再这样,我就安排你相亲了”
圣上干脆耍起无赖起来,一则是跟皇后无法交代,二则看不惯萧逸再胡闹下去。
抿了一口茶,萧逸俊眉一挑,微风拂过肩头的缕缕发丝,侧脸轮廓深邃明朗,嘴角却溢出一抹邪笑。
“相亲听起来挺有意思。”
萧逸正感无聊,自从他卸任总督巡抚以来,也不问朝事,最近百春堂也无事发生,那个女人
慕悦音已经过了及笄年龄,慕家是否也会为她说上一门亲事
俊眉微蹙,合下眼帘,萧逸也不知怎么会想起慕悦音来,似乎想到她那处世不惊、镇定自如的模样,都会让他心生一悸,那无名的感觉总是会从手指边溜走,怎么也抓不住。
尤其是那倔强的神情,萧逸还从未见过哪个女人是如此胆大妄为,就算在她面前也不怯弱,在百春堂上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完全不像是闺阁小姐。
她若是个男子,也许会有一番作为
上次能从京兆尹的府衙里安然无恙的走出,真的算是慕悦音走运了,萧逸也不想否认自己其实帮了很大的忙,不如就让她亏欠着吧,这样以后才有机会讨回来啊。
不行她不能成为男子,那他又成为什么了
萧逸脑子里好像有两个声音在打架般,一个是由衷的赞许慕悦音的行为处事,另一个又在怀念那一抹朱唇,殷桃启齿,更诱人三分,还有打趣她时,双颊会飞上一片红,那比胭脂还红的色泽,很是勾人魂魄。
圣上看着萧逸那脸上慢慢浮现出越来越邪恶的笑容,还以为他开窍了
“既然你觉得有意思,那我就让皇后去安排了呀”
萧逸听着圣上那突然变得俏皮的语调,毫无帝王的威严,实在忍俊不禁。
皇宫也是好一阵没有喜事了吧,萧逸凝视圣上喜不自禁的圣颜,原本阴鸷的神色缓和了下来。
“萧朝戚窑”这是这个时代最广为流传的四个字。
萧氏王朝说的事朝代背景,而能跟萧氏王朝相提并论的,戚窑指的是戚家的官窑。
戚家是靠做瓷器发家的,但它后来名震天下是因为为萧氏王朝制作官窑,所以统称戚窑。
又因戚窑制作精良,釉面图案对称整齐,色泽油亮沉重,装饰大气,既能体现出宫廷气派,又因温润如玉的特色被文人墨客所称道。
所以戚窑的流传也代表了萧氏王朝的大盛,萧朝戚窑能够相提并论,足以体现出萧氏一族对戚窑的钟爱,仅仅一个商业家族,竟然齐名在皇族后面,也是宫廷的默允。
戚家经历过数任皇帝,唯独瓷器比皇帝的寿命还长,萧太祖时期的瓷品至今还被供奉在戚家的祠堂里,价值难以估量。
市井小民经常传言,若是不能嫁入皇宫里,那就争取嫁到戚家,也算是能享受荣华富贵,且身份地位并不一定低。
戚家这一辈有三房子女,家族生意由三位嫡子庶子一道经营,倒也是和睦相处,可能也跟戚家的家训族谱有影响,专门修养打造官窑的技术,齐心协力维护戚家的声誉,颇得圣上赞扬,也很受平民百姓的仰望。
说道二房这一脉,戚二爷有一个姨娘,姓孙,外人尊称孙姨奶奶。
这孙姨奶奶恰巧不是旁人,正是慕家老夫人孙氏的亲侄女,虽然隔着辈分,关系倒挺亲近。
而孙姨奶奶年轻时颇有姿色,也很有头脑。
当时她的姑母孙氏执意要嫁给慕家老太爷时,孙姨奶奶还嘲笑她,嫁给小小的太医,要钱没钱要身份也没有,简直就是枉费心机。
孙姨奶奶那时瞅准了有样貌有家财更有名声的戚二爷,可惜戚二爷早已娶妻,与发妻情投意合琴瑟和弦,让她一直没有机会,眼瞅着年纪一天天大了,娘家再让她待下去,只有送去姑庵这一条路可走了。
恰巧就在这时,戚二爷与发妻唯一的子嗣戚明轩摔坏了脑袋,立即向慕康成求医,也就是孙姨奶奶的堂哥。
孙姨奶奶彼时央求姑母孙氏的帮忙,让她瞅准机会帮帮她,孙氏一时无法,这戚二爷那时根本没有要纳妾的意思。
孙姨奶奶将心里的想法一说,就立即招来孙氏的怒骂,毫不犹豫的拒绝。
因为根本没想到她会把主意打到一个几岁的孩童身上,那时戚明轩的病情非常反复,慕康成也不知究竟能不能治好。
孙姨奶奶被拒绝了以后就一直默默祈祷上天给她一个机会,没想到机会真的来了。
戚明轩的脑袋彻底好不了了,本来机灵乖巧的一个孩童,一下子摔成了傻子,无药可救。
戚二爷的发妻自然是哭成了泪人儿,而族里给的无形的压力,慢慢让俩人之间产生了嫌隙。
一个痴儿又如何传成他们戚家锻造官窑的技术
族里长辈主张让戚二爷再娶姨娘传宗接代,他的发妻也是同意的,几乎是含着泪劝说他一定要娶几房姨娘,而她跟戚明轩只求一辈子安稳,衣食无忧。
戚二爷将烦恼都说与慕康成,慕康成一直在劝慰他想开一二,就算娶了别的女人也不能证明对发妻的爱消失殆尽,于是戚二爷还真的答应了族中长辈开始筹备纳妾。
只是娶哪家的姑娘也是个愁煞人的问题,根本不是无人想给戚二爷做妾,而是太多人想给他做妾了,一下子难住了族中长辈。
族中长辈为了不得罪人,遂放手让戚二爷自行做主。
戚二爷毫无主张,又去求助慕康成,说娶一个陌生女人还不如娶一个信得过去的。
此时慕康成早得到了堂妹的授意,想着能帮一把也算是成人之好,就介绍了堂妹给戚二爷。
没料到戚二爷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根本不仔细过问孙姨奶奶的品行样貌如何。
但结果也没让戚二爷和戚家长辈大失所望,孙姨奶奶进门后很顺利的没过两年就产下一子。
而戚二爷的发妻因为当时戚明轩的事操劳太久,身体落下了隐疾,过了五六年之后就香消玉殒。
孙姨奶奶进了寺庙还愿,心里一直在说都是上天保佑,终于让她熬了这么久将好日子盼到了。
从此戚家二房的中馈和公中事务自然都交给了孙姨奶奶一人,也包括戚明轩的照顾。
孙姨奶奶倒也尽心尽力,就算终究没有扶正为夫人,但府上所有人都将她视为正室夫人来对待。
她倒很是满足,跟姑母孙氏怅然道:
“现在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以后都是还报的时候。”
果然到了戚明轩说亲的时候,孙姨奶奶可是卯足了劲要谈成一门亲事。
可是岂非易事戚明轩是痴儿的事也有不少人知道,虽然没有传得满城皆知,但到了说媒的时刻,不少人家就支支吾吾想尽借口婉拒。
已经从挑选官宦人家的嫡女,到谁家庶女嫁不出去她都可以考虑了。
结果竟然连好人家的庶女都没得挑,是了,谁家愿意嫁给一个傻子呢。
然而孙姨奶奶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到戚明杰的亲事,有这么一个傻子哥哥也非他所愿,身为娘亲只能尽力扫清障碍。
所以等到慕家三小姐刚及笄,孙姨奶奶就找到了姑母家。
慕家还不是孙氏说了算嘛,那自然嫁一个庶女过来岂不是很容易。
前思后想,孙氏本来是不答应的,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慕悦音跟七王爷隐隐约约之间的牵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李氏是一点都未察觉,而孙氏毕竟多活了这么多年,从慕康成对待慕悦音容忍的态度中,她自是感觉到三分。
而且慕悦音身有医术,恐怕也不是那么好掌控的人。
岂料孙姨奶奶出了一辙,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想办法举办一个绣品大赛,让慕悦音拔得头筹,直接许配给戚明轩。
当然这最后的结果必定是要瞒着慕悦音的,届时文书一写,庚帖一换,还怕慕悦音能逃了不成
戚家举办的绣品评鉴会哪家不给面子
孙姨奶奶早就送过书信,跟各家解释过是为了未成婚的年轻男女特地举办的,届时由各家女子出一副自己最得意的绣品,再由年轻男子们筛选出最出色的绣品。
如果当场有合意的对象,双方长辈便可坐下来说亲了。
老夫人孙氏也是这么跟慕悦音解释的,在出发去戚府前,孙氏亲自将慕悦音送上马车,又亲热的拉着她的手说道:
“年轻人的聚会我一老姑婆可不能陪你去了,去后就找姨奶奶,她看在我的面子上会好好照顾你,你也别太羞愧,该表现时就要表现,说不定这次还能撞见一位好佳婿呢。”
老夫人直白的话不禁让慕悦音闹了个脸红,琢磨着这次说不定真的已经给她找好了对象,就等她将樱花图送上,作为那家考察的资本了。
慕悦音含羞状点头应答,上了马车后望着那用漆红色妆盒安置妥当的樱花绣品,陷入沉思。
夏荷见着小姐原本平坦的秀眉紧紧皱在一起,诡秘地一笑:
“小姐,要不要将它剪个洞”
慕悦音恍惚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夏荷说的是绣品。
遂“噗嗤”一声笑出来,打趣道:
“夏荷,你这丫头可是越来越坏了那么好看的樱花,你真舍得”
苏嬷嬷和夏荷熬了好几个晚上的功夫才将整副樱花刺绣完成,这就轻松一剪,说实话慕悦音还真舍不得。
夏荷倒是嘟着嘴,无奈地说:
“那不然万一被哪家的纨绔公子觉得小姐的绣工太美了,就争着娶回家呢,然后那家公子又是个混的,不仅爱吃花酒还要欺负小姐”
“停你越扯越远了”
慕悦音听不下去了,想象力可够丰富的,估计连下半辈子如何在夫家受尽凄凉的惨烈画面都浮现在脑海中了。
夏荷忘了她是学医的了嘛,空有一身医术可不行,想不嫁就不嫁,那也有的是法子,无需这个时候庸人自扰。
当慕悦音下了马车走入戚家时,万分感叹,果然是与萧氏王朝有着同样悠久历史的家族啊
亭台水榭一进接着一进,由下人引领沿着抄手游廊转了无数个弯,每过一处都能感觉到琼楼玉宇的典雅美观。
待来到宅院正中心的花园时,视野阔然开朗,曲径通幽的小路蜿蜒至荷塘中间的楼台,上面竟然是由多间小楼阁组成,小亭子里有案桌摆放在中央,应该是让各家女子摆放绣品供人评选。
被荷塘托着的用朱红色雕梁小亭沐浴在耀眼的阳光下,更是显得富丽辉煌。
而微风吹动着沿路的杨柳,发出沙沙的悦耳声,池塘中的荷花也因夏天的到来张开花骨苞,清波荡漾,拨动人的心弦。
慕悦音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阵仗,说是宏伟都不为过了,而络绎不绝的青年男女纷纷从她身边经过,都微笑颔首,有的还相谈甚欢,尤其显得孤身一人的慕悦音格格不入了。
她刚想回头喊夏荷,却发现夏荷早跑到了她的前面,急急忙忙将绣品摆放到固定的位置上了。
这丫头,比她还着急。
待夏荷跑回慕悦音身边,正巧迎面遇上了孙家姨奶奶。
准确的说,是孙姨奶奶找到了慕悦音。因慕悦音的及笄礼上孙姨奶奶也出席了,所以一下子就被她认出来了。
“三小姐长得可真俊俏啊,姑母可是好一通夸呢,三小姐医术高超,那天我可是瞧见了,那个老嬷嬷的双腿一下子就治好了。”
孙姨奶奶洋溢着喜悦的微笑,嘴里一个劲的夸慕悦音,可她没说的是,看到要挖死肉的时候她可是一溜烟的跑回府了。太过恶心,真的不能睁眼仔细瞧。
“姨奶奶谬赞了,悦音绣工很是一般,今天可能要让姨奶奶丢脸了。”
慕悦音颔首羞愧言之,跟着孙姨奶奶一路慢慢走向那中间的楼台。
“快别那么说,三小姐一定能拔得头筹。”
也不知道孙姨奶奶哪里来的自信,自以为能哄骗住慕悦音。
慕悦音笑了笑不吱声,也由不得她多嘴了,已经有司仪走上楼台宣布这次的品绣会开始了。
司仪倒没有一一指出这次参与评鉴的未出阁女子都是哪些人家的女儿,应该是照拂颜面,只让中意的人自己去打听,而并不是事先说清楚都是哪些人,免得最后因谁家的未能入选,会在众人面前失去颜面。
“这是一副苏绣,上面栩栩如生地绣了小猫抓花球,苏绣针脚严密,更是双面刺绣的方法,这家小姐绣工了得”
司仪用高低起伏引人入胜的声音分别介绍着平摊在案桌上每一副绣品。
“而这幅鲤鱼跳龙门,不难看出是用蜀绣的针法,针针到位,构图精细,将跃龙门的身姿描绘得扣人心弦,色泽多样,也是一副佳品。”
类似的话毫无重复用词,司仪都是一口气完成。
等介绍了数十幅绣品之后,司仪的口水都快说干了,只见他抿了口茶,最后展列出慕悦音的绣品。
“大家最后再看这幅樱花绣品,诶,实在难以分辨出是用哪门哪派的针法。咳咳,不过,这樱花图案尤为生动,花团锦簇,浓妆淡抹总相宜,枝叶也绣得分明清晰,更加衬得樱花美艳多姿。我觉得,虽然这幅樱花针脚上很是平常,但恰恰在于这种朴实之感,让人有返璞归真的难得体会。”
底下一片哗然声响起,没有得到这么高评价的姑娘们自是愤愤不平,而唯独这幅樱花图的主人,慕悦音简直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到了自由鉴赏的时间,不少青年才俊三三两两约了伴分别去不同的亭宇里看绣品,也有迫不及待的姑娘走到自己的绣品旁边,亮出真身。
还没等慕悦音反应过来,她就被孙姨奶奶拉到她的樱花绣品旁边,只听得她赞叹道:
“刚司仪告诉我,三小姐的这幅樱花被他们评选为本次品绣会的头筹了”
啊这都能拔得头筹明明比别人的鲤鱼跳龙门、小猫抓花球等等差远了
“这么难看的绣品也能拔得头筹”
一道质疑的声音从慕悦音的身后传来,熟悉得让她浑身一震,脸上的笑容僵硬无比。
是谁说出了她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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