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第 404 章(1 / 1)

拔剑起长歌。宝玉觉得装小婴儿并不困难, 前几个月吸着奶嬷嬷的奶/头确实有些耻度, 但是小半岁后, 宝玉的进食方式就改为用汤匙喝奶嬷嬷挤出来的奶/水了,据说这是大户人家防止小孩子和奶嬷嬷感情过于深厚的一种方式。等到进学之后, 原本的四人奶嬷嬷配置也会删减为一人, 仅作为管理小主子院子、调/教小丫鬟之用。

七坐八爬, 半岁出牙, 宝玉前辈子就听福利院的阿姨们念叨过这句话,又亲眼目睹许多小孩儿如何从吃喝拉撒皆不能自理的阶段慢慢长大,轮到自己心智成熟了, 再经历这个阶段,也是颇有趣味,倒是小心翼翼地度过了这一年。

周岁前,贾母接到女儿女婿的来信报喜, 说女儿贾敏于今岁花朝节诞下一女。因女儿出嫁多年未有所出而担心许久的贾母连说三个好, 并吩咐下去,院子里伺候的人, 三月的月钱翻一倍。

把宝玉的几个奶嬷嬷欢喜的——三月的月钱翻倍了, 下月就是宝哥儿的周岁, 老太太必是要再赏的。可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么?

四月二十六。宝玉抓周,厚实的松江布下垫着褥子, 上铺满了精美巧妙的小玩意儿, 笔墨纸砚自是不用说, 刀枪棍棒也是不可少的——毕竟贾家是军功出身, 宝玉的大伯身上还挂着世袭一等将军的名号呢,还有诸如金算盘、玉制九连环、粟米串……和胭脂!

王氏的脸都要绿了!宝玉的抓周宴上,怎么能出现胭脂这样的东西?必定是那魑魅魍魉看不得宝玉得了老太太的宠,想要设计让自己的儿子丢个大丑。

站在王氏身后的元春倒是莲步轻移,给自己的母亲斟了一杯茶,好叫她不要露了声色。

坐在最上头的贾母把下头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微微垂了垂眼皮子:“这便开始吧。我的乖孙孙,快去挑一个自己喜欢的。”

宝玉当然知道,抓周只是大人对孩子未来的美好设想和祝愿,并不是抓了啥以后就做啥。可是他更知道,在古代,讨一个好彩头的重要性。即便那个胭脂盒描金画银,刻着牡丹花,前几日有心人拿它逗弄过自己,宝玉也是坚定不移,蹬着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走向文房四宝。果然,众人的脸色是越来越喜气,尤其平日里板着脸不言苟笑的贾政,现在是一副颇为满意的样子。

结局是圆满的:宝玉成功拿到了湖笔。

过程是曲折的:走到一半,小短腿被胭脂盒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啃了一嘴金黄的粟米。

逗得大伙儿一笑,连刚刚经历科举失利打击的同胞大哥哥贾珠也神色轻快起来。

成功彩衣娱亲的宝玉在贾母的碧纱橱里呼呼大睡。上房里头,贾母吩咐身边的丫鬟如是一番,最后打发了郑二家的出府。

睡醒后的宝玉故作懵懂地问了一句:“王嬷嬷呢?”

贾母笑眯眯地喂了宝玉一口蛋羹:“王嬷嬷家去了,她大儿子娶媳妇儿。这可是是喜事儿,咱们不好叫拦着对不对?”

宝玉眨巴眨巴眼,一副“我明明没听懂可是就装作能听明白”的表情,小脸严肃地说:“喜四(事儿),赏。”

老太太笑得直不起腰,十岁出头的元春上前来给老祖宗揉后背,王氏憋不住了,叫李嬷嬷抱着宝玉下去消消食儿。

等到人小鬼大的宝贝疙瘩消失在视线外,王夫人扯着帕子按了按眼角:“老太太,抓周宴上的事儿您也瞧见了,这还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的呢,就有那起子小人要算计宝玉。可怜见的,他才一岁呀……”

“这事我心里有数,到底庄子上的人不比家生子,日后宝玉身边伺候的人,都给我细细篦一遍,你这个做母亲的,也不能只顾着掌家的琐事……珠哥儿的亲事谈的怎么样了?我看他这些日子面色有些不好,家里供着的大夫怎么说?”贾母连敲带打,先暗指王氏料理家事有疏漏,又拿贾珠的婚事和身子骨作点了点这个有些迷障的二儿媳。

末了,元春搀着王氏回院子,一路安慰母亲,道是有老太太照顾宝玉,定是不会有疏漏的。王氏暗咬牙:老太太年纪大了,越发心慈手软,居然只是把郑二两口子放良了事了,很应该一家子发卖去盐矿做苦力……

殊不知贾母放还了郑二夫妻的身契,却没放他儿子一家,并将其调去了金陵老家,儿子问清楚缘由,也抱怨起母亲糊涂,心生嫌隙。留下郑二夫妇居京城、大不易,又因户籍管理制度而不能随意迁出去讨生活,男人只好去寻了抗包作苦力的活计,女人日日做针线,不出两年生生老了四五岁。姜还是老的辣,此为后话。

到了三岁多的时候,宝玉做了两回便宜哥哥——他还是听李嬷嬷嚼舌头的时候才知道的,自己老爹的姨娘生了一个女儿,然后又生了一个儿子,想来这就是探春和贾环了。不过这与宝玉也没什么关系,他被养在贾母的院子里,等闲见不到贾政的小老婆们,而亲生母亲王氏来与贾母请安的时候,也不会在宝玉在场的情况下说这些个扫兴的事儿。

三年多的时间,位面交易平台愣是没有重启,宝玉都等得有些无奈了——好在现在过的日子衣食无忧、富得流油,不过手握金手指近三十年,忽然没了它,也着实难熬。

宝玉知道,自己的血能够加速交易平台重启,可是满屋子也没个尖锐的物件可以扎自己,并且每次想假摔都没能成功的他终于意识到,作为贾母的宝贝金疙瘩,想要自残放点血,这天时地利人和,自己一样都没占。

无奈只好安安心心跟着大姐姐贾元春背了百三千、又背下声律启蒙,学习速度较一般人,已是飞快,这还是宝玉刻意放慢速度的结果。尽管这样,也令父亲贾政兴奋不已,不仅给他讲了二十四孝,还拿来字帖亲手教“逆子”描红,然一旬过后,见二儿子的书法实在是没什么长进,便灰了心。

宝玉心道:我才五岁,胳膊软哒哒的都没什么肌肉,哪里能写出有风骨令人惊艳的字体了?便宜爹真是严于待人、宽以律己。

所幸除了贾政之外,荣国府二房别的人都觉得宝玉以后会是一个读书的好苗子,就连大房的贾赦有时候都拿五岁的宝玉和自己十三岁的儿子贾琏比,弄得本就不爱念书的琏哥儿更加讨厌书本了——顺带他决定讨厌宝玉三天,不!是五天!

比宝玉大了十四岁的大哥哥贾珠则是担心宝玉会因为父亲的举动而伤心,在准备会试的同时挤出时间教宝玉描大字。没错,三年前,贾珠终于考上举人,并迎娶国子监祭酒李守中之女李纨。现在李纨已经有孕,而贾珠也在准备来年二月的春闱。

贾珠夫妇的院子并不大,位于荣国府的东北角,不过三间小正房和三间小抱厦,夫妇二人宿中间的小正房,将西边的做书房用,东边那一间且空着,日后生了孩子有用场。院子的北面就是夹道,南面和王夫人的院子相邻,东边是东角门,西边就是南北宽的大夹道。院子虽不大,可是清净。

李纨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的,夫君性格温和、一心科举,婆婆执掌中馈并没有时间叫自己日日去立规矩,小姑和蔼,小叔子年幼……除了自己之前因为未能有孕而倍感压力,并没有别的什么烦恼了——幸而现在终于盼来送子娘娘的垂青,只希望自己一举得男,好在贾府站稳脚跟。她一边绣着小肚兜,一边思量着: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不是么?

…………………………

腊月里,李纨历经一天一夜,产下一子,取名贾兰。

二月春闱开始,全国的举人在京城会试。贾珠特别重视这场考试,连正月里都闭门苦读。

贾母的心情是复杂的,四王八公之后居然也要靠着科举才能出仕……

贾政的心情是微妙的,毕竟他自幼酷喜读书,原欲以科举出身,不料其父贾代善临终时遗本一上,皇上因恤先臣,遂额外赐了贾政一个主事之衔,升了工部员外郎。现在长子会试在即,倒是让他感慨不已,一面设想自己当年要是没有被授员外郎的官职,自己也怕是翰林清贵了吧……

王氏和李纨的心情是忐忑的,她俩日日拜着厢房里请来的菩萨,保佑大儿子(夫君)金榜题名……

赵姨娘想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日后我的环儿必定也能勤学上进,给我挣一个诰命当当……

元春:“保佑大哥哥金榜题名。”

探春、贾环:懵。

至于荣国府大房众人:

恩,珠哥儿是个有出息的,琏哥儿着实贪玩了些!(贾赦)

爹,亲爹,求您可千万别想起督促我去科考。(贾琏)

唔,我还是得自己生一个儿子才行。(填房邢氏)

我尽管少说少错便是了。(迎春)

而宝玉则是暗自琢磨:“虽然不晓得细节,不过我记得李纨是寡妇……吓!”

四个热心百姓就在门子外边候着了,四人觉得还是拿了钱就走人才安心,这金贵地儿不是自己该来的——若不是今天银子诱惑力足够大,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来敲荣国府的大门啊!

(苍柏纠正,是西角门!)

因苍柏快速和婆子说了事情大体,婆子又嘴巧禀报了贾母,账房那边很迅速地给苍柏称了四份的二十五两白银。手捏干货,四个小老百姓才是放心了,忙不迭地告辞。今夜回家,有酒有肉!再给婆娘买尺头!

贾家三兄弟带着圆脸,继续在朱雀大街上晃荡。

一路上,贾琏和曹少爷斗嘴不停。

没错,圆脸少年姓曹名焕,祖籍江宁,前几年来的京城。

“那你小子官话说的挺不错啊。”贾琏心下犹疑。

“从小就学。”曹小爷没好气地用江宁话回答了一句,也是十分地道。

之后说起诸如江宁风俗、曹家人口等等,也是流利不打磕,贾珠和贾琏终于是信了。

“不是说要去看旱龙舟吗?走走走……”曹小爷反客为主,领先走在前头。

“咄,还真不客气。”贾琏嘀咕。

曹家少爷与贾府三兄弟打打闹闹走远的时候,跃然茶楼的临街包间就有一个长相平凡无奇但吐息深厚悠长的中年人默默上前一步,给黄爷讲了这三人的来历。

“哦,竟是贾代善的孙子?”黄爷抚须,“只知道他有两个无甚才华的儿子,孙子辈……”

其貌不扬中年人继续说了说贾家三兄弟的大概事迹:贾珠勤学,天资尚可,同窗之间名声不错;贾琏未有功名,喜玩乐;最小的那个叫贾瑛,乳名宝玉。

“就是那个传说衔玉而生的哥儿?”黄爷不动声色地问。

一旁的青年倒是也听说过这个奇谈,闻言侧耳倾听。

“正是,年六岁,养在史老太君的院子里,传闻天资聪颖。”

“哦……天资聪颖?修远,你怎么看?”

被提问的青年笑着摇头:“小时了了。”

“叫暗卫远远跟着便是,不必上前打扰。”黄爷没有对被叫做修远的青年评论的那四个字的未尽之意多说什么,“咱们回吧。”

“那十六叔?”

“他费尽心思溜出来,不玩够是不会回去的。”

…………………………

旱龙舟是陆地上模仿水中划龙船之舞,有戏妆女子(男童扮的)、有花脸艄公,另旁有四乐人伴奏:一人背大鼓,一人击大鼓,二人击钹。总的来说和宝玉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这也太乡土化了,往年春晚啥的采访的民间艺人队都比这有看头。

曹小爷更是毫不客气地笑喷:“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要看的旱龙舟?可真村……”

贾琏急眼:“这是宝玉年纪小没看过这些呢,才好奇的。”

“好吧,小毛头,你可真村。”曹小爷句句不离村,低头看着宝玉说。

“只怕有的人,从前就没见过旱龙舟,现在见到了就笑话别人。想来更加没见识过咱们荣国府的《千手观音》了。”贾琏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果然勾起了曹小爷的好奇心:“那是什么?别是唬我的吧,小爷我在京城十……实在是见多了徒有虚名的玩意儿了,就好比那点心,居然叫驴打滚,实际上和驴子并没有什么关系。”

“好吃吗?那你说那驴打滚好吃么?”

“还凑合吧……”曹小爷别扭承认。

“好吃就行了你管它叫什么驴子还是骡子打滚。难道你还要去蚂蚁上树里找蚂蚁?”贾琏的歪理是一套一套的。

“那也不能证明你们府上的《千手观音》就一定好看了。”

“你还要怎么证明?”

“驴打滚我都得亲口尝过吧?那节目我也得看过才能下结论。”曹小爷也是有小智慧的人呢。

贾琏嗤笑:“多大的脸,那节目是宝玉叫院子里的丫鬟排的,去年老祖宗寿辰才叫我们开眼的。你说去看就去看?”

“小气的紧。”

三贾一曹逛累了,便去了跃然茶楼。初一已经等在那里了,随着他那张苦兮兮的脸亮相,身后还有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仆人,眼睛精光发亮,看着就是练家子,料想这就是曹家的仆从。

曹小爷问那精光仆人要了一张银票:“给,官府通兑,我的玉呢?”

贾琏弹了弹票号,笑嘻嘻地把平安扣还给曹小爷:“等你休沐了,还找你玩啊!”

曹焕动了动嘴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两方道别。

“嘿!我说曹焕这名怎么这么熟呢,原来是他啊!”回府的路上贾琏一拍脑袋,“就是前几年那个十六皇子选伴读的时候,最后选的不就有个叫曹焕的吗,太子妃内侄儿……”

贾琏能够记起来,还是因为当初荣国府里头,适龄备选的对象就他一个,结果第一轮就被刷下来的,被他老子揍了一顿,屁股肿了好几天:“看他样子也不是个机灵的,还是有一个好姑姑啊。”

贾珠听贾琏越说越不像话:“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曹小哥虽然人情世故不老练,可或许就是如此才能一心向学吧。”

夕阳将贾府三兄弟的身影拉得长长的,这就看不出宝玉的身量比两位哥哥矮多了。

“一心向学”的“曹小哥”看了看天色,无奈地说:“好吧好吧,回宫就是了。”

初一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今天小祖宗穿着便服说去东宫的,不知怎么地就摸出宫来了,自己这颗心哟,可是七上八下一整天了。

坤宁宫。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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