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夜。柳冬梅和陈志强就在地上跪了一夜。邻居和陈义仁怕他们冻坏了,把他们拉进灵棚里,又在跪的地方铺了一些柴草,一直在他们身后的灵棚外面维护着火堆。
早上,天刚蒙蒙亮。村里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拿着镐头,扛着铁锹走进院子。喊了陈志强一起,去房子对面的山坡挖坟坑。
柳大富是跟父母从外地来到靠山村的。本地没什么亲人。按着本地习俗,他家里没有男孩,死后是不能和父辈、祖辈们埋在一个地方的。邻居和陈义仁便按着柳冬梅的意思,决定把冬梅妈埋在她家对面的山坡上。
隆冬季节,地冻天寒,坟坑不好挖,好在柜子比一般的棺材要小一些,坟坑也相对小一些。挖坟坑的村民都说冬梅妈福薄命苦。等到坟坑挖好了,雪也停了,太阳也出来了。
艳阳高照,村民们抬着那口血红色的柜子,走在白皑皑的雪地里。柳冬梅一身白色孝服,由陈志强搀扶着跟在后面。
还有几个村民一边走,一边在队伍后面放双响(一种爆竹)。飞起的双响在蓝色的天空中炸出一团团白色的烟气。
坟坑前,邻居和陈义仁商量着,按老黄历查的时间,将冬梅妈下葬。按常理说,村里有人死去,都会请安排丧葬事宜的阴阳先生的。可是,冬梅妈的死很特殊。特殊在她是柳大富这个赌鬼加酒鬼的媳妇。阴阳先生们知道,即使来,也拿不到一分钱。更特殊是,冬梅妈是“横死”的,据说对阴阳先生不利。所以,更没人愿意来。
下葬的时辰到了,柳冬梅看着那口血红色的“棺材”沉入坟坑,哭嚎着!在场众人无不叹息!落泪!
按本地习俗,下葬之后,众人只是用泥土将棺木盖住,并不堆起坟包。待到第二日,由死者的子女填土堆起坟包,称之为圆坟。不过,村民知道柳冬梅是个女孩子,商定第二日一早,大家一起来帮忙给冬梅娘圆坟。
下葬后,柳冬梅哭嚎着不肯离开,最后在邻居及村民搀扶,几乎是抬着她回到了家里。
这一天,柳冬梅就静静的坐在炕上,看着山坡上白雪间唯一的圆形泥土发呆,落泪,那里不时有山鸟落下刨食泥土中的草籽。待到晚上,陈志强想留下来陪她,被柳大富大骂。无奈,陈义仁拉着他回家。
陈志强临走前,抱着柳冬梅:“冬梅,想开点,明天早上我就过来,我们一起去给妈妈圆坟!”然后,一步一回头的离开。
深夜,躺在暖暖的炕上,陈志强大脑里不停的浮现出他和柳冬梅儿时一起玩耍,一起背起小书包在冬梅妈的叮嘱下蹦蹦跳跳的去上小学的情形,眼角泪珠滚落在灰布枕头上。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睡着。
睡梦中,陈志强梦见柳冬梅在哭喊,在喊着:“志强!快来救我!”他猛然惊醒,忽的坐起来。发现是在做梦,看看窗外,漆黑一片。
志强妈拉着电灯:“你没事吧?”
“没事,做了个梦!不行,我得去看看冬梅!”他说着穿衣服下炕。
“这么晚了,你去干嘛?明早再去吧!”陈义仁揉着眼睛说道,他也是很晚才睡着。
“不行,我睡不着,我就去她家院子外面看看,不进去,一会就回来。”
“外面冷,早点回来!”志强妈叮嘱着,也起身了,把枕头边的手电筒递给陈志强。
陈志强穿了衣服,拿了手电筒,走出房门,听见有汽车的声音。走出院子,一辆红色的面包车从他身前缓慢驶过,面包车在冰雪路面上左右摇晃着。
陈志强想着,这么晚,面包车来村里干什么。见面白车走远,他朝柳冬梅家走去。
陈志强却不知道,面包车里正是柳冬梅,她的双手被反捆在身后,嘴上塞着毛巾,看到陈志强从院子走出,她挣扎着要叫喊,却只能发出呜呜声。被几个黑衣人按住。她流着眼泪,看着陈志强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陈志强到了柳冬梅家,看着大开的院门和屋门,就知道出事了。他慌忙跑进去,大喊:“冬梅!冬梅!冬梅!”没找见,看到柳大富拎着酒子坐在门口喝酒。
陈志强:“冬梅呢?冬梅去哪了?”柳大富不回答,只是喝酒。
陈志强跑出院门,借助手电的光,从雪地上的汽车轮胎痕迹看,那辆红色面包车是在柳冬梅家门口转了一个圈开走的。他赶紧跑着,追着,喊着。可是,路上除了白雪和轮胎痕迹,什么都没有。他一路追,一路跑,跑一会,走一会,期初可以看到黑暗中两个红色的车尾灯,像一双红色的眼睛,越来越远。等他追到距离靠山村很远的砂石公路上时,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陈志强蹲在路边哭了一会,摇晃着返回靠山村,等他回到村口,太阳已经升起老高。陈义仁看到他回来,赶紧跑过去。他看到父亲,大声说:“爸!爸!快!快去村大队部打电话报警,救冬梅!冬梅被坏人拉走了!”说完就晕倒了。
等到陈志强醒来,已经是柳冬梅被车拉走的三天之后。他躺在炕上,他爸妈围坐在他身边。看他睁开眼睛,他爸妈露出笑容,而他们头上已然多了很多白发。
陈志强挣扎着要坐起来,却很快瘫倒在炕上,他强打起精神,声音却很小的说:“怎么样?冬梅!冬梅找到了么?”
陈义仁收起笑容:“没有,没人知道去哪了!”
“她爹柳大富肯定知道的?”
“柳大富死了!”
“死了?怎么死了?”
陈义仁点燃手中的旱烟:“嗯,就冬梅失踪的那天晚上,冻死在自己家门口了。第二天,我们发现时已经冻僵了。然后,大家就用一条被子裹着,像是抬一把椅子一样,抬到山坡上。挖开冬梅妈的坟,想着放到一起埋了,不过,红堂柜放不进去,就把他埋在旁边了。”
“那冬梅呢?没报警么?”
“报警了,警察说我们都是外人,而且冬梅是在她爹活着的时候被接走的,也没人知道是不是自愿走得,没办法立案!除非冬梅自己报警!”
“什么?一家人!一家人!就这么没了?”
陈义仁两口无奈的摇摇头,没再说话。
陈志强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眼角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