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程雅言从御书房回住所时,路过御花园,见周皇后和田贵妃仰头看着上空,一众太监和宫女围着一棵大槐树吵吵嚷嚷,有一太监拿着个长长的竹竿在勾落上树梢顶上的一只风筝。程雅言见之随即飞身而起,摘下那只挂在树梢上的风筝,轻巧落地,恭谨地交与周皇后手中。适才周皇后和田贵妃在放风筝,不小心风筝落在了树上,正巧遇到程雅言经过。周皇后见是这位由皇上亲赐御前带剑的女侍卫,也知道皇上有意封她为妃却被她拒绝,于是才改封做侍卫。今次一见之下才知她果真身手不凡,而且行为举止礼节规矩都有大家之风范,心头对她颇为满意。
程雅言见面容端庄的周皇后用赞赏的目光审视着自己,而田贵妃和周围的宫人都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心想这些人必是听到了些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吧?也罢,自己这么久在皇上身边寸步不离,想不引人怀疑都难,何况还是皇上有意封妃的人选,却做了侍卫,简直更是奇闻了,怎能不招人注目呢。
周皇后瞧出了她的尴尬,叫田贵妃和众人都退下,自己和程雅言聊了几句,说到了皇上那次有意封她为妃的事情,她说能够看得出来,即便现下皇上仍然有这个心思,她问程雅言心里的想法究竟是怎样的。程雅言心里明白皇上并不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受着无数人的瞩目,一个皇上注定不能把感情放在女人身上,做皇帝本来就不是一件清闲享福的事,他眼里更多的是江山社稷祖宗基业。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一个皇上注定不能把**放在一个女人身上,他有后宫妃嫔若干,她在这宫中只觉是孤独一人。她回答周皇后说,如果可以,她宁愿回到之前在家乡的时候,宁愿从来不曾到过京城。周皇后说也许你并不属于紫禁城,把你锁在这茫茫深宫之中,本宫也于心不忍。程雅言望着手上的风筝感叹说,走来走去,还是走不出这个庭园,人走不远,借想风筝远走高飞,也是不错的寄托,看着风筝飞翔,就好象感觉自己在风筝上随风飘荡,天很蓝很高也很美,天下也很大,自己想飞到哪里就可以飞到哪里。周皇后便提出她找皇上请旨将程雅言调作她的侍卫,但朱由检不答应。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过了些时候,周皇后要想以菲菲的事放程雅言暂时离开皇宫,让她慢慢脱离皇上,也让皇上慢慢淡忘她。皇上不能不给皇后这个面子,何况程雅言是最适合去接菲菲的人选。程雅言也在周皇后和皇上商量的那一阵,适时表明由自己前去接菲菲的意愿,并说不久是自己父亲的寿辰,自己答应过父亲要回去,皇上这才答应了,而且他将要准备派孙承宗赶赴辽东对抗建州,这时候西北蒙古局势比较稳定了下来,东北建州女真虎视眈眈,所以他要调派孙承宗重返辽东战场,任辽东经略,驻守山海关,抗击八旗兵。所以孙承宗照顾不到菲菲了,这下周皇后这个提议倒是很及时的。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之前方正安心里清楚自己喜欢程雅言,他和凌云冲对任青阳一样,正因为喜欢对方,才不想自己自私的占有她,他希望她自己选择。凌云冲留给任青阳多的选择,方正安在不知程雅言心意时让她自己选择是否进宫为妃。当初程雅言在朱由检最伤悲低落的时候伸出了温暖的手,一个人不论是谁,毕竟那种特殊时段的记忆是美好的难忘的,再有程雅言为他挡了刺客一剑,这种舍命保护更是极为难求,所以注定了他需要程雅言,他是君。现在方正安知道了程雅言的心意,但他不能正面的要求程雅言跟了他,他是臣。
程雅言与方正安的亲近不止于表哥表妹,在那个时代其实表哥表妹亲上亲还是一段佳话,她从始至终都是喜欢方正安的,她充当了一个方正安女人的职责,她深思熟虑,她不会为了和方正安在一起就不顾一切,她要为方正安考虑。皇上面对朝中重臣,在那种特定的政治氛围下真的能没有一点嫌隙吗?一个君主真的能那么信任一个威望日盛的臣子吗?方正安的理想抱负和作为,需要在朝中能有帮助他的人,需要一个能在皇上身边说得上话的人,她很清楚,自己其实是最合适的,让自己去做他的后盾。她虽然不愿意为妃,但做侍卫一职却是必要的,至少当下是必须的,何况皇上并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她只能就此当下去。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方正安听程雅言说要远走去宁夏关,心里莫名的有些失落,问道:“那……那你什么时候动身?”程雅言道:“这个我也不晓得,得看皇上的安排吧。”方正安道:“你记得快去快回,少在路上耽搁。”程雅言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顿了一下,又道:“再过半个月便是父亲的寿辰,我离开的时候答应过要回去的。我向皇上说明了,皇上现下已恩准。在去宁夏关接菲菲来京城之前,过两天我要先回登州一趟,为父亲祝寿。”方正安点头道:“好,你带我问姑父安好,小侄向他老人家祝寿,祝他康健如意,福乐绵绵。”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程雅言道:“嗯,我会转达到的。”顿了片刻,小声问道:“对了,那幅图……”上次她到方正安这里来,把那幅张无可交给她的图带来交给了方正安,她也很是关心,现在问询情况如何了。方正安闻言即刻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跟着警戒地四下里看了看院中,沉声说道:“那个你不要管了,我自会好生处置,办理妥当。”程雅言会意地点了点头。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她知道方正安凌云冲朱由检都一致认为一定要先除掉魏忠贤再对付高寀,他们之前已商定好对策。她也知道朱由检下过严令密旨,先除魏忠贤后除高寀,这个次序一定不能乱,这幅图是张无可违了皇命盗来的,要是被朱由检知道了必会大发雷霆,而且最近阉党的动向很是频繁,魏忠贤的爪牙四处奔走,东厂监视力度加大,方正安和凌云冲也很少碰面,他想等朱由检成功向魏忠贤发难之后,再向皇上说明这幅图的事,那时候再找机会和凌云冲商讨怎样处置这幅图,他们再一起对付高寀。
方正安看着程雅言,眼神中流露着依依不舍,想把她多看几眼记在脑子里一样。程雅言脸上一红,从腰间取出她的那只箫,低声道:“把你那只箫给我吧。”方正安先是一怔,随即会心一笑,从腰间拿出箫递给她手中,程雅言也将自己那只箫交给他,四目交投最是深情,最是无尽的留恋。忽而,微风吹起程雅言的一丝长发,拂在了她的面颊上,但她仍木呆呆的注视着方正安不去管它。方正安见之,走近她身边,伸出手去帮她抚开,他的手指在她细长温暖的脖颈间流连许久,无意间触摸到她脸上的肌肤,他敏感地收回手去,不经意的躲避。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程雅言原以为他会落下一记缠绵的吻,怎知他却就此停滞。她见他的眼神突然显得异样,继而又似这般庄重克制之态,他的神情变化她都瞧得分明,不由得觉得好笑,忽然她突袭式地朱唇紧紧地贴在了方正安的脸颊上,跟着又迅速弹开,口中说道:“我回去啦。”然后红着脸兴冲冲的跑开了。方正安一点也没反应过来,怔了一怔,片刻后,脸上浮起一丝不好意思的笑,一脸甜蜜状呆愣在原地,一直目不转睛目送她出了迂回曲折的庭廊。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张无可盗图倒不是因为斩杀高寀报仇心切,而是她猛然有所发现,略微思索之后顺手而盗。曾经她在高寀府上看见这幅图本挂在高寀府中会客大厅的墙壁上,但是她最近那次去见高寀,也就是高寀在‘一庭芳’一事之后,给她服食解药那次,那解药是东瀛邪蟒的原毒,只是能克制住‘血之亲’的毒,并不能解毒,当时她又被高寀要求喝下一杯茶,其中就是解药,与她曾经被高寀要求喝下‘血之亲’的毒茶不同,‘血之亲’令人无知无觉,但这次东瀛邪蟒的原毒凭她医者的直觉她察觉到了微乎其微的异味,她断定是东瀛邪蟒的原毒,再毒毒不过‘血之亲’,而且她身内已有‘血之亲’,就算再喝下东瀛邪蟒的原毒去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高寀还要给她下东瀛邪蟒的原毒,难道是怕‘血之亲’的作用还不够?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她装作不知的样子喝了下去,顷刻她便感到身体里这两种本是同根生的毒有所反应,这一下解开了她的疑惑,原来高寀是以此原毒克制‘血之亲,’她这才知道原来东瀛邪蟒的原毒可以克制‘血之亲’,但她身体里本来有竹林小蛇毒的抗体存在,抵御和克制着‘血之亲’,这下喝下东瀛邪蟒的原毒,反而中了此毒,不久之后,她就发觉自己有轻微的毒性反应,她开始给自己吃‘醉心引魂丹’来压制东瀛邪蟒的毒。然而‘醉心引魂丹’本身也是含有毒物的一种药,吃多了有折寿之优,重则有性命之忧,但当下她顾不得这许多,她自己是医者,这药是她自己配制的,在给药剂量上她控制得很好,倒不会出什么问题。给张无可喝解药这件事,高寀向何璧良提到过,免他疑虑。就是这次,张无可发现那幅《溪山行旅图》的仿制品被高寀收了起来,原本在厅堂里挂着的那幅图的位置,这下变换了另一幅不起眼的画。之前那《溪山行旅图》的画颜色尚新,也比这幅更有气派,为何换掉?莫非是用作了别的用途?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这个小小的变化,却让观察入微的张无可倍加留心,思考着解开此画的疑团。便是那天晚上,任青阳潜入高寀府邸见冯素玉的当时,张无可正是在高寀的书房找寻线索,她趁当晚程雅言在朱由检跟前当值侍奉,就偷偷溜出了宫。凭着她对高府的熟悉,她很方便的潜入了书房,摸索了一通之后,她无意间触碰到楠木柜上的一只花瓶,觉得有些蹊跷,转动之后居然发现有一个暗藏的柜中柜,而内里的这个桌柜是上了锁的。
张无可从腰带里掏出一只细长的针,把针伸到锁孔里,慢慢地捻动,使力气压了压,终于把锁弄开了。她打开书房里的机密柜,看见一只长条形的木盒,小心翼翼打开时,看见一个卷轴放在里面,随即拿起来,展开一看,她惊呆了,赫然入目的是那幅被收起来的图,完全地出人意料之外,而且机密柜里没有找到高寀通敌的书信或是其他物件,她意识到自己拿到了高寀的某个机密,考虑片刻后,她决定盗走这幅图。她先把这图卷好收藏在怀中,然后井井有条地放置好那只木盒,关上柜门,最后上好锁,再让楠木柜上的花瓶归位。盗这幅图并不是她的初衷,只是偶然的发现,却是很重大的发现,如果找到高寀通敌的书信之类的物件,那皇上就可以直接治高寀的罪,发现了盗走绝无问题。但这幅图却尚不明确究竟有何玄机。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张无可寻思如果这东西和高寀通敌无关,偷了也就偷了,高寀也不过是丢失了一幅贵重的卷轴画而已,这也就只是一桩寻常的失窃案,高寀不可能大费周章搞得沸沸扬扬去抓一个小小的盗图之人,终是会不了了之。如果这和高寀通敌有关,就算真是如此,高寀也不敢大张旗鼓搞得满城风雨去抓盗图之人,他只会秘密查找和打探。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在那一刹那她迅速做出了决定,盗走这幅图,但是先不让皇上知道,所以她回宫之后将图交给了程雅言,再由程雅言转交给方正安。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她本很想交给凌云冲,但想到哥哥身在东厂,若要研究这图会有诸多不方便,那里龙蛇混杂,敌我难辨,可能被人窥探发现走漏风声,放在方正安那里相对更安全。何况魏忠贤最近让哥哥处理的事务相当繁重,哥哥也没有空闲研究这图,等魏忠贤被扳倒以后,她再将这事告诉哥哥。那日她盗图逃走时,遇到高寀府中侍卫追击,当时那些侍卫还在追击任青阳,这两女子都是黑巾蒙面,一身夜行衣,任青阳逃走时并未和她碰上面,只听得那些神色惶惑的侍卫说书房有人闯入,她心中还在想,没想到今晚上不只我一个闯进高寀府邸,不知道那人会是谁呢?其实那人正是张无可。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任青阳逃出高寀府邸,仍有侍卫在追截,但被她甩掉了。张无可因为是闯的书房,所以追截她的侍卫都是强手中的强手,其中就有何璧良,而且是领队。他和张无可交了手,一剑划伤了张无可的手臂,但张无可武功也不弱,而且轻功不俗,身手机敏,他那一剑只让她受了点轻伤。不过就在那一瞬间,何璧良从她的眼睛里似乎看见了什么,顿时失神,停手了片刻,张无可趁机出剑虚晃一招,像要攻击他胸口要害,他连忙出剑招架,却只见张无可飞身跃上屋顶,须臾逃之遥遥,远得再也追不上了。而他还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呆愣了半晌,若有所思,回味不已,而后惶惶然回过神来,即刻带众侍卫向高寀复命。他没有汇报说他对这个刺客有特别的感觉,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那是张无可,他爱的那个人。他不禁迷惑不解,疑窦丛生,为什么是她呢?怎么会是她呢?从那时起,他便总想从张无可身上找到究竟,寻觅出答案。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转眼到了十月中旬,弹劾魏忠贤和魏党的奏疏已开始频频出现,朱由检在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现在,工部主事、兵部主事、刑部员外郎等,不断有朝中重臣上书,痛斥魏忠贤加弹劾魏忠贤。现在,真正的机会终于到来了,朱由检决定,开始行动。魏忠贤靠他无所不至的东厂耳目,很快就知道了这些重要信息,尤其是与朱由检有关的信息,魏忠贤知道他要付出代价了。十月底,一位国子监的监生上书弹劾魏忠贤十大罪状:一并帝;二蔑后;三弄兵;四无二祖列宗;五克削藩封;六无圣;七滥爵;八掩边功;九伤民财;十通关节。文笔极赞,内容极狠,态度极硬,把魏忠贤骂得狗血淋头,引起极大反响。到现在,朝廷内外都知道崇祯皇帝要动手了。
阉党就此土崩瓦解,魏忠贤的党羽纷纷辞职,机灵点的都写奏疏,反省自己,痛骂魏忠贤,极力与他划清界限、撇清关系,以免受到牵连。得到这些消息,面对铺天盖地的狂风暴雨、大密度大规模的弹劾,魏忠贤变得色厉内荏,非常惶恐。他后悔自己错过时机,对朱由检举棋不定,没能趁他立足未稳时发起宫廷政变,以致使他利用韬晦之策站稳了脚跟,而如今大臣们投靠新帝,阉党们也纷纷倒戈,使他感到如不及时制止,则将大势已去,魏忠贤虽十分惊慌,可他不愿意看到几十年建筑的权业财绩,就这样顷刻崩塌,这不是他九千岁的性格,也有愧于他无耻无极限的称号。魏忠贤决定去找朱由检,凭自己的巧舌诡辩,进行最后一搏。
这日,魏忠贤正欲立即进宫面见朱由检,但此时朱由检已先派内侍传诏他进宫来见。魏忠贤明知自己的末日就要到了,但仍企图借这个最后的一个机会,于寻常言语中在他的对头们之间布下互相残杀的阴险。魏忠贤决定,使出自己最后这一招,他认为这一招将是最绝的,这最后一招将是胜于无形的。
这日当晚,在紫禁城皇宫内文华殿旁的一座偏殿,朱由检召见了魏忠贤。身着龙袍的朱由检叉腰而立,尽显气派之姿,漫不经心的仰头看着走廊外的天空。魏忠贤从殿外急匆匆赶来,在朱由检身后恭恭敬敬躬身行礼道:“奴才魏忠贤参见皇上。”朱由检头也不回的挑刺道:“你来得很慢。朕已经等你很久了。”魏忠贤听出他口气冷冰,话中有话,谨慎的回禀道:“回皇上,奴才年老力衰,力不从心,情非得已,请皇上恕罪。”朱由检哼了一声,说道:“朕也没有说过要怪罪于你,你又何必先发制人呢?”魏忠贤讪笑道:“回皇上,人不自保,天必降祸,忠贤能活到今天这把年纪,靠的全是这门功夫。”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朱由检回过头,睥睨着魏忠贤,慢悠悠开口说道:“怪不得魏公公身居东厂督公要职这么多年,始终稳如泰山,立久不倒,看来我这个做皇帝的,倒要跟你这个东厂督公讨教一番。”魏忠贤低了一下头,说道:“奴才不敢。回皇上,人在高处不胜寒,有的时候能跟自个儿讲上几句真心话的,不一定就是自个儿身旁左右的人,而是面对面的敌人。”朱由检沉吟道:“哦?似乎有几分意思,往下说来听听。”魏忠贤把头一抬,接着道:“奴才的意思是,不要因为你的敌人是个无赖,阴险,狡诈的人而去讨厌他,痛恨他,反过来也不要因为你手下的人是个很能干,有眼光,有魄力的人而去喜欢他。”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朱由检道:“听公公这番话倒让朕受益良多,可是你为什么把这些话说给朕听呢?”魏忠贤谄媚笑道:“您是当今的皇上,奴才伺候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皇上又何必奇怪呢。”朱由检淡淡一笑,道:“你跟朕说的这些话有些道理,但是朕却以为走在同一条路上,总要跟身边人同声同气,才能够风雨同路。”魏忠贤道:“奴才大胆,奴才从来不让东厂的人跟奴才推心置腹同生共死甘苦与共,奴才也不稀罕他们跟我来这套。”朱由检直视魏忠贤,字字有力的道:“我不明白。”魏忠贤脸上皱起一抹极小的阴沉的笑,道:“回皇上,我只是在用他们,他们只是在给我做事,给东厂立功,就会有他们的好处,除此之外别无关系。感情的东西多了不如少了,多了是麻烦,多一份感情就多一份麻烦,我不喜欢。”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朱由检发问道:“那你怎么看待你的部下?”魏忠贤道:“和则来,不和则去,不纠缠不拖累,宁可断不可乱。”朱由检意味深长的一笑,说道:“天下事本来如此,能留的就尽管留下,不想留就各自分飞,如果留不住那就让他远走高飞也用不着强留啊,要不然的话,只会徒劳无功,徒惹伤悲。”魏忠贤惊觉,试探的问道:“忠贤斗胆问一句话,依皇上刚才所言,忠贤应该是属于哪一种人呢?”朱由检道:“你真的想知道吗?”魏忠贤道:“奴才已经问过了。”朱由检道:“你什么也不是,因为你已经不是朕身边的人,所以你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
魏忠贤脸色陡变,目露凶光。朱由检底气十足,轻蔑的道:“你以前在这偏殿四周设下了十七道暗桩二十一处埋伏,可是如今你知不知道这里有了多大的变化?只要你出口命令一声,你就知道了。”魏忠贤开始惊惧,但仍垂死挣扎,豁出去一般高喊一声:“来人!”魏忠贤之所以还敢这么命令,是因为在他得知奉圣夫人被去以后,他对朱由检周围的监视和部署丝毫没有放松,他以为这里还是他的人,只是他没想到曾经听他命令的人这时候已经倒戈相向。
这时,只见侧门被人唰的一下拉开,门外传来凌云冲的声音:“督公你这么一喊真是对极了。”他一边说一边已走进偏殿里来,冷冰冰地盯向魏忠贤,黑瞳中闪现出高傲嘲讽的眼神。魏忠贤悚然一惊,脑袋登时一懵,周身陡然一寒,瞪大着眼睛,无比震惊的望着他,骇然失色道:“你……你真的背叛我?”口气里透着万念俱灰和惊愕怒忿。因为他的手下从来没人有胆敢违逆他,所以他才如此震惊。他没想到凌云冲真的竟胆敢背叛他,可惜他不知道凌云冲没有什么是不敢的。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眼神凛冽地注视着他,冷冷的道:“不曾效忠何来背叛?”一双眼眸冷若寒冰,带着嘲弄与鄙夷。魏忠贤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威胁道:“小孩儿,你可不要后悔。”凌云冲丝毫无畏,凛然道:“我凌云冲做事从不后悔。”说着蔑视的看了魏忠贤一眼,换作揶揄戏谑的口气讥讽道:“倒是督公你一生之中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祸国殃民的事,应该是由我来问你后不后悔才是。”魏忠贤骤然脸色变得惨白,平复掉内心的恐惧,余威尤在的道:“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动得了我半分么?”他以为他的东厂还有陆超等听命于他。凌云冲冷森森的道:“督公位高权重,分量更重,我当然动不了你分毫,所以今天晚上我也请来了帮手。”对朱由检拱手道:“皇上,内宫侍卫、东厂和锦衣卫各处人马都已齐备,只待皇上金口一开,便可扭转乾坤。”朱由检满意的笑着点头,道:“做得很好!”
凌云冲转过身来,横眉冷对魏忠贤,讥讽道:“督公,今天你还可以这么呼来喝去,因为你还是名动天下的东厂督公,可是明天呢?当你明天醒过来,踏出东厂的时候,你想,你又会是谁呢?嗯?”说完嘴角一斜,连连哼哼冷笑,满脸极尽鄙夷嘲讽之色,笑得越来越慑人。魏忠贤见此情形,不由得大为惊惧,此刻他的确相信了,不但相信,并且是深信不疑,凌云冲和朱由检等人从一开始就布了这个局让他往里头掉,他深吸一口气,却依旧难掩一股毛骨悚然之感穿透全身,实在是自己糊涂大意了,成就了如今的满盘皆输。
这时从侧门外传来方正安的声音:“你不用问他,他当然不会知道明朝的天下是怎么一回事。”说话间也已走了进来。凌云冲煞有介事地问道:“为什么呢?”方正安道:“因为他活不过明天。”凌云冲道:“魏忠贤乃是堂堂的内务监,提督东厂大督公,坐揽权势,呼风唤雨,怎么会活不过明天呢?”方正安道:“这些年来,他凭仗东厂的权势,倒行逆施,诛除异己,诬害忠良,屡兴大狱,冤死枉死无数无辜的百姓,这些罪状,都已交给内宫侍卫一一带回,让刑部审查处治。”凌云冲缓缓地道:“那可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哦。”方正安越来越义正词严,口气越来越重,道:“他利用大档头许显纯锦衣卫职务之便,串谋陷害前兵部侍郎李瑾大人,怙恶作奸,紊乱刑章。更何况在皇上登基之时,他图谋不轨,拂逆人伦,暗中指使刺客企图刺杀皇上,就凭这弑君之罪便该问斩。魏忠贤,如果你还有话说得出来,我就无话可说了。”
凌云冲斜睨魏忠贤,嘲讽道:“如果你真还有力气说话,倒不如省下来,留在明日早朝,面对众多朝廷大臣的时候,再一展你厚颜无耻的辩才吧。现在东厂神像已经移了御驾,他的脸再也不瞧着你那一方,而是瞧向我们。”说着转起了手指,学着当时魏忠贤在寺里给他讲一座寺庙一座神的理论时转手指的样子,同时眼神里露出一阵揶揄,扁着嘴道:“嗯,你那一套,不管用了。”
魏忠贤惊骇不堪,却强作镇定,阴冷地转着眼珠,微微冷笑,困兽犹斗的道:“你怎么知道我只有这一套?今天我魏忠贤能坐到东厂督公这个位子上,有很多套啊,你们想领教的话尽管来吧。”口气虽然仍很狂妄,可惜实际已是强弩之末。方正安道:“魏忠贤,玉石俱焚这套已经不合时宜了,到这个时候,你以为还有人会为一个犯下滔天恶行的人卖命吗?你以为东厂番子个个是忠肝义胆?你别忘了他们通通跟你一样不顾道义不存忠信,因为这全是你教他们的,而他们今天也会这样的对待你。”
凌云冲道:“督公,刚才忘了告诉你,你的心腹之人陆超现下正在黄坤那里做客,林清风的死士已经控制了他的那些个手下,所以刚才你那么一声令下,听命而来的,也只有我了。”方正安道:“魏忠贤,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事到如今,你还有一点自知之明的话,你自行退下,让我们看看你到底还是不是个人物。”凌云冲目光炯炯地逼视着魏忠贤,轻蔑地讥笑道:“现在面对皇上,你还有什么厚颜无耻的辩词要说吗?只怕再不说,明天出了东厂大门你就没机会说了。但是你千万不要说什么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这一类的废话,那只会成为一个笑话。”
凌云冲俊眉一扬,寒森森的睥睨着魏忠贤,投以轻蔑嘲弄的目光,又那样转了转手指,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似得意,似讥刺,似笑非笑。此刻情况的当头一击,并没有使魏忠贤慌乱不堪,虽然他心里已经恐慌得不行,但是面子上还装得起来。眼下情势岌岌可危,他刚才的气势已成强弩之末,只能奢望着崇祯皇帝能不予深究,希望能像前几次弹劾一样仅是有惊无险。
魏忠贤转向朱由检,毫无愧色的狡辩道:“忠贤早有耳闻,诬告流言广散于朝野。乞请皇上明察是非,分辨黑白。”朱由检见魏忠贤妄想抵赖,冷笑一声,威严凛然的道:“千秋功罪,朕自有决断。凡事皆有公论,是否诬告,朕自然会命刑部会同大理寺认真彻查一番,然后秉公审理,一定会让公公你心服口服。”魏忠贤听皇帝如此说,自知孤立无援,走投无路,早有准备的这位巨阉一扫前些时日的隐忍恭顺,一下变得猖狂得无所顾忌,抬出天启皇帝的名号垂死挣扎道:“忠贤侍奉先帝,忠心不二,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皇上若是听信他们胡言乱语,就把忠贤杀了吧。让文武百官看看死心踏地效命先皇的下场。”魏忠贤余音还没落地,就在此时,朱由检拍着桌案的厉声怒斥就已响起:“放肆!若说恬不知耻你魏忠贤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了。竟然还敢在此振振有辞,面无愧色的提及先皇?简直是无耻之尤,无耻至极。”朱由检早就料到魏忠贤会搬出皇兄天启来压自己,听到之时顿时怒气上冲,说着从桌上取过一份奏折,叫来身边随侍的太监王承恩,道:“内侍王承恩。”
王承恩应声上前:“奴才在。”朱由检将折子交给他,命令道:“读。”王承恩躬身接过折子,应道:“遵旨。”魏忠贤看到那折子,一下目瞪口呆,马上抬眼环顾,只见一众全副武装的内宫侍卫,不知何时已悄然布满在殿外四周,静待皇帝号令。魏忠贤见此情景,知一切均无法挽回,不禁脸色大变,神色仓皇至极,恐惧万分。那本折子,正是弹劾魏忠贤十大罪的文书,就是那封国子监的监生上书的,文笔极赞,内容极狠,态度极硬,把魏忠贤骂得狗血淋头,引起极大反响的文书。王承恩高声的一字一句清晰的朗朗颂读道:“厂臣魏忠贤十罪书:一曰欺君:凡封章奏疏必先为厂臣歌功颂德,俨然与先帝并立;二曰蔑后:操刀禁苑之中,外胁群臣,内逼宫阉;三曰篡权:太祖垂训,宦官不得干预朝政,忠贤一手遮天,六部大权,边腹重地,钱谷衙门,漕运咽喉,皆置心腹,意欲何为?……”
该文书行文纵横恣肆,字字鞭辟入里,态度狠绝,慷慨激昂,将魏忠贤的罪行劣迹一一罗列、有理有据。就这样,魏忠贤亲耳听到了这封要命的文书,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开始还强装硬挺,但到后来直听得他头冒冷汗,浑身发抖。这个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炙手可热的九千岁,平日里何等的骄纵跋扈猖狂横行,目中无人,气焰不可一世,现下丧魂落魄,面无人色的恐惧,哆哆嗦嗦的两手不由自主颤抖,半天哑默得憋不出话来。朱由检瞧着魏忠贤的狼狈样,心中有种压抑不住的喜悦,但他依然不动声色,只是嘴角浮出了一丝阴冷的嘲笑。随即朱由检威严发旨,勒令魏忠贤离开提督东厂,免去他司礼监和东厂的职务,发凤阳守祖陵,粉碎了他企图留在宫中继续作威作福卷土重来的幻想。魏忠贤如坠地狱,顷刻间破灭了所有希望,他痛苦地抬起头,只看到了朱由检一双冷酷的眼睛和嘲弄的眼神。
那一刻,他的威望、自信、以及抵抗的决心,终于统统的彻底崩溃。魏忠贤当混混时抛弃妻子,卖掉女儿,甚至不惜自残,走自认为的金光大道太监之路,进宫以后出卖恩人出卖朋友,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做事更是不择手段,功利心太重,绝情至此,善弄权术更是登峰造极,崇祯即位,如果手中握有权力尚可缓图之,可惜他一向信重的凌云冲却也反戈一击,内忧外患,再无力回天,一败涂地,更深的原因在于他自大自负到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殊不知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法把握的东西了。许显纯暗暗蓄谋已久,早在预备抢夺魏忠贤的位子,想像魏忠贤似的也来个权倾朝野,可惜他一子棋错满盘皆输,天翻地覆中崇祯即位了,表面上水平如镜,内地里却波涛汹涌,东厂的内斗,魏忠贤了然于心,但是只有这样,才不会使许显纯一方独大威胁到自己,可惜他没有计算到,凌云冲是个异数,许显纯也日渐脱离控制,局面终于失控了。事情可以计算准确,但人心却无法计算准确,他看错了凌云冲,许显纯死后,使权力日益掌控在凌云冲手中,那时魏忠贤的确起了杀机,可惜这时的形势使得他又不得不依仗凌云冲。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崇祯皇帝已经虎视眈眈,随时会对他下手,当得知奉圣夫人被去,他一发惊恐难安,趁九月十五赏月拉拢人心,一番众人大谈自己出卖别人的光辉历史时,他又一次错估了凌云冲,留下了催命的克星。在天启皇帝死的那天,魏忠贤就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谋逆。他曾胜券在握,只要趁朱由检立足未稳,及早动手,一切将尽在掌握。然而,高寀以恐外有义兵拒绝合作,孙承宗一生统兵,战功显赫,魏忠贤几头受制,这是一场赌注巨大的赌博,魏忠贤怕坐失良机,却也不敢轻易下注。再者,那个和善、亲切的崇祯皇帝告诉他,自己将继承兄长的遗愿,重用他,信任他,使他放松了警惕。他相信了,所以他完蛋了,一代巨监就此落马,现在反击已不可能,精神近乎失常的魏忠贤拖着颓丧的步子,离开了皇宫。
朱由检走下偏殿台阶,对凌云冲和方正安说道:“不知怎么的,朕觉得这一夜太漫长了。”凌云冲道:“可是对魏忠贤来说,这个夜晚太短了。”朱由检道:“你们猜魏忠贤离开东厂之后,会不会真心听从朕的旨意,老老实实到凤阳去看守祖陵?”凌云冲道:“他现在到哪里去不都一样吗?魏忠贤不怕生死只怕成败,杀掉他比打倒他容易得多,所以赶尽不杀绝,绝对是让他败得最惨最彻底的方法。”朱由检道:“正安,你说呢?”方正安道:“他现在虽然败了,但毕竟还有机会。只要他活着一天,谁都不能盖棺论定的。”凌云冲道:“你以为他还会卷土重来,东山再起吗?”方正安道:“哪里有机会,他就可能去那个地方。”朱由检道:“一直以来,朕都希望,魏忠贤能真心实意自己离开东厂,毕竟他根基太深,这样最省事。现在他已遭许多朝中重臣弹劾,大多数阉党也见风使舵,落井下石,像魏忠贤这样的人,只要让他垮下来,他就彻底失败了,这游戏他已经输的见底了,朕认为他再无翻身之机。”
凌云冲道:“就是他有这样的心志也不管用了,时事易转,情势难再,这已经不是他搞风搞雨的时候,也不是他指天骂地的年头。正安,也许你把魏忠贤看得太高太抬举他了。”方正安道:“我从来不喜欢这个人,但他确实是我遇上的一个最难缠的对手。”朱由检道:“不过他还是被我们扳下来了,不管怎么样,明天一切都会不一样。朕会永远记得这一天的。”凌云冲道:“没有了魏忠贤,朝廷内外也将出现新的气象新的变化,我想天下人也会记得这一天的。”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朱由检笑着点头:“嗯。”方正安道:“我们都深受东厂的迫害,也遭遇过魏忠贤的迫害,对我们三个人来说,这实在是让人难忘的一刻,可是以后的人会怎么看这些事情呢?也许在他们眼里,这一天跟别的一天没有什么不同的。哎,我在想我们能走在一起,经历过这么多的历练,而最后能够安然的在这样一个地方度过这个晚上,这盏灯这个夜这份情,点点滴滴,才是我最想记住的时刻。”三人互拍肩膀,一齐放声痛快大笑。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夜渐深沉,方正安和凌云冲一同离开皇宫,现今扳倒了魏忠贤,他们终于可以如此不分身份地走在一道。两人一路走一路愉快的闲谈,方正安轻笑道:“现在我是叫你可鉴兄好呢?还是叫你凌兄好呢?”凌云冲朗声一笑,说道:“我看还是叫凌兄吧。别忘了咱们还有事没有做完呢。”方正安即刻会意,明白他的意思是指高寀还没有被扳倒,虽说现在他的身份已不必掩饰,但他的出身还有必要继续掩饰。
方正安点头道:“好,凌兄。”顿了一下,沉声说道:“明天我会把一幅东西送到京城大医馆去,到时候你去取吧。”他说的正是那幅被茶水打湿的《溪山行旅图》。凌云冲一奇,听得他声音变小,便知是一桩秘密的大事,低声问道:“什么东西这么重要?”方正安凑在他耳朵边说道:“是你妹妹从高寀那里盗出来交给雅言,雅言又交给我的,一幅暗含玄机的图。这宫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会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写下来,明天一便交与你。今天因为要进宫,那图我不方便带在身上,而且宫里人多眼杂,我也不方便交给你,想来还是送到京城大医馆比较妥当,明天你去那里取便是了。”凌云冲心想,朝廷规矩向来是外臣和内臣不可走得太近,如果方正安直接到东厂登门交给自己定然惹人话柄,于是转放在京城大医馆,再让自己去取。凌云冲疑虑道:“方兄跟京城大医馆的馆主公孙意很熟吗?你交给他你那么放心?”凌云冲对这个四十多岁的京城有名机构的掌舵人士早有知闻。
方正安依旧沉声道:“实不相瞒,公孙意先生是我们闻社在京城分社的社长,当年他在苏杭一带悬壶济世,后来加入了闻社,他的御医朋友推荐他来到京城,做了这京城大医馆的馆主。京城的闻济书院正是闻社所办。”凌云冲听到闻社这个名字并不觉得陌生,曾经他就有所耳闻,最初是方从哲在江南设立的一个书院,而后其它一些书社与之合并,逐渐联络了浙、闽、松江以及北方的燕、赵、鲁、卫等地区较有影响的文人社团,最终形成了如今进驻京城的全国之盟。一个社盟的成功,没有一定的资金和认真的筹备是不可能的。尽管方从哲已告老还乡,但方正安在朝中仍有一席之地,尤其闻社的兴旺,可见方氏一家的声望和势力依然不减当年。
凌云冲笑道:“没想到你知晓得如此详细,这么看来,闻社的社长应该就是方兄你吧?”方正安笑道:“凌兄猜得不错,正是方某。”凌云冲道:“好,明天我一办完东厂的事,即刻去取那幅东西。”随口转移话题,问道:“对了,我听说雅言姑娘前些时候已经起程去了宁夏关,奉旨去接菲菲过来,是这样吗?”方正安道:“是周皇后的意思,这件事是她跟皇上商量之后定下的,雅言只不过是奉旨办事。不久就是雅言父亲的寿辰,当日她离开时,答应过姑父到时候要回去,她向皇上说明了此事原委,现下已得皇上恩准,她会先回登州一趟,为姑父祝寿。”凌云冲了解了因由,点了点头,道:“最近皇上准备拟旨传意,调派孙承宗将军重返辽东战场,等稍后圣旨送达宁夏关可能也还需要一些时日,雅言姑娘先回一趟登州也刚好赶得上。祝愿雅言姑娘一路平安,早去早回。”
方正安道:“我也希望能早一点再见到她。”凌云冲道:“放心好了,你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说话间说到程雅言,方正安心想凌云冲有没有想到任青阳呢?快要走到宫门口时,他叫住了凌云冲,道:“凌兄,我知道这些日子你没法子去看青阳姑娘,现在魏忠贤已经倒了下来,你以后不用再掩藏身份,可以明面儿的去见她了。”凌云冲听了神色一黯,心里不禁想到那日在静逸茶居听到任青阳说要离开自己,却不知究竟何故,但他想不论什么原因,现在自己这种情况她离开自己也未尝不好,她现在就疏离自己,将来也就少一些痛苦少受一些伤,自己不求一定能和她在一起,只盼她能平安快乐。一想到任青阳,他的心就痛了一下,很奇怪,最近他一想到任青阳,他的心就会痛,他也没太在意,料想是心病,以为是感情放不下所致。
他想方正安不知道他中毒,所以出于关心就说自己可以见任青阳这话了,可是见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想到此处,凌云冲不禁感到些许戚然,淡淡一笑,说道:“我知道她这段日子都住在白马寺后山的那间木屋,我知道她安然无恙就已满足,见到了能如何,不见又如何。”方正安见他的笑容透出苦涩之意,问道:“你和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啊?为什么你们俩好象都是怪怪的?”凌云冲沉默不语,自顾自向前走着。方正安边走边问道:“她跟你闹别扭了吗?那天晚上你叫人把她送到我府里来,我见她醉成那个样子,真的觉得有些奇怪。她怎么喝了那么多酒?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方正安见凌云冲脸色黯然,依旧不答自己,继续说道:“她还说了几句挺奇怪的话,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凌云冲心中一动,问道:“她说什么?”方正安道:“她那天喝醉时,说要看你肩膀上的花绣,她说她不要你的花绣和那书签上的一样。”凌云冲脸色微变,心头暗忖:“莫非她见到无可说的那片荷叶书签了?她在哪里见到的?难道她见过高寀了?不对,据我所知,她没有去过高府,她姐姐死的时候,她要去高府也被方正安拦住了。那些天她在山上墓地陪她姐姐,难道高寀去见过她了?对,一定是这样,所以她以为我是高寀的儿子,说不定高寀跟她就这么直说的,所以那天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才会那么痛苦。高寀这一招先发制人真够阴险狠毒,以我为要挟,想让青阳放弃报仇。可是,高寀是怎么知道我和青阳的关系的呢?而且高寀还故意给青阳看那片书签,意欲何为?用心何在?难道只是为了用那片书签说明我的身世?好让青阳信以为真?我和青阳交好,高寀是怎么知道的?我们在大漠的时候怎么样,他绝对没可能知道,我们在京城也从没有单独碰过面,除了青阳喝醉的那次,唯一一次,但那次已经是这之后了,这之前他是怎么知道的?”
凌云冲一时思潮起伏,找不到头绪,听得方正安问道:“诶,凌兄,你的肩膀上真有花绣啊?那个书签到底是什么东西?”凌云冲也不隐瞒,直说道:“不错,我左肩膀上有朵祥云花绣,在五福客栈的时候,被青阳无意间看到过。那书签嘛,我也不明白是什么东西。你要是想知道,改天你再问问她吧。”那日在‘一庭芳’,无可已告诉过他荷叶书签的事情,此事与高寀有关,现在问题还在杂乱当中,他不想给方正安知道。方正安不知他这话半真半假,相信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可能要过一阵子才有机会,前几天她已经离开京城了。”凌云冲一怔,问道:“她走了?她到哪里去了?”方正安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于凌云冲,道:“这是青阳姑娘给你的信。上个月林清风来信说,如果她到了京城,让我转告她记得再到月泉镇看望他这个朋友。那天她写好信,便让初九带去月泉镇了。前几天她准备要离开京城时找到了我,把这封信交给我,让我转交给你。”
凌云冲听是任青阳给他的信,顿时胸口一热,连忙接过方正安手上的信,拆开信封,打开信纸,一页簪花小楷映入眼帘,字字流畅瘦洁,充满清婉灵动的韵味,甚是令人赏心悦目。只见信上写着:“云冲尊前:缘去情相连,恩在义长存,若分也随缘,默予天打算,今朝惜一别,情意心中志,天南地北远,谁道不复见,愿君多保重,静待再聚时。青阳亲笔。”字里行间流露着对凌云冲身世的不确定,隐隐透着可能分离的无奈和忧心,但语意之间不乏随遇而安的淡然和期待重逢的安然。
任青阳在她姐姐去世时当即要去高寀府上,被方正安拦住了,她知道他是怕她按捺不住,去杀高寀报仇。她知道他们有扳倒高寀的计划,她也猜到他们首先要扳倒魏忠贤,所以对高寀暂时先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她叫方正安把心放到肚子里,她绝不会莽撞行事。后来她告诉了方正安她的报仇打算,曾经她认为一刀杀了高寀就一了百了了,但最近她改变了想法,不亲自动手杀高寀报仇,她要找到高寀的通敌罪证,大张旗鼓的告发他,旧仇新罪一并清算,替枉死的人昭雪,为家人报仇,为百姓除害。她告诉方正安她有盗得高寀通敌证据再告发他的打算。方正安想到张无可已经盗过并且盗得,任青阳不必再去涉险。他当下便告诉任青阳说他们已掌握了高寀通敌的罪证,让她不用再管这事了,如果有需要一定会再请她帮忙。张无可盗图的事他没有说,他只告诉任青阳他们掌握了线索,具体什么线索他没有说得太细。任青阳看他说的诚恳认真言辞凿凿,确信他不是哄自己不要插手此事,是确有线索掌握在手。看他不再说透是什么线索,情知这事算是机密,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现在她离开京城,不单单是因为凌云冲身世的事,也是因为清楚当今朝廷纷乱,自己这时候的确不应该为了报仇的私事搅进去,可能未必能达到预想的目的。再有林清风的来信邀请,所以在这几重考虑之下,她才去了月泉镇。
方正安见凌云冲久久看着那封信,脸上挂着怅然若失的神色,说道:“她说想静一静,暂时到月泉镇去一趟,很快就会回来。你不用太担心。”凌云冲慢慢收起信,小心地放入怀中,感叹般地道:“其实月泉镇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去处。这京城本就是她不该来的地方。我倒希望她以后都不要再回来这里,不要卷进这场腥风血雨里。”两人说话间,已走到了宫门外,凌云冲出门转弯,走去东厂方向,方正安站立在原地,回味着他说的话,瞧着他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然后才走回自己府邸去。
第二日,朱由检下了一道“去恶务尽”为宗旨的谕旨,终于让长期郁积心头的愤恨之情倾泻而出。当他还在信王府时,唯恐不为忠贤所容,深自韬晦,常称病不朝,或只顾吃喝玩乐;兄终弟及进入宫中,又担心为忠贤所害;及至登基,还不得不佯装继续优容的样子。难道他不想倒魏吗?非不为也,是不能也。今日时机成熟了,他在谕旨中写道:“朕闻除恶务尽,驭世之大权;人臣无将,有位之炯戒。我国家明悬三尺,严惩大憨,典至重也。朕览诸臣屡列逆恶魏忠贤罪状,俱已洞悉。窃思先帝以左右微劳,稍假恩宠,忠贤不报国酬遇,专逞私植党,盗弄国柄,擅作威福,难以枚举,略数其概:皇兄怀宁公主生母成妃李氏,假旨革夺,金冤未雪;逼裕妃张氏,立致弃生;借旨将敢谏之臣,罗列削夺,酷刑严拷,诬捏赃私,立毙多命。而身受三爵,位崇五等,极人臣未有之荣。通同客氏,表里为奸。赖祖宗在天之灵,天厌巨恶,神夺其魄,罪状毕露。本当寸磔,念梓宫在殡,姑置凤阳。二犯家产籍没入官,历年奖敕全数收还,各处生祠尽行撤除,其冒滥宗戚俱烟瘴永戍!”
按魏忠贤的罪状是死有余辜的,朱由检念在先帝殡葬期间,不宜开杀戒,同时也的确是念在皇兄曾经的托付,才网开一面故而从轻发落的。对于魏阉而言,虽免一死,但实际上在政治上判处了死刑。但魏忠贤及其阉党经营多年,在京城盘根错节,继续让他留在京城势必后患无穷。于是朱由检下令,传旨宫内外,魏忠贤劳苦功高,另有重用,即日出发,去凤阳看坟。这是一个试探性的决定,没有引起大的骚乱。
魏忠贤得到消息非常沮丧,但他不知道,朱由检也很沮丧,朱由检原本是想干掉魏忠贤的,但无论如何,魏忠贤总算是三朝老监,前任皇帝刚死两个月,就立马干掉他实在不好意思。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改变了朱由检的决定。魏忠贤虽然离开东厂,但还待在府中,还没离开京城,有意啰嗦去凤阳的时间,因为魏忠贤并不想走,他还想翻盘。陆超来劝,声泪俱下,跪地乞求,说崇祯皇帝就算现在不动手,迟早可能改变主意,督公您还是快走吧,何况您现在留在京城,凌云冲和方正安都不会放过督公您的。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魏忠贤问陆超这阵儿都在干什么。陆超回道属下无能,凌云冲策动他的手下叛变了,他又遭黄坤监控,实在是无法通报督公,才让他们得逞。魏忠贤叹气说都怪他自个儿糊涂,导致全面崩溃,不过他还留有一手。魏忠贤告诉陆超,九月十五那晚,他在香炉里下了赵小兴研制的毒药叫做‘春花散’,到立春之日就会发作。陆超大骇,魏忠贤说他回想种种变故,尤其是刺杀朱由检失败,再到许显纯被杀,这两件事情,他已经有些怀疑凌云冲和方正安朱由检是一伙的,所以那晚他叫他们几人来赏月就下了毒,当时魏忠贤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咱们怎么度过今年这个就快到来的冬天。”就是暗指‘春花散’这毒。原先魏忠贤对凌云冲进东厂的意图和动机做了多种猜测,最危险的一种猜测就是,凌云冲是清流派来的卧底。他就曾经破获过他们多次类似掺沙子的计划。
所以,魏忠贤没有对任何人掉以轻心,而对凌云冲的身世做了深入调查。如果他是孙承宗一派的,那么,他需要长期潜伏,长期作战,他必须要展示优秀的能力,博得魏忠贤信任,而后像钢刀一样插入对手的心脏,这才是他应该做的,而绝不是和魏忠贤作对。从天启皇帝落水,他敢去调查奉圣夫人,到违背魏忠贤授意,斩杀许显纯,他事事无所畏惧,不惧顶撞魏忠贤,又恰恰证明了他身家清白,却无可疑之处。魏忠贤对他的身世并不怀疑,但对他目的心存怀疑,所以背地里下此暗手。若是凌云冲、陆超、黄坤都是真心忠心追随他的,那么在明年立春之日以前,他就会给他们解药,或是在暗中下解药给他们解毒。但若是他们中有谁是背叛他的人,是釜底抽他底薪的人,他今年年底要死,而那人也活不过明年立春,都得给他陪葬。现在魏忠贤确认陆超的绝对忠心,于是把解药给了他,让他吃下去,并且说他已经毁了剩下的解药,现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解药。陆超一向忠心于魏忠贤,听到这个秘密,更是极为感动,他暗下狠心,除非凌云冲打算放魏忠贤一条生路,否则在这段时间,他准备寻机杀掉凌云冲给魏忠贤报仇。
这日,凌云冲办完东厂的事务已临近傍晚时分,他确定没有可疑人跟踪自己,径直去到京城大医馆,找到馆主公孙意说明来意。公孙意虽然没见过凌云冲,但一听他说是方正安让他来拿一样东西和信件,顿时明白这位凌公子正是日间方正安来时交代要等的人。
公孙意打量了凌云冲一番,问了他姓名,知道了他是方正安所说的那位好友,便引着凌云冲进了内堂,取出方正安放在这里的一个蓝布包裹,交到凌云冲手上。凌云冲看这包裹密封甚好,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随口问道:“公孙先生知道正安送来的这是什么吗?”公孙意道:“看包裹的这般密实,想必是很重要的东西。方社长寄放的东西我从不过问,也不该我问。”凌云冲道:“这东西我拿走了,你也可以交差了。”公孙意道:“凌公子请自便。”说着走出了房间。
凌云冲打开包裹,看见是一幅《溪山行旅图》,仿制得近乎天衣无缝,但见这图上有被水浸湿过后流下的水渍,纸张有些皱皱巴巴了,画上的墨迹也有部分化开了,顿觉十分疑惑,随即拆开那信来看,信上方正安写得十分详尽,他一看就知道了来龙去脉,心中自忖:“原来无可怀疑这是高寀通敌的罪证,藏在书房的机密柜里一定有古怪。原来是我和青阳在茶居那晚,她回去后推了方正安,这画无意间被打湿了。
那一阵阉党的动向很是频繁,魏忠贤的爪牙四处奔走,东厂监视力度加大,我和方正安也很少碰面,现在魏忠贤已经垮下来,他才有机会将这画交给我。他说自己看过无数遍,翻来覆去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点,现在被水浸过,更无从发现,只好交给我来参详,希望尽快找出高寀通敌的证据。”凌云冲瞧着那幅图,正默默思索间,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虽然气味微乎其微,但他嗅觉敏锐,还是被他闻到了,凭他喝酒的经验,他判定这是上好的高粱酒,不禁觉得好奇,心想这医馆里难道有好喝酒之人吗?当下将信在油灯上烧了,然后收拾好那幅画,揣进怀中,移步走出房门,寻着酒味的方向而去。此时医馆里人皆散尽,只见四下里一片寂静,自是无人监视。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穿过堂内,走进院子里,看见有几间幽雅的诊室,酒香正是从边上右首的一间诊室飘出来的。他走过去,轻轻推开门,但见坐在桌边的女子听见开门声即刻抬起了头,四目相对,两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凌云冲一步踏进房里,反手锁上木门,一边走过去一边道:“无可,怎么会是你?”无可一见推门进来的是自己哥哥,当即站起,朝他走去,道:“我也没想到,哥哥你怎么会来的?”凌云冲在桌边坐下,无可也再坐下。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凌云冲机警的看了看门窗各处,屏息凝神一听,确定房间外面悄然无人,轻声说道:“我来这里拿正安今儿白天放在这里的东西。”说着取出怀中的那幅画交给无可过目。无可奇道:“难道方大哥和这里的公孙馆主认识吗?”凌云冲随即说了这个大医馆和闻社的关联,馆主和方正安的上下级关系。无可打开看见这图,诧异的问为什么打湿过,凌云冲将刚才方正安那信上的内容转告了无可。无可道:“既然方大哥发现不出什么端倪,那就得靠哥哥你了,以你的聪明才智一定行的。一开始本来我很想交给你的,但想到你身在东厂,若要研究这图会有诸多不便,那里龙蛇混杂,敌我难辨,可能被人窥探发现走漏风声,放在方大哥那里相对比较安全。何况那一阵魏忠贤让你处理的事务相当繁重,我想你也没有空闲研究这图,我准备等你们扳倒魏忠贤以后,再将这件事告诉你,没想到能这么及时,真是太好了。”凌云冲道:“我知道你盗图不是因为斩杀高寀报仇心切,而是猛然有所发现,所以顺手而盗,刚才我看正安那信上大概说了说你为何盗图,当时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17K阅读唯一完整版
无可道:“我曾经在高寀府上看见这幅图本挂在他府中会客大厅的墙壁上,但是我最近去见高寀那次,却发现那幅图被高寀收了起来,原本在大厅挂那幅图的位置变换了另一幅不起眼的画。而后有一天晚上,雅言要在御书房通夜陪护皇上,我那晚就偷偷溜出了宫,潜入高寀的书房找寻线索,无意间发现一个暗藏的柜中柜,原来那就是书房里的机密柜,我用长针轻而易举地开了锁,打开柜中的一只长条形的木盒一看,赫然入目的正是那幅被收起来的图。盗这幅图并不是我的初衷,只是偶然的发现,却是很重大的发现,如果能找到高寀通敌的书信之类的物件,那皇上就可以直接治高寀的罪,发现了盗走绝无问题。但这幅图却尚不明确究竟有何玄机。我想如果这和高寀通敌无关,偷了也就偷了,高寀也不过是丢失了一幅贵重的卷轴画而已,这也就只是一桩寻常的失窃案,高寀不可能大费周章搞得沸沸扬扬去抓一个小小的盗图之人,终是会不了了之。如果这和高寀通敌有关,就算真是如此,高寀也不敢大张旗鼓搞得满城风雨去抓盗图之人,他只会秘密查找和打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