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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望明月 第九章 春归时分 睡虎睁眼(1 / 1)

<>大旭京都城。

旭日初升,晨辉初定。身为礼部尚书的关海潮关大人早早地穿好了朝服,站在宫门之外静静等候。往日朝会一向喜欢踩着时辰才来的关尚书,今日竟是比首辅大人,来的还要早些。

京都城号称有大旭三绝,一是那太子之师,算无遗策的智绝陆长风;二是那书画无双,冠绝京华的书绝陈羲禹,三则是那左眼异孔,阴损至极的算绝许诺。

故而有好事者仿其做大旭文官三绝,武将三绝。文官三绝自然是以青衣首辅长孙神策为魁,人称大旭谋绝,伏线千里,周严谨密。其二则是那身材臃肿,极喜新鲜人奶的大旭财绝,有传言其府中豢养无数“美雀”,每日子时以作生产人奶之用,其户部尚书府更是华丽异常,甚至有几分可以与昭阳殿比肩的味道。需知那昭阳殿乃是大旭历代皇帝的御用书房,无论是皇后或是地位更为尊崇的太后也不能涉足一步,否则必杀之。这位恶名昭彰的户部尚却对大旭的财政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其生财之法的独到之处,使得大旭国战从无因钱财军粮等事出现过任何意外。其功劳不亚于那位首辅大人,但其恶名恶行却也是无比遭人唾弃。其三便是这时绝了,或者叫守绝,总而言之守时一绝。凡大小朝会这位礼部的关大人从未有过早来之时,但也从未迟到过,守时守得简直令人发指,微不足道的一毫时间,似乎都要计算仔细。

至于这差不多算作陪衬物的武将三绝就有待商榷了。因为兵部尚书与那长陵温候都是对此不屑一顾,因为他们都认为自己比不过那个两个人,所以这个绝字,担不得。

兵部尚书自认军需调度一事比不过那远在南疆的南安王;而温候则自认比不过那镇北王。不是一方面比不过,而是方方面面都不如。凡是涉及两军对垒一事,那更是万万不如,所以这兵绝,将绝就是个摆设而已。至于那最后一绝,倒是有些说法,不过最终还是由那禁军都督领了武绝一称,陷阵杀敌,勇武无双。

“今个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咱们关大人竟然来的如此早。”随后而至的青衣首辅,一位貌不惊人,两鬓处已然微白的男人,褶皱的脸上露出笑意,朝着这位礼部尚书不禁打趣道。

与首辅大人见礼后,关尚书不禁叹了口气,道:“首辅大人就莫要再打趣卑职了,如今卑职这心里可算的上是五味杂陈,害怕的紧呢。”

“关大人多虑了,相应的婚嫁礼节,礼部诸多官员已反复推敲过多次,咱们皇帝陛下最后也是点头答应了的,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长孙神策安慰道。

“首辅大人,真正让卑职忧心的是那北境。一旦这次出了岔子,那镇北王下次进京要打的可就是卑职了!”一想到那个看上去就要吃人的镇北王,关海潮就不禁后背一凉,可见这位尚书大人对那位镇北老王爷是何等的畏惧。

宫门之内忽然有个小太监推着一只轮椅缓缓走出。椅子上坐着一个双腿残疾,形容枯槁的中年男人。双膝之上盖着一张羊毛毯子,双手叠放在毯子上,见到当朝首辅和礼部尚书,男人只是轻微点头示意,嘴角勉强勾起一丝弧度,道:“关大人若是怕挨打,趁早辞官返乡吧。”

关尚书瞧了眼身旁的首辅大人,见后者笑着不说话,只得无奈地向眼前的中年男人见礼,稍显恭敬地说了句:“见过许大人,大人您说笑了。”

身材修长的首辅大人以左手抓住右手手腕,拇指轻轻摩擦,依旧是笑而不语。

中年男人对此视而不见,与长孙神策同朝为官数十载,此时的这个动作,男人并不陌生,甚至其中还有那么三次最为记忆深刻。

一次是在当年的那次小朝会上,决定兵部尚书的人选。那位年过花甲,放言兵部尚书之位已是囊中物的陈勖陈大人事后莫名其妙地得了个户部侍郎的官位,而且在这个位置上至死也没有任何调动,其中最好玩的在于,这位户部的侍郎大人死的时候连口棺材也买不起。

另一次是在皇帝陛下的书房内。时值温州大旱,皇帝陛下询问解决之策,长孙神策保持这个动作静默了将近半个时辰,结果温州各处大小百余位官员一夜之间全部身首异处。

最后一次是在大理寺中。那是男人与首辅大人为数不多的几次合作,二人当时共同审讯了如今的太子殿下萧建安。核查相关供词时,长孙神策以这个动作盯着一份女子的陈词供状良久,审讯结束后那女子便被处以诛九族之极刑。

仿佛每一次这个动作都伴随着一段祸事。

男人叠放的双手忽然上下颠倒位置,笑望着眼前的首辅大人,轻声道:“佛家讲今生修善因,来世才能结善果。首辅大人珍重才是。”

长孙神策笑道:“如此看来许大人也未得佛门精髓。”

姓许的中年男人脸色阴沉,摆了摆手示意身后的太监推自己离开,经过首辅身边时,男人以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大人您终归是要走在我前面。”

长孙神策不以为意,轻声笑道:“这话还是等回来之后再与我说吧。”

男人轻轻点头,笑容诡异。

待那男人离去后,关尚书轻声询问道:“长孙大人,这许诺不是向来都不在宫中留宿的吗,今日为何却从宫城里出来了?”

长孙神策不觉得昨日夜里皇帝急召入宫是什么秘密,于是便大方透露道:“昨天夜里当着皇帝的面,这家伙主动请缨与温侯一同去北境送亲,咱们陛下答应了。于是这家伙一高兴便跟陛下下了几盘棋,天色渐晚,故而便留在宫里。”

关尚书瞪大了眼睛,首辅大人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一高兴?便跟陛下下了几盘棋??若是不高兴呢?

当朝首辅摇摇头,无奈道:“百余年前那位王佐之才可真是彻底打弯了天下士子的腰杆。父母官,父母官,真真正正做到了视官为父母。三十年前尚且还未封王的两位少年将军更是打断了天下儒生的脊梁骨,使之彻底沦为山下王朝治理世俗的傀儡。如今为臣者,如他一般,可谓少之又少。”

关海潮不搭话,这般念头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的,为人臣子理当效忠君主。更何况天心难测,帝王之心岂能肆意揣度,轻则削官减爵,重则死连三族,万万不敢轻为。

瞧着身侧关尚书的惴惴不安,长孙神策轻蔑一笑。

汝等安敢与许诺相提并论。

北国大旭正值太平盛世,汝等皆以扶龙为傲,可知五百年前尚有谋士屠龙一说?

片刻之后,诸臣子皆至。宫城之内一个个太监依次扯开嗓子大喊,诸臣上殿。

当朝首辅自然走在了百官的最前面,过了那昏暗的城门孔洞后,长孙神策举起手,遮了遮那有些刺眼的阳光,眯着眼望向前方的那座大殿。

既熟悉又陌生。

两鬓斑白的老人,叹了口气,轻声道:“护了一辈子,也该都还清了吧。”

今日朝会一共商议了三件事,其中最为重要的自然是长公主嫁入北境一事。大旭皇帝最终还是同意了镇北城三公子的某些建议,给了一个与历朝祖制极为不合的殊荣。

按照大旭宗法,凡迎娶我皇族女眷者理当在宫城之内叩拜君主,成婚七日后方可返回家中,且无需叩拜公婆,只需略微躬身奉茶即可,受封郡主爵位时授予的土地不允收回,封地内的一切事务仍由其掌管,且夫家无权过问。

但嫁入北境的长公主不但需要一路上舟车劳顿,去那镇北王府行成亲之礼,而且还要学那一般世俗女子嫁人时的一切俗礼。这便意味着,嫁到王府之后便再也不是什么皇家公主了,而是一个需要遵守三从四德的张家媳妇,说好听些就一个王府公子的正室而已。不但昔日的皇家身份再也没有了,就连名下的封地也将从新回归到朝廷手中,而且曾经伺候左右的下人奴仆将会得到一笔不错的银两,然后被遣散回家以安度余生。

最终促使皇帝陛下点头的,自然还是那位自幼便被道门掌教誉为古往今来福缘最深者的大旭长公主萧若君。其理由非常简单,我乐意。

无论是世人眼中的皇家身份,还是那百里封地,在郎君之间如何取舍,我萧若君很难做选择吗?一点都不难。

一方面,大旭皇帝是真心疼爱自己的这位女儿,一直视若掌上明珠一般,所以多少还是顺着她的性子;另一方面,自然就是镇北王府的面子问题了,换做别的王候自然是绝不可能的事。

其中还有那不为人知的一点,就是那三公子的表字着实有趣。

镇北城三公子,姓张名璟,字麟熙。

璟者,玉之光彩也。

熙者,光明也。

而萧氏国号则为旭,九日旭也,旭者亦光明也。

圣人造字八万余,其间气运牵扯不断。儒家至圣尚未成圣之前,曾周游列国以宣扬自己的仁道,却不得认可,穷困不堪时退而著书,编撰《春秋》已载大道雏形。其弟子七十二人,更是以文字记录先师之言,而做《论语》以再传也。道祖一朝勘破生死,出关西游时也曾被人以言语相劝,乞求为众生传下大道,道祖以五千言诉之,而成《道德经》。故而文字之道是为世间大道,所承载之玄妙不言而喻,十方阁有位书生更是文字之道的集大成者。

冥冥中的牵引联系,大旭萧氏倒是乐见其成。

有关祖宗礼法的事解决之后便是第二件事,就是那算作长公主嫁妆的三百万石漕运,该如何兑现给北境。

户部侍郎提议分三次送达,第一次五十万石,第二次一百万石,第三次一百五十万石。此番考量自然是为君王谋个千秋万代。若是一次付清,便使得北境有了可以兵变作乱的资本。更何况当年那件事,北境军中尚有怒火,死的可不仅仅是一位王府世子,更是一位镇北军的少将。

文武百官大都同意,倒是首辅大人却在大殿上摇了摇头,提议一次付清,免得让北境觉得我京都城小气。

一向喜欢十指相扣,拇指打转的大旭皇帝萧衍,略作思量,同意了首辅长孙神策的意见。既然已经打算给了,早晚都要给,与其在他人处落下口实,倒不如自己大气些。

皇帝既然发表了意见,做臣子的自然不在多说。

随后的第三件事相比之下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因为这件事一直都是那个许瘸子在做,其中最主要的内容就是大旭辖境内的修士宗门如何处置。大旭有管辖一地修士的想法自先祖立国时开始便一直存在,但却一直没有进展,直到那个姓许的来到大旭后,这件事便渐渐提上了日程,多年以来已初见效果。

许诺跟中州墨家做了一笔买卖,算是赚了一笔。在之后墨家巨子的授意下,墨家弟子洛长安联手大旭境内的商家弟子共同打造了十二具颇有灵智的兽形傀儡,安置四方作压胜之用。凡九境以下修士皆需遵守大旭律法,若有违法抗命,仰仗自身修为无视法度者,十二傀儡皆可挥刀斩之。

修士之法与常人之法略有不同,大旭承认你们所谓的高人一等,但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按照宗门大小划分成不同的等级,其每年上缴朝廷的赋税不得少于山下人的两到四倍。修士随意杀人,肆意打烂山河气运者视情节严重程度受到不同的惩罚,其中最严重者甚至会被废除全身修为……

诸多刑罚,确实严苛,有心人甚至将其比作为夏之桀,商之纣,鱼肉“百姓”,自娱自乐。

对此许诺一笑置之,给出了一个看似极为让步的条件,在那本记录修士律法金策的书页末尾,亲笔书写了这样一条:修士不可杀。

无论你犯多大的错,大旭不杀你。

但这些于国家有大过错的人如何处置,许诺却没有说,只是留个世人一个令其不寒而栗的笑容。

施政以来,凡是公然违抗法令者,无一例外全部离奇消失,久而久之便再没有人敢做那出头鸟了。

有人曾问为何那些九境上,十境的大修士不出手反对呢?当时的许诺半开玩笑地回答道:“老不死的都惜命。”

老而不死是为贼。半只脚跨出九境达到九境上,或是勉强半个身子挤进十境门槛的修士无一不是盗窃天地气机的苍髯老贼,这般只为修道长生的贼子岂能为了后辈的证道长生而甘于付出?一毛尚且不愿拔,又怎么可能以自己的身死道消去换一个来日方长。

北境违法修士的生杀大权,都在许诺一人手中。不过前些日子他竟然提议让别人来接手这个位子,理由是卑职年老体弱,不堪重任。

可那瘸子不过才不惑之年而已。

今日放到朝会来讨论接任人,压根就没有结果。这大旭朝堂之上还真找不出一个能胜任或是敢于接任之人,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这个看似位高权重的香饽饽,其实就是一张催命符,一张去见冥君的凭证。

这山上修士那个是逆来顺受的脾气,大大小小数十余座宗门,表面上对许诺毕恭毕敬,阿谀奉承,但背地里那个不是想食其肉,寝其皮。所以这件事一点都不重要,因为不会有结果,最后一定是那许诺重新掌权而已。

大事商量完,基本上就是一些平常事,如税收,官员调度之类的事。萧衍听得有些困倦,摆了摆手,身侧服侍左右的大太监扯着嗓子,声音尖锐道:“退朝!”

过了卯时,便是辰时了。

再过两个时辰,就是启程去往北境的吉时了。

听说北境正在整改,也不知进行的如何了。大多人都会觉得张允执做的很着急,好似恨不得将那腐烂的树根彻底铲除,但他萧衍知道,关于这件事那位远在北境的镇北老王爷其实已经计划很久。只不过毫无征兆,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而已。

大旭御书房,许是太累了的皇帝陛下轻轻靠在椅子上,好似睡去,却又好似醒着。直到一位头顶凤冠的华贵妇人为其极慢极轻地盖上一张略显破旧的毯子,这位帝王的呼吸才变得均匀流畅,真的睡去。

大旭国母,当朝皇后,蹲在一旁轻轻拨弄炭火,使得炉火不至于太过旺盛,不冷不热,一切刚刚好。

就像男子不经意地翘起嘴角,女子不经意地扬起柳眉,一切都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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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过,午时已至。

镇北城三公子张璟,张麟熙着便服,佩玉带,骑着一匹红鬃烈马过长安街至正阳门外,下马行叩拜大礼之后,接过皇宫四大太监之首,掌印太监徐禄手中的绯红官服,重整衣冠后至太华宫迎娶长公主。

太华宫内,长公主萧若君头戴九翚四凤冠,身穿那以云州锦缎为料,琼林宗金丝为线,且绣成凤鸾腾飞之图案的浅红色嫁衣,最后由大旭太后亲手为其披上那同样绣着鸾凤的红色盖头。萧若君轻轻挽住太后的手臂,祖孙二人缓缓至宫门之外,这位全天下地位最为尊崇的老妇人满脸笑意,望着自家后辈走入那顶可以算作“前无古人”的花轿之中,不禁湿了眼眶。

前后左右共计三十二人共舁之,正后方有六十四人分列两侧,掌蜡提笼者二十人;头插金银钗,执花篮的男女童子共计八人,有执方形扇子者八人,执圆形扇子者八人,再有抬长箱者共计十人。最后十人,装束各异,有人白衣执剑;有人披甲佩刀;还有人袈裟,道袍,青衫持古卷;还有人头戴高冠手捧异兽;还有人临空而立,神色肃穆;再有人尸坐如神明,乘云而行;更有黄衫小童,规规矩矩地跟在人后,小童身侧是一位身背无锋之剑的游侠儿。

鸾轿之前也有六十四人分列左右,骑马而行由皇十四子萧韵领军的大旭骑兵三十二人,无一不是久经沙场,于国有功之军中重将。而后有八人手捧皇册紧随其后,皇册之上所记或大旭宗法,或天下儒礼;后亦有八人手捧花纹各异的瓷罐,罐中放置着八颗颜色各异的种子;再有八人身披医者白衫,单手托举药匣,无一不放有名贵之草药;最后八人手持琉璃宝盏,盏中不放灯油,而是各自搁置一枚铜钱,铜钱正面都刻着旭日东升四字样式,差异在于字体不同,而反面则是各式兽文,或龙或凤或狮或虎,或鱼或鸟或犬或猫。

皇十四子胯下一只金睛万里烟云兽,走在这百余人之前护送皇姐至昭阳殿奉礼。

同时而至昭阳殿的公主与驸马两人再一同携手至阶前听旨。贵为四大太监之一的督礼太监李福,扯着嗓子将那圣旨上的一个个字眼送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旨意宣读完毕,张麟熙与萧若君一同叩首谢恩,起身后再由长公主生母陈氏送女儿回轿。身着绯红官服的张麟熙重新上马走在那萧韵之前,领着身后百余人共赴北境。

出了皇宫正阳门,作为随行护送的两位使臣一左一右随行在驸马爷身侧。左侧是那位军功仅次于镇北王与南安王两人的大旭万人敌温候;右侧自然就是那位自请相随的大旭谋臣许诺,许瘸子。

两人对望一眼。得,还是谁也瞧不上谁。

沿着长安街出了京都城后,随行其后,妆容各异的十人联手在九霄之上架起一座直达北境南山城的虹桥,百余人缓缓登高,白云相伴而行。

远远望去,飘飘乎如遗世独立,不是仙人胜似仙人。

走在这般仙人神通之上,不消一日光阴便可抵达北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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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镇北王府。

端坐在王府大厅主位的自然是老王爷张允执,左右两侧坐着北境三州十六位最为位高权重的文武官员。

文官居右,武将居左。

原本醒来之后便要跳脚骂娘的孙玄,再听说此次送亲队伍中竟然有那许瘸子随行,便暂时搁置所有,安安静静地坐在了文官首位上,而后七人则是各个州道的经略使。

武将方面则是以骑兵统领肖老将军为首,而后依次是步军统领岳尧,巡守司副统领邓岩,东北边军统领曹殇,镇北城城主刘思危,朔方城新任城主谢必安,虎豹营主将林鹿,以及唯一一位女子百夫长姜溪棠。

相较于北境文官,这些武将之名放在大旭的任何一个地方也是能镇得住的。所以除孙玄外,北境诸多文臣在单独面对这些武将时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孙玄怒其不争,曾将北境所有文官都大骂一通,甚至包括那位生财有道的刺史大人王有道,更是将其称为王吃屎。闻言后,稍稍流露出笑意的那位管理漕运一事的李大人,更是遭其破口大骂,他吃屎,怎么你还要分一杯羹?或者说想喝尿不曾?

有了一位王吃屎,再来一位李喝尿。

此刻坐在文官首位的孙玄瞧着“自家人”一个个的窝囊表情,再看看对面那些老东西一个个的“趾高气扬”,孙玄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上去一个给一巴掌。

天下读书人,或者具体一些,说是求官的读书人纵然曾经被人打弯了脊背,难道就不能再挺起来了?你们哪来的脸骂我孙玄,先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么混蛋模样。

瞧着孙玄气急败坏的模样,老王爷轻轻扬起嘴角,然后开口道:“诸位,京都城那边的阵势好像很气派啊。”

骑兵统领肖毅老将军嘴角微微翘起,面露不屑道:“比我北境军卒相差良多。”

孙玄偏偏要唱反调,阴阳怪气道:“我看未必。要不然老将军带着八百军卒去撞阵那虹桥?也好给在下长长眼,看看我北境军卒与那京都手笔谁更气派些?”

“我怕弄瞎了你那双狗眼。”老将军回以颜色。

谁知孙玄哈哈大笑,无赖道:“眼是狗眼,嘴就是狗嘴了,说的话那就是狗话了,老将军能闻狗语,属实气派!”孙玄还故意对其竖起了大拇指。

肖毅冷哼一声,将头撇向一边,懒得理狗。

岳尧笑道:“好狗不叫,恶狗咬人啊!”

孙玄闭口不言,一只手拖着下巴,眼神古怪地盯着这位步兵统领。

回过神来后,自知吃瘪的岳尧重新靠在椅子上,懒得再多说一句。

老王爷笑道:“人家京都城已经见礼,接下来该咱们北境还礼了。”

武将末位的姜溪棠轻轻拍手,有两位剑客提剑入内。这位百夫长站起身,恭敬道:“启禀王爷,这两位是五公子早就选好的人,可以帮忙以剑气续接虹桥至长平城。”

老王爷摇摇头,道:“长平到此最快也要三天,按照早先定好的成婚日子自然是来不及的。”

要说骑马打仗,这群武将们自然一个比一个厉害,可要说到这仙家术法上,倒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是也。当然这些文官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天下读书人大致有这样两条道路,一治学修行,克己复礼而成圣;其二以智谋官,位极人臣以称王。天下文官大体上都是选择得第二条路,修行一事虽说不至于丝毫不懂,但也算不上如何精通。若是那些境界修为在七八层楼的儒家修士,动辄牵引虹桥至朔方城并不算什么难事,只是要费些力气而已。

朔方城城主谢必安起身后,以江湖人的方式抱拳一笑,道:“王爷,咱们长平城往北,朔方城往南不是有座儒家书院吗,不知能否让他们搭把手?”

孙玄靠在椅子上,笑道:“您这城主当的不上心啊。前些日子,咱们王爷为了保住另一位儿媳妇可是将那书院山主随意打发了,你觉得人家如今愿意帮忙?!”

“哟,咱们孙大人在啊。刚才在下还纳闷呢,心想着怎么看不见人呢?”谢必安故意低着身子,坏笑道。

对于孙玄来说,此生唯二算作美中不足的所谓憾事一是从未胜过京都许诺,第二便是这不足六尺的身材了。

孙玄双手拢袖,向前抬了抬身子,笑眯眯道:“都说狗眼看人低,谢大人这双眼怎么净往高处瞧呢!”

“地上腌臜之物太多,总盯着怎么成呢。”谢必安回以微笑,心中暗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老子还是不亏。

心情愉悦的肖毅肖老将军笑道:“说了半天,孙大人有何高见啊?!”

孙玄没好气道:“皇上不急太监急。”

一众文官顿时神色肃穆,齐声道:“孙大人慎言!”

关于这个七个字是极有讲究的。昔日尚未放权于山下王朝的儒家,可以算得上是整座天下的执牛耳者,身为儒家开创者的那位老夫子更是名副其实的山上皇帝。当时儒家的某些读书人真的是将书读进了狗肚子,不谈学问治世,反倒学起了后世官场那一套。君子贤人泛滥,猪狗之辈藏匿其中,狐假虎威之人不在少数,读个一两本书便夸大其词说自己是某某书院君子,当真是不懂得何为礼义廉耻。

百姓将其比作山下宦官,污言秽语骂了儒家整整一个甲子。身在天外的述圣公不得已重返人间,亲自着手开始整顿儒家。十二座学宫的各位祭酒因此被贬者足有半数,各自去往极北苦寒之地面壁思过。虽然有所好转,但仍旧是一滩烂泥。数百年积累的弊端岂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直到儒家另一位圣人横空出世,这种局面才开始有所改变。

在此之前,可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惨淡下场。天生压制水族的东海鲛人之中,有一位修行者横空出世,因一己私欲,毅然以无上神通改变东土诸多河流走向,严重影响一地气运。其人甚至联手天幕之上的一位道门掌教公然窃取龙族先辈的遗骨,用以改天换地。而此时尚在人间的老夫子竟然选择冷眼旁观,无论是儒家内部的腐败,还是道门掌教的借机生事,老夫子皆是全然不管。

陪祭儒家文庙的七十二贤,有一人与中州剑宗借来三尺青锋,愤然远游东土。

遇水出剑,打碎无数大渎河床,后于东海畔亲手斩杀那道门掌教的一位记名弟子。更不惜以自身大道为代价将那鲛人修士的肉身直接送往冥府,让其生生世世不得轮回,再将那人魂魄斩的七零八落,又以水法镇压于各处山根,永受罡风折磨之苦。身为读书人,更是陪祭文庙之人,出手竟如此狠辣,着实令天下人震惊。

小说家中有位极善写那野史杂闻的年轻修士对其渲染无数笔墨,大书特书改成一个个脍炙人口的小故事,编撰成册,书名就叫皇上不急太监急。

儒家五圣之一的述圣公不得已出面“请”那人到儒家文庙著书,凡在天下流传的那本小说,责令山下各大王朝尽数销毁,一时间大骂儒学之声,如浪潮般涌起,更是推动了之后的儒家放权山下王朝一事。所以这件事便几乎成了儒家的一道疤痕,之后便也没人敢那这七个字开玩笑了。

所以孙玄的话,的确需要慎言。

孙玄只得无奈地摆了摆手,然后转移话题道:“咱们三公子娶媳妇,当爹的都不着急,都该成亲了才想起来去找我们,你觉得这种事还用我们操心?过来撑个场子让京都看看就行了,哪用得着你我费力。。”

“你才是那个真不着急的。”老王爷笑道。

孙玄扯了扯嘴角,无所谓道:“又他娘的不是我儿子娶媳妇。”

肖毅好意提醒道:“你连个媳妇都没有呢。”

这次轮到孙玄懒得搭理对方了。

老王爷率先起身,随后众人跟着站起,只见这位已然知天命的老人,走到门边,望着渐渐收敛的雨势,轻声道:“春日已来,睡虎当醒。”

孙玄随声附和道:“虎啸朔北,震慑八方。”

老王爷心中默道,起。

朔方城骤起一道白光,上穷碧落,下至黄泉。蓦然在天地间大放光明,光耀三州。白光之内无数道剑影闪过,纷纷涌出,直指南山城,与那虹桥相连,化成一座气盛更为恢弘的金色廊桥,横跨北境三州直达朔方城。

事先多少知道些内幕的孙玄,望着天空中的金色光芒内心亦是无比震撼。

君子藏剑,待时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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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槐柳序之中,七公子张麟轩枕着李子姑娘的双腿已然安睡了良久。

当天地间白光骤现时,张麟轩猛然惊醒,满头大汗。不知梦中见到了什么,竟然令这位少年公子仍是惊魂未定,甚至于不敢去多做回想。

一旁的李子姑娘被自己少爷的这般模样也吓得够呛,急忙询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张麟轩满眼惊慌,急忙将眼前女子搂入怀中,好像害怕下一秒就会失去她一样。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言语。

李子姑娘抱住张麟轩,轻轻在他身后拍了拍,柔声道:“好了好了。做白日梦给自己吓到了吧,真没出息。”

脸朝着门外的李子姑娘,抬头看了看天空,金光熠熠有些耀眼。圆脸姑娘笑道:“公子,好大一座桥啊,好……美的一把剑。”

张麟轩松开手臂,转身朝着女子的视线望去,果然有一座金光闪闪的廊桥,高悬于天。

桥底悬着一柄金色长剑。

那柄剑,剑意极为古朴,张麟轩突然感觉有些莫名的熟悉,就好像见到了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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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天上月,湛湛岩下水。

水月相应,远游人大概总是在思乡。

腰悬酒壶的剑客半跪在溪边,擦净那一身血污。

陪伴自己三年之久的那头毛驴,躲在身后不远处的树丛里埋头吃草。这只颇有灵性的坐骑会时不时瞥一眼那个受伤极重的所谓主人,然后学着人的模样摇头叹气。

重新整理好衣冠的高大剑客不禁哑然失笑,那头驴子的所有心念,剑客可谓了如指掌,为我感到不值?不需要的。剑客只是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明月皎皎思故里,奈何故里不思人。

鞘中剑已然尽毁,剑客便干脆连剑鞘一同丢进溪水中,任其被流水淹没。

牵上毛驴,剑客准备北上了,在东土已经逗留数月,也该是时候离开了。

下山的途中,剑客注意到有个瞧着大概八九岁的样子小姑娘好像一直在目送自己离开。

一身蓝色留仙裙的小姑娘蹲在树墩上,双手捧着那肉嘟嘟的脸颊,眼神无比清澈的那双眼眸,如星辰般闪动。若是旁人仔细瞧瞧,就会发现那双眼眸其实各有春秋,左眼里含着有一抹似冬雪般的洁白,右眼则藏着一丝如鲜血般的绯红。

蹲在树墩上的小姑娘一直都在盯着这位身材高大的青衫剑客,几次想跟他挥手打声招呼,但又总是悻悻然地缩回手去。

腰挂酒壶,背带斗笠,身后还有一只灰色的小毛驴,行走在山野之间,这样的人,应该就是那些话本小说里所描述的江湖侠客了吧。嘟着嘴,小姑娘若有所思。

什么义薄云天,什么快意恩仇,小姑娘懂得多着嘞。

精怪出身的小姑娘似乎并没有寄希望于这位侠客大哥哥能够看见自己。除了她有意遮掩自己的气息外,早年间此地的山神老爷更是特地用山水灵韵为小姑娘画了一道护身符,凡夫俗子根本无法察觉,山上修士也是难以窥探,但对于剑客来说这般符箓有些太不入流。

从前每逢有人路过,小姑娘总会现身和他们打招呼,不过那些人很奇怪,要么大喊大叫,逃之夭夭。要么嘴上嚷嚷着些奇怪的言语,说是要斩妖除魔,然后……然后就是直接被山神老爷给扔出山岳辖区。所以渐渐地小姑娘也就不怎么和陌生人打招呼了,免得给山神老爷惹麻烦。

小姑娘一想到这里,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小脑壳,笑容灿烂道:“哎呦喂,谁家小姑娘这么聪明呀,都能想得到逃之夭夭,故作高深,斩妖除魔这样的文绉绉的词哩。”

小姑娘自问自答:“还能有谁,就是我呗,那么多书可不是白读的哩!”

剑客没有去打扰小姑娘的自娱自乐,只是笑容和煦地望着这只不太明白自己身份的小精怪。小姑娘也没有选择现身去打扰这位侠客大哥哥,只是以手指临空而书,轻轻地写下了十六个字。

山河远阔,星汉灿烂,往后江湖,一路顺风。

颇为欣赏自己书法的小姑娘,满心欢喜,跳下树墩后学着那山神老爷的走路姿势,双手负后,开始了自己一整天的巡山之旅。

以山水灵气为墨写就的十六字,本该在风过之后便消散于天地,不过却被剑客随手收入袖中。

本该就此离去的剑客忽然转过身,朝着那小姑娘的背影,抱拳轻声笑道:“山高水远,日月皆明。江湖一别,日后再会。”

此地间的一座山峰骤然拔高数百丈有余,竟比那原先主峰还要高峻;且河床愈深,河流两岸渐宽,源远流长,水运浓郁;此地日月精魄更顿超世间的一般福地,比那以日月精魄之纯粹著称于世的曦月福地还要犹有过之。剑客方才清洗血污之处更是长出一棵三寸高的树苗,其周围更是有无数剑气萦绕。

心情极佳的青衫剑客,拔剑出鞘,御剑至白云间,看着那小姑娘一路安稳地回到自己家中。

骤感山水气运变化的此地山神,顾不得山神离山后所带来的诸般压胜,径直飞入云端。与那剑客见礼后,这位面容苍老,金身早已腐朽大半的此地山神,不禁勃然大怒,厉声呵斥道:“不知阁下是哪里来的修士,怎敢随意搅乱一方山水气运。”

端坐云端剑客缓缓开口道:“此地方圆数千里,大小山水神祗总共七人,除那离我极远,纵使发觉也赶不过来的三人之外,还剩四人。山神两位,河神两位,但却偏偏只有你敢扛着那天地压胜赶过来,所以这桩机缘也就该是你的。那座尚未命名的新主峰,现在便属于你了。不过那条河你不要碰,那株树苗任其自然生长就是,也不用你照顾。”

不解其意的山神老爷,紧皱眉头,双袖里的山水元气不断激荡,显然是做好了一战的准备。儒家有明文规定,山河气运任何人不得已任何手段随意更改,违令者,必会受到文庙严惩。身为镇守山河之神灵自然需要维护一地山河气运的稳定,若是放任他人随意更改,岂非是要天下大乱。

剑客有些无奈地挠了挠头,似乎也觉得自己这么干有些不妥。老师曾说,莫要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更不要以为了他人好借口,便可随意行事。好心办错事的好心,终究还是算不得如何好。

儒家先师也曾有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那么己所欲,就可施于人吗?一句为了你好,当真会有多好?究竟会不会适得其反,谁知道呢。你愿意给的,别人就必须要收下吗,世上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个道理,剑客想不明白。

不过此时此刻,有点尴尬。

剑客轻声问道:“你不想修复金身吗?”

瞧着眼前青年的窘促模样,山神便主动撤掉一身元气。既然是个有善心愿意讲规矩的修士,有些话便可以说。苍老的脸颊上流露出一丝笑意,平静地说道:“儒家文庙有规矩在先,纵然机缘比天大,太白山还是不能收下,还望你就此收了神通,老朽替山中生灵多谢阁下好意。”

已然无剑的剑客,伸了个懒腰,笑道:“你放心收下就是,儒家那边是同意的。若是不信的话,我把那位述圣公找来证明一下?”

瞧着对方那犹有疑惑的神色,剑客忽然朝着西方大喊了一个名讳。

“阁下慎言!”生前本是读书人的此地山神自然是不会允许别家修士直呼儒家圣人名讳。

剑客无奈地摆了摆手,儒家的弟子门生还是这个德行,也罢,随他去吧。

就在此地山神将信将疑之际,有位来自远方的儒衫老人已悄然而至。对剑客见礼后,不禁往云端之下瞧了一眼,此番山河景象,真是不凡。这般类似浑然天成的造物神通,可谓令人叹为观止,世间能造就此等手笔之人不过一手之数。

儒衫老人以心声对着那尚未察觉到自己的此地山神轻声说了几个字,登山封正去吧。山神尚未回过神来,就已然被那剑客扔到了那座新主峰的山脚处。

山神封正需要自行开辟山道,渐渐登顶,其中磨难机缘全凭自身造化,剑客与儒衫老者都可以帮忙,但碰巧的是二人都不愿为之。

云海之中,老人对着剑客笑道:“自南海一别,已有数年,再见故人,别来无恙。”

“拖你们家老头子的福,日子还算不错。”

老人笑着不说话。

“你来这不会就为了看我一眼吧?”

“如果您愿意谈,就不光是见一面了。请你喝顿酒又有何妨。”

“喝酒容易误事,还是算了吧。有事你就问,我捡能说的说。”

老人随手一挥隔绝天地。

山脚下迟迟不愿登山的山神老爷,思量许久方才真正迈开步子,临登山前不忘对着云端恭敬一拜。

神色不知为何有些落寞的剑客,重新寻到毛驴,就那样悄无声息地下山了。

剑客忽然想到一些事情,脸上忽然有了笑容,那个小姑娘会不会又在看话本小说呢。本想着以那掌观山河之神通瞧一眼小姑娘的剑客,又忽然记起来了一句话:非礼勿视。

其间最美的期许大概就是来日方长,有缘再会了吧。

这座人与人,时时可以相遇的江湖应该尽可能地多出些别样的美好,没必要互相戒备,每个人拿出一份真心,这座江湖或者说得更大些,整座人间是不是都能好些呢。互相携手共进,进而拉着整座人间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当年的先辈们尚且愿意拉着整座人间不断向上,如今的后辈们做不到吗?

这狗日的天下,可能还真的做不到。

你过得好,我未必开心;你过得不如我,我暗自窃喜;你过得生不如死,我冷眼旁观。

这座人间除了偶尔的人心暖阳外,还是那么令人失望。

远处那些窃窃私语,打算窃取如今天地机缘的其它山水神祗,骤然停止了最后一次的收纳山水灵气。

因为剑客以双指挥出了一道剑气。

片刻之后,那些本该就此消散的山水神祗竟然重新凝聚身形,然后慌忙逃窜。

剑客眉头微皱,本该离去的老人笑意盎然,后者缓缓开口,道:“虎为林中之王,可猎杀百兽。你我这般山巅之人要做的不是睁眼便杀人的睡虎,而应做那有博爱之心,看护山林之虎,林中生灵皆可在规矩之内,自由生活。心有恶念者,也有活着的权利,你我怎可轻易决定一种生命的随意消亡。”

“这世间是好是坏,应看来日而非今朝,今朝好未必来日好,今朝坏未必来日坏。就如你我先前所言,静待明日就是。老虎打盹是为了休息,而不是积攒怨气,世间总归有些人会是希望的火种,进而点亮暗室残灯。”

道理什么的,剑客自然是听不进去,瞧着老人藏在身后的那只手,问道:“袖子断了吧?”

老儒生置若罔闻,神色平常。

剑客又补了一句,道:“很疼吧。”

心中骂娘嘴上不说的老人,咬着牙,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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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屋子里,只摆放着一场长桌,两侧共放着十二把椅子。陆陆续续有人走进,坐满了十把椅子。

长桌的尽头则坐着一个身披黑裘的男人。男人抿了一口桌前的茶水,淡淡说道:“有些事,以后他做主。”

“我觉得他不适合。”有威严嗓音在男人右侧第三把椅子处响起。

有狐媚女子偏偏要唱反调,言语浪荡道:“怎么不合适了,年级轻轻,身强力壮,多好。总比某些人老了不济事强吧。”女子朝着男人的方向歉意一笑,道:“我没说您。”

男子笑着摇摇头,“无妨。”

原本嗓音威严之人,忽然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担不起这个担子。”

男人站起身,双手撑在桌上,双眸在两边扫视了一下,众人不由得打了一身冷颤。以心生相互言语道,老虎醒了,就别撩拨虎须了,免得一不小心,就死了。

男人嗓音平淡,却极有力量,“我来是通知你们,可不是在与诸位商量。”

“不服气的,忍着。”

男人说完最后一句话,直接拂衣离去。

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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