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筝不解的望着莫无欢,为那古怪的残疾人?不由问道:“这话什么意思?为何不等回到千月亲自问他?”
莫无欢一双清目被油彩遮掩,只能看见眼底清冷如雪的眸光,微微一抹迷惑不解,他很少有这样的神情,因而让慕云筝更加好奇,忙问道:“无欢,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莫无欢眸光一敛,轻轻摇头,淡淡笑道:“我只是在想,印象里那血莲花的玉珮,是母后亲手为我带上,只是奇怪的是,记忆中母后的脸却是模糊的,我记不得母后的五官样貌,只记得她素手纤纤,眸光温柔。”
慕云筝秀眉微蹙,轻声问道:“你是怀疑那残疾人与你母后有什么关系?”见莫无欢点头,她不由又道:“等我们回了无虞,你或许可以问问皇上,你常年在外,有些事或许不知,他却与母后一起多年,想来许多事情多少应该知道一些。”
“说起来,我一直好奇,你为何一出生就被送去云中天宫修行?”慕云筝想起当初他提起云中天宫时的神情,不由眸色一沉,关于他的过往,她早就想知道了,可偏偏一直没有时间,事情又接连不断,竟一拖再拖,到现在也没来得及问上一问。
“你知道为何我其他兄弟都是‘惊’字辈,我却并没有遵从么?”莫无欢一边透过台上的幕布缝隙往外瞧着,一边不经意道。
慕云筝微微一怔,是啊,她从来没细想过,不过如今被无欢一提醒,顿时疑惑道:“为什么?”
莫无欢浅浅勾唇,脸上一抹无奈:“因为我从一出生就体弱多病,母后说‘惊’字恐怕于我不利,不如取名无欢,与姓连在一起便是莫要无欢,一生喜乐之意。”
慕云筝恍然大悟,原来无欢的名字是这么来的!想到无欢的母后曾经那样在意他,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母亲,不由轻笑道:“母后她一定很爱很爱你。”
提及母亲,莫无欢似被触及了心头柔软,唇畔笑意清浅,连眼色都柔软几分,语气更是微微几分痴迷:“是,母后她极爱我,所以才会在玉珮上刻上‘千重山水,万莫无欢’的字样,也是期盼我能即便经历千万磨难,亦能安然无恙,就连这‘安康王’的封号,也是母后一早向父皇求来的,说等他日我分封为王时,便以此作为封号,可是她却没能等到那一天。”
莫无欢的语气忽然微微一沉,眼底迸发出一抹仇恨之光,这目光慕云筝并不陌生,早在当初莫无欢第一次瞧见她拿出那血莲花玉珮时,也曾露出这样的神光,受伤愤怒,与他往日的淡然镇定大相径庭。
她下意识的握紧他的手,她并不知道当十年前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磨难和悲痛,以至于时至今日只要稍微触及,便令他这般抓狂,她也不想追问,因为她不想他再次去回忆那痛苦的一刻,她更愿意用她的爱去温暖他,照亮他,安抚他。
莫无欢却似明白她的心疼,不由眸光一转,随即恢复了淡然清冷的眸色,轻声道:“我没事。”他顿了顿,又接着道:“只是即便这样百般呵护,我的身体还是与母后的期盼背道而驰,一日不如一日,最后实在无奈,母后便将我送去一个遁世修行的世外隐宗,让我在那里修行,强身健体。”
“师门门规严格,我这一走便是十五年,之后便再也没能见上母后一面,而且为了保住性命,我只能用特殊的方式修习宗门秘法千祭雪,多少也有些不好,到现在我也不能记得母后的容貌,即便对着她的画像,我也全然没有一丝印象。”
慕云筝微微讶异,没想到他现在看上去如此强大,原来也曾体弱多病,命在旦夕,听他说修习的武功有不利之处,不由担忧道:“那你不要再修习那个什么千祭雪了,万一哪天你再把我忘了怎么办?”
莫无欢不由勾唇一笑,伸手轻点她的鼻尖,安慰她道:“千祭雪的危害,我现在已经能够控制,只要不受到致命伤害,不会再出问题的。”
不受到致命伤害就不会出现问题,可是当时无欢却把与她相遇的事忘记了,是不是说明十年前他正是受到了致命的打击呢?
不等她再细细询问,那戏台前的宾客席却安静了许多,她透过幕布的缝隙偷偷往外打量,便见一个身体发福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黑衣素服,身边跟着几个同样深衣素服的夫人侍妾,来至席间,便径直先去跟慕容傲天打招呼。
她不由低声问道:“你刚才还没回答我呢?为何要来趟这王员外府上的浑水?”目光却一直盯着慕容傲天,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异常。
莫无欢淡淡道:“那人曾对墨痕说过,他叫孟寻,是慕容傲风亲自把他关在樊城大牢内的。依照慕容傲风的聪明机智,他必然猜定我们带着这么多人无法立刻离开,只能先找地方隐蔽躲藏,而梨园便是最好的藏身处,这人员众多的丧礼上也最容易鱼目混珠,以他之机敏,怎么会放过,必然要来查上一番的。”
慕云筝了然的点点头,若论权谋,她当真没法跟无欢、慕容傲天兄弟他们这些人相比,他们这些人脑子好像跟普通人不一样,多生出一片论定权谋的区域。
所以她干脆也就不想了,直接问道:“那一会慕容傲风不来或者来的晚些怎么办,当真要粉墨登场,登台献唱么?”
莫无欢眸光淡定从容,似乎早就谋划好了,胸有成竹道:“你不必担忧,这一出戏你演得是武旦,你只管上场舞刀弄剑,后台会有人替你吟唱,你只需配一下口型即可。”
慕云筝眸光一亮,眼底似被一块不经意的碎石子激起湖光粼粼,只要想到一会能上台表演,她多少还有些兴奋,随即不由又问道:“那你呢?你会不会上台?”
莫无欢扬了扬手中一个小酒壶似的却有着许多孔的东西,沉声道:“我在边上吹埙。”
慕云筝眼底精光闪闪,不敢置信的望着莫无欢手中的埙,惊喜道:“你竟然还懂乐器?”随即却又眸色一黯,失落道:“第一次听你演奏,竟然是吹给那么多人听!”
莫无欢红唇轻勾,为她微微的醋意浅笑,忍不住将她揽进怀里,在她耳畔低语:“等这次回去,我便只吹给你一人听,不过那时不吹埙了,埙的调子太过凄凉,我给你弹琴吹笛,好不好?”
慕云筝顿时眸光熠熠,澄澈空灵的眸底,好像漆黑夜空缀满万千星光,欢喜道:“你说话算话。”
莫无欢紧紧握住她的手,用温柔缱绻的拥抱代替回答。
戏台前,王员外在悲伤致辞,感谢来宾,冗长的悲伤诉说将众人听得昏昏欲睡,直到他说接下来请梨园登台唱戏,这才提起了众人几分兴趣。
忽然一阵打板声起,鼓点狂敲,台上忽然上来两队人马,一队银衣铁甲,个个是精壮儿郎,一队红袍战马,个个是女子巾帼,在两队人马之前各有一名主帅,一个英俊倜傥,修身玉立,一个五官秀美,英姿飒飒,两队凛然对立,一副剑拔弩张之势。
这出戏的名字叫《薛郎寻妻》,讲得是一个薛姓的将军跟一个沐姓的女将军相杀相爱的凄美爱情故事,两人虽暗生情愫,奈何国家对立,只能拔剑相向。后来几经波折,两人终未能有**成眷属。女将军被人陷害入狱枉死,为了不让爱人伤心,便传出流言,说要隐退江湖,再不问朝堂世事。薛姓将军最终也放弃功名,决定天涯海角寻找爱人,却注定要一生孤独。
慕云筝红衣战袍,英姿飒爽,俏立在舞台中央,眉目傲然自信,神采飞扬,望着对面银甲战衣的男子,微微失神,她暗暗想,若是对面站的人是无欢该多好,随即却又否定,不好,若是无欢,她与无欢岂不要相爱相杀,太残忍,她要与无欢恩爱白头才是。
不过无欢找来跟她对戏的这个男子,扮相实在不错,虽然脸上也画着浓重油彩,可往那一站,身姿卓然,目光清俊,更难得的是浑身都散发出一种温润谦和之气,若不是他银甲战袍,手中持枪,她觉得他更像是陌上公子,温润如玉。
而对面的男子亦望着他,清俊眸光含淡淡情意,望着对面女子红衣烈烈,姿态妖然,浑身都散发出明媚热烈的活力,好像一团火,灼灼燃烧,又像一株曼珠沙华,蘼丽妖娆。
他不由眸色微垂,掩去眼底那一闪而逝的落寞,从几何时,她还娇俏刁蛮婉若精灵,如今却仿佛精灵化仙,浑身都散发出潋滟风华。
戏台边上,莫无欢清冷的眸光,轻轻落在那银甲战衣的男子身上,清目微敛,隐隐一抹疑惑,他衣下的手轻轻示意,顿时台上鼓点疾响。
两军对垒,豁然交锋,一阵短兵相接,红衣女子手中持枪,直冲那银甲战衣的男子而来,男子举枪相迎,却诸多留情,显然不忍下杀手。
莫无欢的眸光越发阴沉,就连薄唇也不由紧紧抿起。
场中的故事却在进行,女将军受伤,被男将军带回,却终究不忍害她,将她放走。然后画面一转,两人再度交锋,女将军设下陷阱,布下天罗地网,男将军明明知道是陷阱,却依然只身犯险,台上便有如下对话。
“你、你……怎么是你?”女将军满目震惊悲愤。
“因为是你,我不敢、也不能不来!”男将军语气温柔深情,眼底是无怨无悔的痴情。
“你明知道我不能放你走,你可能会死!”女将军眼底滑过浓浓悲伤。
“即便如此,我也要来,我曾说话,要你平安,即便这平安,要我用命来换!”男将军言辞铿锵,态度坚决。
慕云筝微微一愣,虽然这话不是她亲口所说,但是她却能感觉到男将军那赤诚热烈的真情,不由暗暗赞许,无欢找的这个男戏子还真是不错,演得这么投入,害的她差点都要入戏了。
她身后不远处,莫无欢油墨下的脸色却有些难看,他几乎可以断定,台上这男子根本不是他之前安排的那人,不由微微敛了眸,凝神细思,眼光始终盯着那银甲战衣的男将军,似要用这凛冽的目光看出他是谁来。
故事还在继续,转眼间两人坠入爱河,却面临着两国战事再起,不得不再度分开,站上了对立面。然后当双方交手,才知道这是一场阴谋,原来男方的国家知道了两人的私情,欲利用男将军扣破对方国门,为了不让男将军为难,又不背叛国家,女将军欲自刎,男将军不顾众人反对,背叛国家救走女将军。
莫无欢望着男戏子揽住慕云筝的腰,欲将她拥进怀里,衣袖下的手忍不住重重的握紧。
他的身子甚至已经起了起,却忽听有人急报:“老爷,有人在府外拜见,说是来参加大少爷的丧礼,这是拜帖。”
众人正看到精彩处,却蓦然被人打断,委实有些扫兴,场中的奏乐一停,戏也不由停了下来,慕云筝下意识闻见要上前来拥抱自己的男子,浓重的油彩味道下,一抹淡淡如水的雅香,清如竹,芳如兰,隐隐觉得似乎有些熟悉。
听到有人来报,她下意识离开那戏子的手,抻着脖子往台下望去,只见王员外接过拜帖,打开一看,随即脸色一白,眉头紧皱,下意识起身,来到慕容傲天的身前,低低在他耳边一阵细语。
不知道王员外说了什么,慕容傲天脸上微微露出讶异的神情,随即却又魅然一笑,幽幽道:“既然顾南王给你这么大的面子,哪里有拒绝之理,还不快请进来。”
那王员外听他这么一说,不敢迟疑,忙亲自去府外迎接,没多大一会,慕容傲风随着王员外缓缓走来,一身灰衣随着他的步伐轻拂摆动,荡出优雅的弧度。
慕云筝瞧着那远远走来的灰色身影,蓦然心头一惊,这不是茶馆里遇到的灰衣人沐风吗?不由暗道:乖乖,还真是缘分,这里都能碰上!
又听慕容傲天刚才提及来人是顾南王,不由微微一愣,灰衣人竟然就是顾南王慕容傲风!她不由暗自懊恼,暗骂自己愚笨,竟然没有猜到。
他自称沐风,正是取了慕容傲风的首尾两字,他能让茶馆肆意宣扬虚假消息,又能对樊城县令呼来喝去,当她提出要拜见顾南王时,他能毫不犹豫、言之凿凿的答应说三日后为她引荐,不单单是因为他是顾南王的亲信,而是因为他正是顾南王本人!
莫无欢却在望见那灰衣人的身影时,眸色深沉,这个身影他见过,当初他假装误中埋伏,误入沧涂大军的箭阵失踪,随即去了沧涂大营,想取下诸将帅的人头作为千月帝的祭礼,却被突然出现的高手阻止,不得不放弃,只取了主帅的人头回来,那个高手就是眼前的灰衣男子!
原来是顾南王慕容傲风,难怪能让他也觉得有些棘手,他不由微微打量着慕容傲风,暗暗盘算今日要想抓下他能有几成把握。
“哎呀!五弟,真没想到,你竟然也来参加王员外大公子的丧礼,怎么不早说呢?否则咱们兄弟也好结伴而来。”眼看着慕容傲风走过来,慕容傲天忽然起身,略做惊讶道。
慕容傲风脚下一顿,是真的有些惊讶,他倒是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碰到慕容傲天,随即便也了然,只怕这王员外府上,就是慕容傲天在这樊城的一个落脚点。
随即他浅淡一笑,恭敬道:“真是没想到,三哥也会在此,我还以为你必然不喜欢这么沉重的事情,所以也未曾相邀,三哥勿怪!”
慕容傲天亦淡淡一笑,忽然凑近慕容傲风耳边低语道:“我呀,其实是奔着这梨园的戏来的,你也知道,三哥我没什么爱好,只喜欢听戏,听说这里今天点了梨园的戏,我便忍不住要过来看一看。”说完才又站直身子道:“王员外家逢此悲事,我既来了这樊城,又怎么能不来看望慰问一番?”
随即又让慕容傲风坐于自己身边,对王员外道:“王员外,继续吧,别耽误了发丧的吉时。”随即又小声对慕容傲风道:“你来的可巧,这薛郎寻妻,正演到最精彩处,不如坐下来一起看吧。”
慕容傲风微笑应允,缓缓落座,眸光却不经意的四处一瞥,见满园子都是人,一个个身着素缟,实在很难看出哪些人有可能是混进来的逃犯。
王员外见顾南王已经落座,不由对台上示意:“继续,继续!”
台上鼓点乐声再起,众人只见那银甲战衣的男将军又要上去拥抱那红衣烈烈的女将军,场中却忽然黛色衣影一闪,下一刻那红衣烈烈的女将军,便落入了另一个小生装扮的男子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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