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当慕染推着身下轮椅缓缓步出屋室之时,一直等在屋前的陆川看着慕染如此,竟是一副震惊的模样,大步上前声音沉沉地开口道,“慕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如何……”
只是这个时候自慕染身后缓缓走出的苏钰却是面色不明的模样,他并未看陆川一眼,只是俯身对慕染轻扬唇角,“慕染,我们走吧。”
慕染微微一颔首,并没有多言。
陆川见状,只觉心中愈发气恼,忽然就拦住了这二人的去路,他的声音此刻阴沉沉,已然显得很是可怕,“我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慕染这才抬起眼来对上陆川的双眸,只是她的声音仍旧平静,仿佛此时双腿失去只觉得,并不是自己,她浅浅一笑,示意陆川不必担心,“我没有什么大碍。”
都这个样子了还说没有大碍,陆川显然是不能够相信的,与此同时,她也明白如今天下变成了这般模样,这一切是因慕染而起,谁也不知晓慕染究竟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谁也不知晓,这般代价究竟是会在什么时候如期而至,而或许这便是慕染终究承受的?陆川心下一沉,然而尽管他看着慕染这般模样,心中的疼痛无以复加之时,陆川仍旧不知晓是开口说些什么才好,只能够面色沉沉地看着眼前的慕染,将心中所想全都咽下去,而一双颤颤的双手想要伸向慕染,却发现自己早就已经失去了这般资格。
林石便是在这个时候欢快地跑过来的,只是看着慕染这般模样,他当即大惊失色,几乎是要痛哭流涕般嘶吼道,“慕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如何变成了这般模样,慕染,你说啊,你说话啊!”
林石实在是太过吵闹,这叫这个时候步出屋室的阿洛都不由得捂住了耳朵,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林石,“你这样叫喊,别说慕染的双腿了,她此时好好的耳朵都要被你给叫聋了!”
阿洛实在是难以想象怎么会有林石这般鲁莽的人,对比起来,他忽然都觉得自己都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而不止是阿洛这般想着,在场的众人的想法此时此刻也是不谋而合。
“阿洛,究竟有什么能够救治慕染的法子?”陆川尽管不想求眼前的这些人,只是他明白若这是慕染即将遭遇的惩罚,而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此时能够知晓这其中原委的,只怕就只有阿洛同林石了。
然而阿洛听着陆川鲜少屈尊降位的话,瞥了一眼忧心忡忡的陆川,面上倒是忽然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来,“怎么,陆家家主还来求我,我阿洛真是好大的面子呢!”明明知晓这就是讽刺的话语,只是陆川还是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手,不多说些什么,面上也没有露出平日里阴戾的话,他此时只是强忍住自己同往常一般威胁人的话语,看着眼前的阿洛,是笑里藏刀的那般皮笑肉不笑。
阿洛看着陆川如此隐忍的模样,却是愈发爽快,想了想更是忽然扬起一抹天真无邪的笑意来,“你放心吧陆川,我呢,是不会让慕染出事的,就算你担心也没用,反正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是吧!”
“你!”陆川这下终于明白这阿洛纯粹就是来膈应自己的,当下便露出了恶狠狠的神情来,只是阿洛看着陆川如此面容,倒是愈发高兴,还是慕染此时面色清冷地开口,“够了,如今更严重的事情还在等着我们,不必因着这等小事在这里消磨口舌。”
“小事,你的腿如今这般模样,怎么称得上是小事?”陆川想着自己本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先前是为自己,如今是为慕染,天下苍生于他又如何,慕染此时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对于陆川而言,便是一等一的大事。
只是听着陆川这般说来,慕染倒事忽然一笑,似是云淡风轻地开口,“我这般模样,都已经过了百年,先前我的腿忽然不治而愈,我心中已然觉得奇怪,如今又成了原先那般模样,我这心还算是放了下来。”慕染说着这话的时候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只是听得陆川却是在震惊之余只觉得心中好一阵子的绞痛,他当然知晓慕染先前双腿毫无知觉是什么原因,若不是因着自己先前设计了慕染,让她被昆仑责罚,后来又遭遇了天道的惩处,又怎么会落得那般地步。
他念及于此,一时之间神色怔怔,说不出话来。
而慕染他们也是在这个时候,绕过了瞬间石化的陆川,缓缓下了楼,到了仍旧一片幽暗的厅室之中。
众人此时正在进行着如火如荼的讨论,苏继清点了一番人数之后,心下却是一沉,明明不过是一夜的光景,这人群之中却是分明少了三人,还是一个房间的三个人。前去探查缘由的某位侠士前来汇报,却说那房间却是空无一人,一时之间,众人之间人心惶惶,面面相觑,虽然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却还是觉得不寒而栗,胆小怕事的甚至拿手蒙住了自己的脑袋,声音颤颤,小声开口说要回去。
苏继也是面色沉沉,他既不明白这昆仑山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还是担心着苏家花染的安危,想到家里的姑娘还在等着自己回去,苏继的神色也就变得愈发的惶恐,他总是觉得是要出了什么事情,只是这般事情并非在这昆仑山下,而是在苏家家中,一想到这里,苏继又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然而这般情况之下,他实在是脱不了身。
正是这个时候,原本一片嘈杂的客栈大厅忽然一片寂静,苏继拧着眉头望去,众人的视线齐齐落在此时此刻楚慕染的轮椅之上,震惊之余皆是说不出话来。
似乎谁也不曾想到,不过是一夜之间的功夫,楚慕染竟然会变成了这般模样。
众人此时也不知晓是该说些什么才好,却是见着后者不过是那般平平淡淡的模样,似乎眼下的光景并不值得一提,如此一来,众人倒是有些佩服起眼前这位姑娘的胆识,还是陆川在这个时候朗声开口,“今日还有许多事情望诸位一通打探,无关诸位的事情大家就不必想了,眼下还是这天下要紧。”陆川既然如此说来,众人面上也是露着羞愧的神色,红了脸,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安心吃饭。
他们吃的倒不是这客栈之中所备下的伙食,一来是这客栈如此简陋,并没有他们几十个人能够吃的食物,而且不过只有这老婆婆一个人,没有人手帮忙做饭,他们想着一大早起来就能够吃到热气腾腾的饭食,自己是不能够的。二来这客栈瞧上去竟然会是如此的阴森森,即便此时天朗日清,坐在这客栈之中也觉得一片湿冷,众人心中警惕,也不敢吃这客栈之中的食物,更何况陆川之前也吩咐了众人,千万不能吃这里的东西,也不要喝这里的水,生怕是出了差错。
因而大家伙儿特地起了个大早,吃的都是自林子里打下来的一些野味,喝的也是不辞辛苦地自百里外所挑来的水,虽说辛苦了些,至少众人心下踏实,不过此时知晓失踪的人是李家的少主,众人还是陷入了诡异的气愤之中。
这李家先前在四大家之中一直便是垫底的位置,李家在江湖之中也并非因着其武学而出名,倒是因着其作为商宦人家的缘故,不禁在江湖之中有着腰缠万贯的地位,在朝廷之中更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真是因着如此,四大家反而是要仰仗着李家的威名,不过因为其他几位高手辈出,而李家却是文质彬彬的家族,其他的三大家一向是面上恭维,背地里却是看不起李家的各位的。
后来也是因着苏家的败落,这才叫李家处于四大家尴尬位置的格局挽回了过来,只是如今排行老三,却依然没有半点威严,尤其是此时少主失踪之事,李家的家主李旭俨然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李家少李良辰向来贪玩,此番他们前往昆仑本来李良辰是不应该去的,只是奈何这位无论如何都要趟这一趟浑水,而李家上下都李良辰向来宠溺,见这小子撒泼打诨,一时之间也是没有了法子,便是他想要干什么,李家迫不得已都答应了下来,却也是增派了许多高手保护。
只是没有想到,这位少主还是说失踪就失踪了。
李旭不过就这么一个儿子,此时差点儿老泪纵横,不过因着这么多人的缘故,他还是强忍住眼泪,面上却是直叹息,不知如何是好。
陆川看着李旭这般模样,正准备出言安慰几声,却是忽然在这个时候又听见一声低沉苍老的声音,正是先前的那位婆婆,此时正拄着拐杖,亦步亦趋得缓缓走了过来。
那李旭一看见这婆婆,当即就来了气,一掌重重落在桌案之上,起力气之大,发出的沉闷声响便是让在场的众多武林人士都面色一惊,然而李旭此时正是在气头之上,也不准备理会旁人的眼光,看着这位婆婆便是厉声开口,“你这个老妖妇,究竟将我儿子如何了,若是我儿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李氏宗族定然不会放过你,也定然会将此处夷为平地!”
先前在扬州的地盘,谁都要仰仗着李家做事,哪个人见到李家不是要扶手作揖,恭恭敬敬的,而他们此番来到这里,日日提心吊胆不说,李旭如今还没了儿子,他简直是要到了暴跳如雷的地步,只是那位婆婆不知为何,面上的神情仍旧一片诡异,也没有人知晓这青天白日的她又如何要将手上的宫灯点起,而她面对着如此咄咄逼人的李旭,苍老的面容之上仍然看不出半点其他神色,只是能够听到这婆婆淡淡开口,“你们李家丢了儿子找我这个老婆子作甚,我之前便说了,夜里千万别出门去,方可平安。李良辰那小子不安分的很,硬是半夜偷偷跑出,我这个老婆子又哪里拦得住,如今出了事情,如何怪我,如何怪得了我这客栈!”
那老婆婆说完了这话便要越过李旭的身影向前走去,只是李旭分明就不愿意让步,仍旧是一番很是阴沉沉的语气,他的脸色此时很是可怕,李良辰是他的独子,无论如何,李旭都不会让自己的这个宝贝儿子出事,而如今听着这位婆婆这般说来,李旭的面上更是露出了暴怒的神情,一下子再一次拦住了这位婆婆的去路,很是恶狠狠地开口说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李家的地位,若是再不告诉我良辰的下落,婆婆只怕你是不能够颐养天年了!”
这般威胁的话听得陆川忽然皱着眉头,李旭这番话说得实在是太过冲动,而这位婆婆的神情也足以看得陆川头皮发麻,他知晓这老者定然不是常人,刚想着提醒李旭说话注意分寸,便是在这个时候听见了婆婆却是冷哼一声,冰冷的目光似乎在某个瞬间同自己对视,却是又飞快地移开,他看着面前气势逼人的李旭,忽然咳嗽几声,手中的宫灯更是在这个时候忽明忽暗,即便是大白天的,让人看着也是分外的诡异,而就是李旭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那老婆婆倒是忽然轻笑起来,只不过因着她枯槁的皮肤,还有面上那般细细的复杂的纹路,叫众人看着全身都似乎起了鸡皮疙瘩,正是众人不明白要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忽然客栈一直紧闭的大门大开起来。
而呼啸而至的冷风便是自这个时候灌了进来,此时是春寒料峭的时候,虽说天气时而寒凉,又是昆仑山下,却不该是这般犹如寒冬腊月的寒冷,这里的众人多是武林高手,然而在觉察了这般天气之时,一个个还是不由得冷得直哆嗦,便是陆川都察觉到了这空气之中弥漫的冷意,而阿洛不知何时忽然拿出了厚重的貂皮袄子,覆在了慕染的身上,似乎早就意识到即将会发生这般事情,而慕染一直都是清冷的神情,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喧嚣的一幕,直到此时此刻,她终于微微蹙起了眉头,面色复杂地盯着面前所发生的一切。
此时屋室之中的气愤变得愈发的奇怪,谁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谁也不知晓究竟即将发生什么事情,便是所有人都凝神屏息的时候,忽然之间这客栈门口缓缓出现了一抹清秀的身影,正是之前失踪了的李良辰。
李旭看着自家的儿子忽然出现在了门口,一瞬间只觉得激动无比,只是看着李良辰就这么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而面上却是咧着嘴吧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的湖面,只觉得很是奇怪,心下一沉,却还是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身子,对着自己的儿子开口,“良辰,这天寒地冻的,你站在外面干什么,快点儿进来!”李旭说着便要招呼良辰进来。
只是李良辰仍旧是方才那般僵硬的神情,便是此时此刻面上也没有露出多少其他的模样来,就这么神色怔怔地同李旭对视着,这下李旭只觉得心里是愈发得奇怪,只是他心里虽然有着不好的预感,却是仍旧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最明显不过的,也只怕是他此时话里的哭腔。
李旭跌跌撞撞地就要去拉自己的儿子,而慕染终是在此时缓缓开口,“别动。”
从李良辰站在她面前的时候慕染便已经觉得很是奇怪,她不是没有见过李良辰,不过一直以来这少年都是一副活蹦乱跳的模样,也曾经扬着天真无邪的笑意,唤自己一身“慕染姐姐”,然而此时此刻,他还是那个笑意盎然的少年,然而他的眼睛不应该是如此的空洞。
“婆婆。”慕染的视线落在那此时仍旧是淡淡笑着的婆婆的身上,因着她此时并不方便起身,不过只能够对着这位婆婆一个低眉颔首,且是面怀歉意地开口,“慕染一行众人,实在是无处安歇,这才打扰了婆婆,还请婆婆原谅。”慕染这话说得很是谦卑,而一直没有看过楚慕染一眼的婆婆终是将视线缓缓落在了慕染的身上,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了稍稍满意的神色,“看来看去,还是你这个丫头最为懂事,可惜,可惜咯。”
她后面的话说得意味不明,慕染听着只觉得心下一沉,却没有功夫太过细想,便是这个时候,那婆婆终于勾了勾手,手中的宫灯忽然之间熄灭,与此同时,李良辰却忽然出现在了众人之中,而四下蔓延的血腥气息却是叫所有人都捂住了口鼻,李良辰四周的人影更是飞快地往周围散开,他便是这般倒在了慕染的面前,慕染这才看清了这少年背上伤痕累累的模样,而鲜血仍旧自后腹的伤口之中流出来,顿时之间就将这布满了青苔的地步染得通红。
“我可怜的儿子啊!”李旭见自己的宝贝儿子竟然伤到了这般程度,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当即痛哭流涕,就要上前将李良辰揽入自己的怀中,却是在这个时候又是听见楚慕染一声冷漠的话语,“李宗主!”
李旭当即不得动弹,即将触碰到李良辰的右手更是停在了半空之中,不知所措地看着慕染,却是听着慕染开口,“不要碰令公子,令公子的血,有妖物作祟。”
此言一出,众人哑然,一个个更是后退了几步,面色复杂,人心惶惶。
慕染此时再一次看向婆婆,“婆婆,李公子不过孩童,玩心作祟,若是有什么冒犯了婆婆的地方,还请婆婆见谅,等李公子清醒过来,慕染定亲自领着李公子同婆婆道歉,还请婆婆能放过这位年纪尚浅的公子!”
她这番话说得这老者倒是微微眯起双眸,更是以这一派复杂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慕染,却是什么都没有说话。
李旭这时候更是扑通一声跪下来,差点儿便是要对着这位婆婆重重地磕头,只是听得李旭惊慌失措的话语,“大人见谅,大人见谅,是我的错,还请婆婆一定要救救我这亲儿子,李家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
“呵呵,”那婆婆终是冷笑一声,然而却并不理会此时磕头谢罪的李旭,只是面色诡异地盯着眼前的楚慕染,许久她才开口,“楚姑娘这病,是何时开始的?”
“许久之前的顽疾了,不过昨夜复发罢了。”慕染虽然并不明白这老者为何开口询问,却还是老老实实地作答。
“既然是顽疾,也没有落得一个无药可医的地步。”谁知这婆婆忽然又是幽幽开口,“老朽身上尚有一方药物,能够治姑娘这顽疾,也能治李公子这伤口,只是这药只有一味,没有再多了,救得了一个,便不能救另一个。”
这婆婆话音刚落,周遭的气氛已然改变。
苏钰和陆川一副沉思的神情,并未多言,而阿洛倒是扬起一抹复杂的笑意。
还是林石止不住心里所想的话,此刻更是迫不及待地开口,“当然是给我们家慕染了,这李良辰变成这般模样,那是他自己作的,又能怪得了谁!”
“姑娘是担心我这药有问题?”那婆婆又是不急不缓地开口,“也对,若是能够杀人,你认为你们能逃过昨夜,若是姑娘不信,那便毁了也罢。”
“等一下。”慕染终是开口,视线落在那老者手里的玉瓶之上,慕染的眼里却仍旧没有波澜,而众人此时皆屏住了呼吸,似乎便是等着慕染的决定,而慕染看着眼前的李公子,终是浅浅一笑,“还是把药给李公子吧,慕染的身子,自然自己再清楚不过。”
“姑娘不后悔?”那老者似乎也有点惊讶于慕染的做法。
“自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