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佛莲幻境消失前,她还躺在白枍神怀里,脑海里心心念念记着一件事,正待要问问他,此番出去,他是否能双神合二归一,那受损的神识大约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好时,转眼间面前的景象就变了。
再睁眼时,画面已成了地下寒室中的光景,她始知自己这是终于回来了,下意识抬动胳膊腿就想冲出去。
奈何胳膊也好,腿也好,均没能抬起来,她这才悟起自己还被绑在硕大的冰柱上,莲花印牌此刻正浮在上空中,自头顶洒下一道金光来,与从四面墙中穿刺而来的冰锥形成对抗之势,堪堪将她的身体护在一米范围内,若没这块印牌护着,只怕她如今早变成一具马蜂窝了。
心中唏嘘片刻,猛然挥手打出一道金光,将面前的寒冰阵毁了个彻底,连并捆在身上的绳子也四分五裂的落在了地上。
她拍拍衣袖上沾的冰渣,这个举动有些困难,也不知是她太久没活动手脚,还是灵体松快惯了,或是这冰阵太过于寒冷,这厢猛然活动起来,身体颇为僵硬,但好在心里是踏实的,略微拉伸拉伸,也就慢慢习惯了。
伸手抓过浮空的莲花印牌,抚触上面的花纹时,不由感喟颇深,虽说里面的幻境消散了,但她因这块印牌而避祸得福十分不易,现下留在身边做个纪念也是好的,想罢,将它揣进袖子里,当下也不再耽搁时间,飞身向上冲去。
寒室中竟被下了封印。
白仙柠不期意被一道禁封术挡了回来,她抬目望望上方天地,溜光水滑的墙体好似一个坚固的墓穴,唇角不由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倘若她的灵身没有被纳入佛莲幻境,在这片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寒室中,早已死了千百回了,虞阑珊当真好算计。
她闪身退后几步,猛的挥手,赤金剑脱鞘而出,剑芒闪过,上空登时破出一道丈余洞坑,她闪身躲开塌陷而下的墙体,巨大的声响横空颠覆了小仙园久违的平静。
她顺势沿着洞口纵身飞上去,双脚稳稳落在地面上,抬目四下打量一番,见得眼前正是个尘土飞扬的景象,她拍掉身上的灰尘,心中不免感到有些失望。疑惑自己消失这许久时间,白枍神竟从没有来找过她,这委实不像他往日的作风。
因许久未照光阴,此番与从幽冥域回来的情形十分相似,那院里日头照的正强悍,刺得她眼睛隐隐生疼,正当停在台阶上缓神的功夫,就见大门猛的被人推开,急急奔进来一个人影,眯眼一看,那人竟是辞鹉。
也对,他的住所距离冰心院最近,兴许是听到这声不寻常的响动声,才惊扰到了他,特地跑出来看看,这一看却是被狠狠吓了一跳,但见他满眼惊诧,嘴里恨不能塞进两颗鹅蛋去,表情分外夸张,好半晌才止住震惊,呆怔道:“姐……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仙柠不晓得这外面的时间与佛莲幻境中是不是同步的,若是同步,照理说她失踪六年六个月零两天,乍然见了她,辞鹉断不应该是这个惊悚表情,她满腹疑惑,正想多问几句,小童已经急急扑了上来,万分惊怪道:“姐姐,你,你肚子里的孩子呢?”
她怔了怔神,有些反应迟缓,不明就里道:“什么孩子?”
辞鹉经过最初的震惊,已扑过来将她小心翼翼扶坐在石凳前,悲悲痛哭起来:“姐姐,你无端端跑这院里来做什么了,主人将你托付给我,让我好生照顾你,方才我听的轰隆一声巨响,你莫不是从哪里摔了一跤,却把肚子里的孩子给摔没了,这下可怎么办是好,眼看着就要生了,这……这……”。
辞鹉又是挠头又是抓腮,却教他这一番话将她猛的劈了个精神恍惚,犹如一罐子猛水迎面瓢泼而来,将她心底那股熊熊抑郁的火气,怒气,怨气,统统浇了个冰冰凉凉。
自她被关进寒室,虞阑珊干的那些勾当,再结合小童这一番啼哭诉说,显见得当初虞阑珊在她新婚夜布下的局面完美欺骗了所有的人,这其中包括白枍神,她竟还怀上了他的孩子。
这个打击不可谓不沉重,她险些没从椅子上跌下去,颤巍巍的抬起袖子,抖着手拍了拍辞鹉的肩头,哑声道:“你先别忙哭,我问你,见今距我新婚那日,过了多久?”
辞鹉擦擦眼泪道:“夫人,你莫不是饱受刺激,脑子出问题了吧,您怀胎九个月,您与主人成婚自然也是九个月整,如今,孩子没了,好好的孩子怎么突然就没了!”
说着话又要流泪。
白仙柠推推他道:“你哭什么,你看我这模样像是刚落完胎的形容吗?”
辞鹉猛然收了泪,惊魂甫定的瞪着她,还未待做出个反应,就见敞开的院里鱼贯踏进一队人马。
这一队人马都是些生面孔,听得一个粉裙子姑娘边走边切切喊道:“夫人,您悠着点,您肚里还怀着小公……”。
小公子三个字还未说全,一众人就愣在当场,全傻眼了。
辞鹉蹭的从椅子上跳起来,望望这个,再望着那个,惊呆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众人簇拥下的虞阑珊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抚摸着硕大的肚皮,一脸铁青色,死死盯着她道:“你是谁,竟敢冒充本夫人”。
如今她这个模样与白仙柠站在一处确然有些辩识不清,唯是神韵临摹不来,架子端的倒是有十分气势。
一众未曾谋面的丫鬟姑娘们经过短暂的震惊,再听得这一声惊吼,这会全都反过味来了,统一副同仇敌忾的形容,还是那个粉裙子姑娘嘴快,掩面窃笑道:“吆,乍一看,这位姑娘确然跟我们夫人生的有几分相似之处,但看这一身装扮,穿得这样寒碜,莫不是从什么地方误闯进来的叫花子吧”。
旁边绿裙姑娘立即附和道:“我们夫人神貌倾城,优雅尊贵,岂是那些贫贱卑微的路人能随意攀比的,你这贱民还不快些与我们夫人磕头求饶,夫人怀有身孕,倘若不幸被你给冲撞了,等先生回来铁定要将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也不知白枍神如今的品味怎么竟差到这个地步,纳的这些侍奉丫头们一个个牙尖嘴利,好生厉害。
虞阑珊轻咳两声,止了那绿裙姑娘的话头,淡淡暼她一眼道:“仔细瞧着,这位姑娘模样确然与本夫人有些差距,近些日子,山下常有些流窜的难民,你们好生守紧门户,今日这件事姑且不要对外提及,小仙园毕竟是有规矩的地方,先生若是知道有外人误闯进来,少不得要生气,至于眼前这人,给她些吃的,打发走便是,日后不准再议论此事”。
辞鹉起身疑惑道:“夫人,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隐晦,不如我先带这位姑娘下去休息,等主人回来再做定夺”。
虞阑珊一挥袍袖,怒目滚滚瞪过来道:“辞鹉,这院里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辞鹉明显瑟缩了一下,小仙园乃清修之地,往日哪里遇见过这种乌烟瘴气的光景,万余年他也不曾应付过这种事情,凝目望了望白仙柠,一时没了主意。
白仙柠回他一个安抚的笑容,站起身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袖道:“这位夫人说的没错,小仙园确有些不能触碰的规则,然这规矩却不是个空摆设,对待那些犯规的人,我素来不会手软,不过看似你这九个月过的格外滋润,看在你肚里孩子的份上,我再容你滋润几日,你便好好祈祷你那肚里的孩子能多庇佑你几日吧”。
尚隔着一段距离,白仙柠身上那股磅礴的气泽分外压迫人心。
虞阑珊自是感受到了,震惊之余,面白寸寸苍白下来,指甲死死绞着手心,几乎要掐出血来,忽地登登登的后退两步跌倒在地上。
红裙姑娘炸然惊叫:“你,你对我们夫人做了什么,夫人,夫人她流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