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仙柠没想到,当日夜里她就踏上了返程路。她在凤鸟背上迎风依在白枍神怀里时,回忆起那时刻他闲然掷地的一句话:“我若有意取走镇魔珠,需要这么麻烦吗?”
简短的一句话似把血亮亮的尖刀直插进韩姓父女心口,使那对父女面色蓦然苍白赛雪。
他顺遂的牵住她的手,转向面色惭愧的韩纳德道:“既然贵门拿不出镇魔珠陪嫁,我妻子与你女儿的婚事就免了吧”。
他飘忽而来,落下两句惊雷再飘忽而去,留得一众男女在风中凌乱,良久,身后啸风里吹来韩素素一声歇斯底里:“怎么会?揽运先生,她怎么会是女儿身?”
再后是雷九城锤拳低咒:“原来,原来如此,老子就这么放走她委实心有不甘”。
试问天玄门上下谁能心甘?但谁又奈她何?
白仙柠讪讪望一望拥抱她的男子,蔼声道:“你其实不用匆匆赶来帮我,不过是一点小事情,我自己能搞定”。
白枍神回望她,眉眼含情道:“我想你了”。
“……”。
他那日不止霸道的带走了她,连带林枫也一并带了回来,他出伏一遭,天玄门徒众万人纷纷退避,没人敢阻拦他,甚而韩纳德连赔罪都来不及,恍眼的功夫,院里已没人了。
白仙柠觉得,林枫毕竟是掺了一脚进去,就这么把他带走,总归要给人家一个交代,但再转念一想,她赢了镇魔珠,这颗珠子不论现下在谁手里,若寻回来,也该交给她保管,因而后续也就没再管韩纳德父女的事。
至于真正盗走镇魔珠的贼人,还要待林枫清醒后才能解开,不过在他清醒前白枍神先抹掉了他一丝关于林小郁的记忆。
林小郁本不该出现,但依林枫护子的心情,万一想不开,再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来却是件麻烦事,至于带他回小仙园的原因,白枍神说是林枫资质不凡,若在凡俗之地修行,十有八九发挥不出他的优势。
白仙柠觉得这件事有些稀奇。
白枍神此生除去亲授过她一套佛莲术法外,便是那四只灵兽得过他不少指点,此外并不曾专门收过什么徒弟。
至于林小郁倒是勉为其难唤过他半声师父,当年不过是借机脱离猎弩州罢了,与他并不曾有什么真正的师徒情义。但他此番却偏偏看中了林枫的资质。
据他的说法,人是万物之灵,就连神仙也是人变的,万物修行若想有所成事均要化作个人形,人若有悟道的灵性,起点总要高过其他生灵,且收个徒弟不分地域,不分族群,适合就行。
因而林枫醒来后莫名就成了白枍神唯一的关门弟子,此事教墨蓝与胖丁一度羡慕了好些时日。
林枫是回到小仙园三天后醒来的,他中了阵法墙内隐秘的一种刺骨毒针,白枍神帮他解了毒,因顺便修正了他的部分记忆,他仅记得当年渔村相救的恩情,当下认出他们夫妇便要下跪谢恩,被白枍神阻了。
问及那日疑事,他蹙眉忧思,迷茫道:“我确不曾记得自己什么时候闯入过天玄门厚德殿盗取镇魔珠”。
林枫是个刚正性子,不等白枍神细问,便急急解释说那日萧忆邀他去浅陌茶楼吃茶,茶店二楼推开窗有一颗香樟树,透过香樟叶便清晰能看到赛台上的动静,位置极好。二人原本是来看赛程的,那日却也不忙,有店小二候茶作证,他不曾存过什么想法,但……思虑后来不知怎的,几杯茶下肚脑子便糊涂起来,之后便不省人事了。
白仙柠听完后觉得萧忆此人分外神秘,当日撺掇她去比赛夺宝的也是他,照理说他表现如此积极,本人应该有些志在必得的东西才对,但被雷九城毒打一顿错过了赛事,难保私心里没有别的想法。
因那日之前胖丁与辞鹉已护送了祖母返回小仙园,白仙柠临走前没再返回顺福客栈,并没有得着与萧忆话别的机会,此事自也就没深思怀疑到他身上。
若说这件事是萧忆所为却还有一个疑点,她此前帮萧忆疗伤时探测过他的功法,他修的是个隐秘之法,瞧不大出具体法门底细来,但实力只能算小有所成,想要躲过天玄门层层加固的机括,避开重重高修耳目,再破开十面阵法墙,神不知鬼不觉盗走镇魔珠,凭借他的能力定有些难办。
她思索两日,从怀里将纹龙神鼎递给白枍神道:“你此前记忆紊乱,这口物件一直存在我这儿”。叹息一声再道:“我原想帮你将镇魔珠取回来,奈何这一场斗法竟落得两手空空回来,什么也没讨着”。
白枍神接过纹龙神鼎,眉间淡淡扫了一眼,置于袖中道:“你这几日安心炼药,其他的事无需操心,我会处理好的”。
白仙柠虽没赢回乾坤八卦炉,但白枍神的丹房置办高级,她有灵气底蕴加持,炼丹一事已突破一个大境界,祖母服药三日,昨日气色已有所好转,因要控制药量,她将寻常人一周服用的量分做三周来调理,大约很快祖母就会完全好转起来,她揪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繁杂过后,小仙园又恢复了一惯的宁静,她几日忧思旁的,倒没注意院里似乎少了一个人,待她察觉到时,警觉自她回到小仙园也不曾见过沐修,却不知他去了哪里。
白枍神这两日在忙些别的,似是在绘制某种法器图纸,墨蓝被他派去寻找镇魔珠的下落了,唯有胖丁窝在他脚下打盹,见她问起沐修的下落,眉头难得皱了皱,停下手中的画笔道:“这两日你忙于照顾医仙,我便没同你说这件事,沐修……沐修它便是旋促”。
白仙柠大感惊讶。
常理来说四大灵兽转世都不该存有现世记忆才对,但墨蓝与胖丁乃情况特殊,武奎与他们早已分道扬镳,仅余下旋促是个正常转世托生的,却不知遗落在哪处。白枍神并未刻意去寻找,却是冥冥中自有天定。
说起来,白枍神当日去琅酉山求取紫迷离一事果真另有隐情。
其实当日在山洞里,翟赴对她隐瞒了部分事实。
彼时新婚夜,白枍神一觉醒来蓦然察觉到虞阑珊很不对劲,但他神识记忆并未完全恢复,一时难以判断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自觉自己思维清晰,不该出什么混乱,但眼前人却像是从头到脚都变得不同了,那厢婚礼已置办,昨日缠绵一觉醒来,发现枕边人非良人,毕竟也是个痛苦事。
他坐在花园里忧思半日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带了墨蓝与胖丁下山散心,没曾想虞阑珊身后尾随他而来,沐修却没看明白这个假夫人究竟哪里不对劲,再怕她一人出行不安全,那一日,四人一前一后都下了山,虞阑珊被翟赴迷晕时,第一个发现她的人自然是沐修。
彼时翟赴手中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口化魔鼎,据说这口化魔鼎以术法催动时,可化人为脓血,化神为魔兽,他祭出这口鼎本是预备用来对付白枍神的,偏让沐修撞了霉运,被镇在了化魔鼎中。
待翟赴与虞阑珊房事行毕,已过去一时半刻钟有余,白枍神这才循着异相找过来。
那时白枍神修为并不稳固,但有墨蓝胖丁固守,翟赴也讨不了好处,他那口魔鼎虽是个厉害法器,却也有个弊端,若被镇在其中的人修为高深,短期内便不能再启动。
翟赴低估了沐修的实力,那口化魔鼎罩住的并非寻常之物,他为逃脱,只得将沐修放出去转移几人注意力,自己则趁机跑了。
如此,沐修被化魔鼎中的魔气侵嗜五脏六腑,因他魂魄不稳,迢荡间逼现了原灵,已是个奄奄一息状,白枍神自要救他,便有了后来琅酉山与她相遇一事。
白仙柠听罢,了然道:“原来你是为沐修寻药才去的琅酉山,这倒是我多情,以为你是去寻我的”。
白枍神执起她的手,道:“自然主要是去寻你的,我在后山幽闭九月旬,元神方回归便听说你留书一封不告而别,翅膀硬了是好事,我便去瞧个新鲜,喏,你在台上耍的那两下很不错,思虑从前我该早些痛下狠心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