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这个变故是个转瞬的变故,若那射来的寒茫是个普通剑刃一类的东西,其实她是有反应去阻挡的,而白枍神也来得及去救下她。
但眼下射来的东西是个形态虚无速度贼快且具有灵识的东西,扑来时,全然没个高辄的气势,全凭一股眼力察觉,因是偷袭,白枍神回转过来时终是行动慢了一步,那团被一股寒雾包裹的东西已尽数射进了仙柠体内。
腹腔内瞬时钻来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好似身体被什么尖锐的锯齿割裂一般,她身体晃了晃,向后倒下去。
白枍神及时伸手扶住了她,她顺势攀上他的胳膊紧紧抓着,密集的汗珠簌簌落下来,如雪的手指隔着衣裳深深嵌进他的皮肉里,牙齿打颤,呜咽一声道:“阿白,我疼!”
白枍神眉头皱做一团,当初她在佛莲幻境历经七七四十九重劫难,灵体深处犹如业火灼烤,彼时她也不曾露出过这般难忍状,显见是痛到了极致。
白枍神不染尘色的双目难得现出股寒怒惊痛色,由她抓着自己的左臂,右手则快速撒下一道护体光罩来,宽慰道:“仙柠,你忍耐一下,很快就不痛了”。
他手心里酝酿出一股灯罩般的玄光,玄光投放在她身上,一股暖流温润的透过胸腔,裹住了她体内那股疼痛的来源,不多时,巨痛已有邹缓的迹象,却觉眼皮越发沉重起来,迷迷糊糊中,耳畔听得白枍神说了句:“没想到惑兽灵种竟吞噬了闰帝的魂魄,你先睡一睡,我定会找到拔除惑兽灵种的办法”。
白仙柠昏迷过去前,听得龙眠殿内一声震天咆哮,咆哮声过,似是着一身白里衫的闰帝风姿凌然站在梨木门前,眼中红光闪烁,眼睛死死盯着白枍神,嘴里嘶吼着:“杀,杀”。
她强撑着眼皮望了最后一眼,龙眠殿外红光簇簇,雾色中映出一片嗜血的芬芳,虞阑珊依靠墙壁立起身来,火红的霞光映照在她那张癫狂的脸上,悲声大笑道:“白枍神,若此生得不到你的眷顾,我宁愿与你同归于尽”。
白枍神似乎嘱咐了她一句什么,起身迎向闰帝劈来的剑芒,耳畔刀光剑影呼啸过,她想勉力看清楚闰帝身上究竟生了什么变故,视线却一阵阵模糊下来,忽而觉得有人冲破了护体罩,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携着她消失在滚滚红雾里。
半昏迷间,白仙柠似乎看到了某个未知的场景,似有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从体内那道禁印的东西中流泄出几许来,便是这些碎片般的记忆中仿佛夹裹着无尽仇恨。
影像中似乎是宫中的某座厅房,房内正有一众丫鬟稳婆在忙碌,一个满头汗水的妇女歇斯低吼,不多时,便听得一声婴儿啼哭,稳婆欢喜雀跃道:“皇上,生了,是个男孩”。
浑身血淋淋的男婴被尊称皇上的男子抱走,下一个画面竟是一个着绿衫的丫鬟手中握着个白玉瓶药道:“娘娘,这件事皇上要绝对保密,是以,不能留着您了”。
一众丫鬟们按住那位刚生完孩子的夫人,强行给她灌了毒药,须臾,那位夫人便再没了动静。
白仙柠初时不知这些记忆从哪处而来,却在见到一身戎衣装扮的男子在教习那个男孩剑术时,与他坐在一棵树桩下坦言:“你父皇年近百岁尚无子嗣诞出,你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这件事当年却有个秘幸”。
深深叹口气道:“你父皇年事已高,但他的野心从未有一时一刻熄灭,我是他身边最信任的将军,他曾亲口与我说过,他永生永世只能被禁锢在六道轮回中,永无出头之日,因而你的出生,是他命运中的一个巨大转机,他早就筹谋好了一切,他用惑兽灵种来滋养你的灵体,是为有朝一日夺舍你的肉体,助他躲过轮回桎梏,若他能躲得过轮回,便有解除神罚的可能”。
八九岁的男孩满目呆滞,呢喃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
男子轻叹:“你母亲是个伟大的女人,你父皇不能生育,从被他选中的那刻起她便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因而当年她找到我,托付我照顾你,借着你父皇的信任,我顺利成了教习你剑术的辅官,至于你父皇曾安排的那个男人其实并没有做什么,他是替我枉死,事实上,我才是你的父亲”。
男孩仍不能相信:“你说父皇不能生子,那后来出生的几位皇子你该怎么解释?”
男子轻叹:“天道运数岂可尽为人知,这也是你父皇的失算之处,虽是失算,于他来说,却是一桩好事,听说他几年前自灵墟秘境中得来一口能够划破虚空的神鼎,虽目前还暂无法子开启,他却已改变了主意,送你上战场便是无意再留着你”。
男孩露出迷茫且痛苦的神色:“你是说,父皇有九个儿子,唯有我不是他亲生的?”
男子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护着你,你若能在战场上活下来,便可分管一州封地,你父皇善变,如论如何,不要再踏入皇城!”
虚无的画面戛然而止,白仙柠意识到那些飘散的记忆碎片皆是来自闰帝心中深沉的仇恨。闰帝一生不可谓不悲哀,九岁被送往站场,对于生死厮杀司空见惯,此后有一战中,那个唯一带给他亲情安慰的亲生父亲为救他而战死,继而随着体内惑兽灵种日益壮大,他的性情亦愈发古怪残忍,即便最终夺位成就了帝王霸业,却也没落得个善终。
这件事唯一的变数是,瑞德帝大约是后悔在闰帝体内种下了惑兽灵种,恐将来生出变故,便自小以鹿血酒克制他体内的惑兽灵种,但惑兽灵种寄养于人体中,长久以来,生了人的灵识,为求存活便吞噬了闰帝的魂魄,而今,那团撞进她体内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惑兽灵种。
白仙柠清醒时,察觉自己正身在一座雕砌密实的地宫中,昏黄的宫灯映在石壁四周,墙上刻画着各种抽象图文,挡着光晕的紫衣男子正将一罐水喂进她口中,待她幽幽转醒时,方才看清楚那紫衣男子担忧的面容,惊讶道:“萧忆,怎么会是你?”
自从天玄门的镇魔珠被盗,几个月来,萧忆似从人间蒸发般渺无音讯,眼下却又实实在在出现在她面前,白仙柠的神志适才从虚梦里游荡回来,第一反应,莫不是这萧忆也是她梦境里的一部分?
目光及处,却见紫衣青年将水杯放至一旁石桌上,涩然一笑道:“怎么,见到我你很惊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