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中第一发炮弹落下的时候，武陵国的军营大帐中，大军统帅还穿着单衣，在油灯下，捧着一本佛经钻研。
倒不是说他有多喜欢这玩意。
主要是国情如此，不读不行。
其他大国里有科举抡才，如凤鸣国这等小国都有类似制度，比如孙大人就是这套科举制度的受益者。
武陵国也有科举。
但他们在考校圣人之学外，还会单独列出一科，靠佛法佛理，这个规矩是当年天一大和尚成就苦海大能之后，便出现了。
直到现在，八十余年，三代人的时间，已让它成为武陵国的“传统”。
而苦木境东土诸国，除了几个内部有非灵气秘境世界需要探索镇压的大国之外，其余国家都是承平已久。
有仙人在上照拂，已有近二百余年，未曾发生大的战事。
这种情况下，以苦木境的凡人文明体制，这带兵打仗的活，就实在是算不上美差了。
这位武陵国统帅虽为国朝在外率军征伐，将数个效果纳入国朝羁縻，已算是立下赫赫战功，但其实他在朝堂之上的地位，并不高。
本就为文人轻贱行伍。
文人那个圈子他是混不进去的，想要继续官运亨通，就只能走取巧的路子，在为国征战的同时，好好钻研一下佛经。
走一走国中有名的居士，主持，护法们的路子。
不过国中官吏好佛法空谈，但却没有影响到武陵国军队战斗力。
人家军队征伐，是随军有护法和尚的。
整日说杀生为护业，斩业非斩人之类的疯话蛊惑，让武陵国军队为信仰加持，打起仗来倒也有股悍不畏死的气势。
毕竟大和尚们说了，为国战死，乃是善事，亡魂入佛门灵境，安享快乐，下辈子投胎也有缘法，一定会大富大贵。
这面临死亡时，若是知道自己死后会去个好地方，人的勇气也会生出更多。
也没有谁来指责大和尚们乱说。
毕竟死人，是没办法开口的，对吧？
总之，这支一千五千人的大军，对外号称十万，三日前从一个附庸小国中出发，估计再有一天半就能到达凤鸣国边境。
名义是应凤鸣国太子的邀请，前来“接应”太子登基。
双方都说好了。
只要太子成为凤鸣国君主，就像武陵国称臣，也不必纳贡，更不必缴纳金援。
只要开放国境，许武陵国和尚们前来凤鸣国传教就好。
这种事，武陵国过去几十年可没少干，最先是从自家国境周围的小国开始，然后往更远处的国家推进。
直到现在，武陵国与凤鸣国相隔五千里地的大片区域里，已经多是武陵国的附庸，和尚们在这些小国里传教的速度，那是非常快的。
都已经是专业人士了。
“轰”
夜里的一声巨响，将读佛经读的昏昏欲睡的大将惊醒，后者反应还算快，一把丢掉手里的经书，抓起了手边长剑。
唰的一声，抽出半截来。
这把剑灵气温润缠绕，一看就绝非凡俗，应该也是佛门法器。
将军正要呵斥责问，这刚起身，又是十几声巨响，在距离军阵大营更近的地方响起，似乎还听到了惨叫声，让他心头一紧。
也是在同时，一个头盔都没带好的校尉，手忙脚乱的冲进大将军帐，指着外面，结结巴巴的说：
“将..将军，打...打过来了！”
“谁人打过来了？”
大将一阵气急，但还没失去理智，大声喝问道：
“凤鸣国？有多少人？从哪个方向来？刚才的巨响，可是修士施法？”
“夜中看不清楚，将军，只是军前哨阵已被天火所毁！估计不是凤鸣国兵卒，那般巨响烈焰，实在不想我辈凡人能弄出的动静啊！”
校尉也是一问三不知。
倒不是说他是个新兵，只是这明晃晃的夜袭攻势里，到现在都没有敌人探头，也没有大队军马的动向，而己方布置在营地之外的哨岗阵线却已开始起火燃烧。
敌人能打到自己，自己却看不到敌人。
这阵势着实有点吓人。
“无用的东西！号令各处，勿要慌乱！派本阵人马，带上破敌符水，前去营前支援！再多派人手，再去打探！”
大将心中也有股不详，便呵斥一声，让那校尉出去查看情况。
看后者狼狈离开，而营中又有混乱之兆，大将转了转眼睛，换来一名亲兵，让他赶紧手持令箭，前去调动能以一敌十的“金刚卫”，以备不详。
不过夜里远处那闷雷一样的炮响，却再未有激发，倒是让大将松了口气。
心想这怕应该是运气不好，遇到本地散修夜里斗法了，就刚才那震天响的动静，怎么看也是正式修士才能搞出来的。
但很快，不幸的消息就接踵而至。
“报！”
一名全身是血的骑士骑着快马冲过来，落地时一个踉跄，被亲卫搀扶着走入军帐，对大将疾声喊到：
“前营被敌所破！将军！快支援啊！”
“嗯？”
刚捡起佛经的大将瞪大眼睛，呼吸一瞬急促，说：
“前营有三千人！那是三千战兵，不是三千头猪豚！入夜前本将派了探马，往四周二十里探查，根本没有大股势力集结！
敌军又能来多少？这才多久？前营就被破了？”
“卑下不敢谎报！”
那狼狈的骑士如实说到：
“有百多人敌军手持怪异法器，如疾风雷鸣，一瞬射出千万弹丸，凡他们所到之处，人仰马翻，百锻宝甲亦是抵挡不住。
将军！
不是儿郎们不效死，实在是那伙贼人强横，打不过啊！将军快派人，要不就...”
“轰”
这边对话还没完，又是一阵巨响从后方传来。
这一次离的更近，而且随着巨响涌动，还有明亮火光照耀夜空，大将一瞬色变，一脚踢开眼前败兵，大步走出帐篷。
向后一看，唰的一下，脸色煞白。
庞大的军阵营地后方，存放粮草之地，这会已是熊熊燃烧，化作夜下一把大火炬。
后方也有敌人！
“快！快！派人救火！”
大将的声音都在颤抖，指着那边，对身旁亲卫大声吼叫。
众人不敢怠慢，立刻上马前去传令。好在这军营驻扎的地方不远处就有河，如果扑救得力，或许能抢下一部分...
“报！！！”
拉长音调的尖叫声，在侧方响起，带着不详的尖叫，让将军一瞬头疼起来，他大骂道：
“又有何事？”
“将军！金刚卫...金刚卫没了！”
那马匹上跳下一个慌乱不堪的亲卫，正是之前大将派去调遣金刚卫的那人，那倒霉蛋拖着中弹的手臂，一瘸一拐的扑过来，跪在大将身前。
悲声喊到：
“金刚卫刚出营，就遭遇敌军埋伏，有雷鸣法器释放，一瞬扫倒多人。卑下看的清楚，那些贼子会使掌心雷！
只是一扬手，就有法器落入阵中，又炸死多人。
还有那会法术的异人剑客，各个身穿黑衣，手持利剑，趁着金刚卫被打了埋伏，扑上来就是一顿砍杀。
不过十几息后，金刚卫就崩溃四散。
我军败了呀！
此地已成绝地，将军速走！”
“啊！”
这连续的坏消息，让大将心态爆炸，抽出长剑一阵挥舞，他以悲切之音大声喊到：
“凤鸣贼子！无耻之尤！竟以法器偷袭我大军！凡人交战，又引修士之力，真是不讲武德！此非天要亡我，乃是贼人使诈！
定要上报仙盟，加以重罚！
哎呀呀，气煞我也！气煞我...”
“嗖”
大将的叫喊还未完，就有刺耳之音传来，十几枚子弹从混乱黑夜里射出来，将大将身边的亲卫打死在地。
也有子弹打在大将身上，不过这人单衣之下，穿着护身软甲，只是溅起火星，撕裂衣裳，并未有致命之伤。
“贼子！”
大将看着身边倒下的亲兵，后退一步，手持法剑横在身前。
迎面就看到一个身材纤细，穿着黑衣的短发女人，带着个半面罩，提着一把附灵十字剑，另一手里抓着一把打空子弹的hk突击步枪。
枪口也散发着硝烟，正朝他大步走来。
周围兵卒看到将军有危险，也是呐喊着扑过来，但又有“异人剑客”从各处杀出，沉默着挥动手中十字剑，又使灰烬神通。
各有配合，轻轻松松将周围数倍于他们的凡人士卒抵挡住。
“唉，这打了一辈子魔物，已经习惯了魔物难缠。现在又被派来追猎普通人，真是没意思的娱乐。”
佩姬大师盯着眼前的大将，她甩手甩动手中十字剑，让剑刃的鲜血滑落。
“不过也是怀念...自八岁时杀死人生里的第一头魔物开始，我几乎从未体会过，如此轻松的追猎。
这大概就是老板经常说的...‘简单模式’？”
她用的是红月界的语言。
大将听来就如鸟语一样，但眼前这女子明显邪魅，一身杀气内敛冰冷，让他这等百战之将都觉得心神颤栗。
莫非，这就是修士们常说的，邪修？
“贼子！”
大将又骂了一句，偷偷伸手握住了腰后的佛家秘法卷轴。
那是他的护身之物。
内含佛门精要秘法，必要的时候是能护住性命的好物！
“咔”
佩姬大师丢掉手里的步枪，也不用剑术，左手扬起，虚扣五指，黑色的锁链就从大将的影子中弹出，如蛇一样锁住他的脖子。
随着猎巫人手腕扭动，大将的脖颈发出咔擦作响的声音，那还没打开的卷轴，也砸落在地。
亲手夺走了一条生命，但佩姬眼中毫无波动。
她甚至没有在那大将的尸体上多看一眼，只是随手打了个手势，身后的猎巫人新兵们，便随她且战且退，快速退入了混乱的夜色之中。
她们的世界刚刚有了点起色与希望，女爵小姐将开始对雾之都的远征，任何力量都必须投入拯救世界的伟业里。
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些不知所谓的混蛋们，却跑来攻击他们的合作伙伴，分散他们的精力，阻挠他们拯救自己的世界与文明。
这些，是敌人。
该杀！
而他们这些猎巫人已融入新的集体，他们要为集体奉献出自己的力量。
挑衅他们中的一个，就是挑衅他们所有。
伤害他们中的一个，就是所有人的敌人。
不必，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