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丘(四)(1 / 1)

两人来到九丘也有几天的时间了,一个是像个“泥人”般坐在那一动不动,另一个则到处惹祸,是个十足的惹祸精。

最让夙白阙头疼的是两人不通人语,任凭夙白阙怎么费尽唇舌,都是对牛弹琴,所以夙白阙觉得当务之急便是教二人通习人语,懂得人世间行走的规则。

不日,夙白阙便在楼阁中开课讲学,教习基本的言辞造句,偶尔教习诗词书画。

他坐在案几前,案几上摊了一本书,这本书页数不多,只有五页,字也不多,每页只有一个字,要说这本书来自哪里,就是他自己自创的。

夙白阙看着书本上那歪七扭八的五个大字,差点笑了出来。这是他写了几天几夜,浪费了不少木老爷子的同胞,才才写出来的。他回想这一生也没好好念过书,学过几个字,就他这水平,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如今要当一个教书先生想想都觉得好笑。

他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收起那有些吊儿郎当的姿态,理了理衣襟,刚一开口,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他掂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人生第一遭做这事,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好,我们今天学习第一个字,‘仁’字。”夙白阙刚起了个头,半兽人已经按捺不住,左右张望着,神思游离在外。

夙白阙用凛冽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半兽人直接忽视过去了,欲起身往外走之势。

“坐好!”半兽人被他这一声吼下了一跳,但也不明白夙白阙为何吼他,压了压惊后,继续起身。

夙白阙暗暗告诉自己,“淡定,冷静,耐心。”他长叹了一口气后,伸出手在空气中往下挥了挥,示意他坐下。

半兽人看见后,竟出乎意料地乖乖地坐下了。

夙白阙有些欣慰,老泪纵横,心中默默想到原来他是看得懂手势的,还不至于傻到家。

“好,现在你们先把这个字写下来,等会我再给你们解释它的意思。”说完,夙白阙又道:“木老爷子,麻烦你施舍一点头发、口水什么的,给这两个娃做两个案几出来;还有就是您身上什么不要的皮屑之类的,给做几张纸出来。”

不一会儿,地板微动,老古树的枝丫从地面的缝隙中伸出来,像无数只手一般,在地面上左右穿插,不一会儿,两只案几便编制好了。

“还有纸?容我想想。”木老爷子看了看全身是宝的自己,正琢磨着哪处做纸,想来想去也想不好,便有些抱怨道:“夙白阙,你就喜欢给老夫出难题,我岁数都这么大了,还要折腾我。”

夙白阙脸皮超级厚地笑了一下,观察着老古树,他指了指老古树顶端的枝丫,“那里不错。”

木老爷子不乐意道:“那是老夫新修剪好的发型,不能弄乱了,不远处的老苹果树说可喜欢我这形状了。”

夙白阙想了想道:“你想不想喝‘琼浆玉液啊’?”琼浆玉液即昆仑山脚下的湖水,纯净甘甜,木老爷子的最爱。他看到老古树的树叶有些抖动,知道是木老爷子心动了。他犹豫着,喃喃自语道:“可是老苹果树说喜欢我的发型呢!”

“哎呀,老爷子,这你不用担心,没过几天不就长出来了吗?”

被夙白阙这一说,木老爷子总算是答应了:“好吧,说话要算话啊。”

“你看我哪回骗过你?”夙白阙道。

老古树将东面的几十根树枝一起卸了下来,立马头顶像秃了一块似的。枝丫掉落在地上后,通过木老爷子的施法,几十根枝丫飞快地旋转起来,化成道道虚影,融合在一块,慢慢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一张张黄色的纸,飞进屋内,落到案几之上。

夙白阙满意地笑了笑,“辛苦辛苦,谢谢谢谢。”

还缺了笔和砚,“稍等一会儿,待我我取来。”话音刚落,夙白阙已经消失在楼阁之中,一眨眼的功夫之后,他又迅速回来了,手里还带着笔和砚,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弄来的。

可是树枝编出来的案几高低不平,极难写字,夙白阙用手在案面上轻轻一拂,桌面立马就平了。

夙白阙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有模有样地拿起笔的手停顿在空中,给他们做示范动作。奈何一个置若罔闻,一个夏虫语冰。他无奈的眼神一晃而过,他不得不放下笔,起身来到两人的中间,他直接略过半兽人,跪坐在小女孩旁边,微笑着拿起案几上的笔,然后轻轻地将她垂至的右手放到桌上,再把笔竖直放到她的掌心,温柔地将她的五指捏拢。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极尽耐心与温柔。

半兽人瞅了瞅眼前不知名的扁平东西、长条东西以及原形东西,露出一脸鄙夷的神情。他转过头瞅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三样东西,用嘴啄了一口桌面上的纸,一会儿又叼起桌面上的笔,自娱自乐着。

小女孩抬头看了一眼夙白阙,低眸将笔微微收紧。这一小小的动作却让夙白阙十分的高兴,心里的那股劲更大了。

他一只手绕过小女孩的背部,撑在案几上,另一只手握住小女孩的手在砚台中蘸了蘸,在沿上蹭掉多余的墨,慢慢挪到纸中间,在纸中间一笔一画地写着,风轻轻地从门外吹进来,将砚台里的墨香吹开,淡淡的墨香味散在屋中,夙白阙的白衣锦袍微微翻动,小女孩长长的发丝在空中飞舞。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他忽地忆起曾几何时,有个女孩也这样握着他的手,和他一起写字、画画,尽兴时,她回过头来对着他温柔地笑,长长的睫毛,凝脂的肌肤,勾起的嘴角,以及映在她瞳孔里的自己都看的清清楚楚,如沐春风;他逗弄于她时,她鼓起腮帮子,嘟起嘴巴转过头来对着他假装生气,这一幕幕就像发生在昨天,又似久的已经算不清日子了。

夙白阙看着小女孩,毛笔在纸上久久地停滞,他回过神来,低头一看,“仁”字的最后一横在纸上已经晕染开来,在最后的回笔处已经顿出了一个大圆。他急急忙忙地收笔,情绪有些低落道:“这个字写得不好,我们再写一遍。”

夙白阙的笔刚从砚台挪到纸上,一滴浓墨便滴了下来,在纸上晕开来。夙白阙仔细看了看笔尖,没有蘸很多墨。紧接着,一滴、两滴、三滴像下雨般雨点开始密集并且大了起来。夙白阙抬头一看,一个硕大的乌漆嘛黑的鸟头出现在眼前,差点以为是住在九丘东北角上的黑乌鸦。

他转而向半兽人的座位上看去,砚台里的墨已经全洒在了地上,座位周边区域全被殃及,满地狼藉。而罪魁祸首现在正一脸无辜地在他面前嘚瑟,嘴里还叼着一只毛笔,像是在故意挑衅他一样,歪着脑袋在他的纸上乱涂乱写。

这时候的夙白阙心里已经要开始骂娘了。

半兽人歪着脑袋,甩了甩他的大脑瓜子,夙白阙和小女孩猝不及防地被溅了一脸,他转过头去望向小女孩,只见她素净的白衣和脸上都被溅上了密密麻麻的黑点,当然自己也不例外。

夙白阙火冒三丈,抡起半兽人就往外丢去。

半兽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他慢慢地爬起来,再次甩了甩被砸昏的脑袋,眼睛不经意间瞟到自己在地上留下的黑黑的一团墨水勾勒的自己的轮廓,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他重新趴回地上,用嘴叼着笔蘸了蘸地上残余的墨汁,在平地上画了起来。

画着画着,突然笔杆碰到了一个障碍物,他抬起头来,往上看去,原来是那天荡秋千的黄衣女子。

白薇看了看半兽人,露出一脸复杂的神色,她欲蹲下身去理理他头上被墨汁黏住的羽毛,刚刚要碰到的时候,感受到夙白阙投向这里的目光,她立刻缩回了手,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慢慢走过半兽人,摇了摇头道:“可怜,可恨。”

她朝楼阁走去,看到夙白阙正在用自己的衣袖细心地擦拭着小女孩的脸颊,有意无意道:“有些人啊就是心狠,就是重色!”

夙白阙慢慢地起身,他知晓白薇骂的是他,但他也不怒,“我知道有些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所以我不生气。”

这时木老爷子不开心了,装出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道:“我说啊,白阙,老夫的胃里现在是天翻地覆,满肚子墨水,我感觉到我的胡须开始枯黄,筋骨开始疏松……你们再如此折腾,老夫可要生气了。”

“木老爷子说的是,我这就去给您洗胃去,不如昆仑山脚下的琼浆玉液怎么样?”

木老爷子一听这下可精神了,话音都变了,连连道:“好好,不过要加倍。”

白薇冷言道:“我这昆仑山的湖水可要给你舀干了。”

夙白阙道:“怎么会呢?凰女大人真是说笑了。凰女大人近来可无事?”

白薇一听这语气不对,立马转身欲走,她知道夙白阙这一副舔狗的姿态,定是又要使唤她去做事了。

不过她还是慢了一步,夙白阙已经脱口而出:“凰女大人出来也久了,是不是要回家探探亲。”白薇正欲拒绝,夙白阙赶紧抢先一步道:“那就拜托凰女大人去昆仑山取一些琼浆玉液来,夙白阙在此谢过!”

“不去!”白薇怒道,转眼化为一只火凤飞向天空。

夙白阙长叹一口气,转而盯着外面的半兽人,看他在地面上随手涂鸦,他默默地走了过去,欲大声斥责一顿,却被他在地上依葫芦画瓢写的仁字把心中窝着的一团火给瞬间浇灭了。

他看了看半兽人,心里道:这小子,悟性还不错,不过有个地方得改改,就是这用嘴写字不怎么雅观,不过是什么原因使得他进化成这个鬼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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