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会一条眉毛挑起来，把手放在耳朵边上：
“你再说一遍？”
“我们……又失败了。”
听到这句话，胡文会竟然笑了，他笑起来表情简直比发飙可怕太多，像一只森然的恶鬼，青面獠牙的那种。
“好啊，你们他娘的在让我失望这一块真是从不让我失望！我真得表扬表扬你们！”
青鸟飞鱼低头下，已经准备好承受雷霆般的怒火。
至于天火和天水，俩人直接退后好几步，一句话都不敢说。
可惜沉默了大概五秒钟。
胡文会扭了扭脖子，看了眼手上的表，压抑着极致的怒意道：
“算了，今天的酒会很重要，我不想在这里动怒。给你十秒钟，我要一个解决方案，十、九……”
青鸟飞鱼深吸一口气道：
“胡公子，屡次任务失败是我能力不够，我愿意接受降职，把队长交给有能力的人担任！”
胡文会眉梢一挑，笑容森冷道：
“哦？你也有服输的一天啊。那看来你是真不行了，卡呢？”
他在开服前就给了青鸟飞鱼一个账户，总共有四十万，都是青鸟飞鱼主动申请的，这笔钱相当于负责了前期青鸟飞鱼他们的一切资源分配，他当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现在青鸟飞鱼掉了一级，装备想必也掉了一件，死了这么多人，这几次活动的经费就相当于也白给了。
这其中关系的东西，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
但根据合同上签的字，青鸟飞鱼这几次失败已经给工作室造成不可挽回的巨大损失，要么他继续选择做队长挽回这个损失，要么中途自辞队长职务，不过那些造成的损失，他需要自己赔偿。
这个合同是包含在青鸟飞鱼当初总签约合同里的。
这些年来青鸟飞鱼自从签了这个合同，办事几乎没怎么失败过。
因为很简单，他心气高而且有本事，有本事的人从不怕刁难，他直接签了合同，这些年基本没遇见过拿不下的事。
只有这一次，他三番五次被林洛拿下，最后更是在单对单情况下被直接干翻。
他既然亲口答应以后不再找对方麻烦，那么言而有信，他今天这个队长的职务必须得辞掉，否则这不是他想不想的事，胡文会这边也不会允许。
更重要的是，无论如何再跟对方斗下去，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既然如此，那就点到即止吧。
“呵呵，你们这一招好。以退为进，反倒让我有脾气都没出发。”
胡文会冷笑了两声，盯着青鸟飞鱼：
“不再考虑考虑？钱没花完就认输，这不是你的性格，你以前从不会这样的。”
青鸟飞鱼掏出一张卡递给胡文会：
“不考虑，卡里还有三十二万，剩下八万从我们三人工资里扣。”
“另外。”
青鸟飞鱼深吸一口气道：
“除了自辞队长之外……我还打算申请离职！”
“什么？”
林洛此时正在前往黑烟火山的路上，听到塔塔无意间提到一事，有些意外。
“青鸟飞鱼从虞姬辞职了？真的假的？”
猫头也一脸莫名其妙，感觉很意外：
“这没道理啊，难不成真被咱们打服了，不至于吧？”
塔塔摇摇头，叹了口气：
“不全是这个原因。除了咱们给他的压力，还有胡文会，甚至还有队友……他现在带不动队伍，各方面压力都大，之前又被阿洛单挑正面拿下，我能理解他心情。”
简单来说，就是各方面压力超过能承受临界点。
青鸟飞鱼抗不住压，崩溃了。
一个向来不服输的人，接连败在同一个人身上，这打击普通人是完全没法体会到的。
但自古词不达意，猫头根本理解不了塔塔语气里的感慨。
“这不怪我们啊！是他自己来找茬的！”
塔塔古怪地看了猫头一眼：
“猫头，你动点脑子好吗？我是他朋友，要不是胡文会压力给的太大，他会来找我们麻烦吗？你嘴上说的轻巧，根本不知道有个王八蛋老板教你做事，做完了锅还得你背有多么难受！”
猫头抓了抓头，忽然贱贱一笑：
“不好意思，我还真没上过班呢。”
“算了，懒得跟你解释。”
塔塔也知道猫头是个富家子弟，干脆懒得搭理他。
这时林洛道：
“塔塔，你说的这个事是真的吗？”
塔塔叹了口气，点点头。
“那真是可惜了。”林洛啧啧感叹两句。
在他这里，青鸟飞鱼评价是很高的，光这个辞职不干一点，就说明他承诺了之前的话，以后绝不再找自己麻烦。
不过貌似自己下手太重，把他心态打崩了。
否则干了几年的工作，哪可能说辞就辞？
想到这里，林洛思索道：
“看来这件事，真的对他打击很大……但游戏刚开服没多久，每分每秒都该迎风向前般奋斗，这样低迷下去像什么话？”
该说不说，林洛心里有点为青鸟飞鱼抱憾的。
后者是开服到目前为止，第一个能让自己主动出手跟他单挑，并且在自己这里获得很高评价的人。
除开技术，他做人做事，始终保持着自己的底线。
更讽刺的是，胡文会这样的恶龙头子活得美滋滋的，青鸟飞鱼这样勤勤恳恳办事的人却倒下了，这算哪门子道理？
这简直是一种天大的讽刺！
一念及此，林洛有了定数：
“很好，你找他们要坐标，咱们去看看。”
林洛本打算去一趟黑烟火山探探那个副本的，现在临时有变，他想去看看青鸟飞鱼。
此人与自己打交道，不止一两回。
他有本事不假，但人生路上难免遭遇低谷，再有本事的人也有虎落平阳的时候。
既然如此，自己便捞他一把！
至于能不能捞他起来，就看他自己造化了。
“喂！你们准备上哪去啊？不去黑烟火山下本啦？”
猫头远远地喊道。
林洛冲他摆摆手：
“你歇着去吧，这不是你富二代该操心的事，我们很快回来！”
“擦！又被嘲讽了。”
猫头悻悻地道。
……
…………
青鸟飞鱼失魂落魄地走出虞姬工作室。
刚才他大声冲胡文会喊出老子以后不干了的时候，忽然明白当初塔塔的感受，人压力大了，总得有一次爆发的，否则非得憋死不可。
这正应了那句：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大哥，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天火和天水追了出来，也垂头丧气地问道。
青鸟飞鱼一句话也不说。
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我还想知道怎么办呢！
“从来都是你们问我，那我问谁去？从今天开始，我不是队长了，有事情别找我了，我要安静安静！”
青鸟飞鱼说完就在路边坐了下来，捂着脸一言不发。
这回是真把天水和天火吓到了，这些年第一次见他这样，堂堂虞姬金牌第一打手，今天就要真的倒了？
“要不……咱去升升级，说不定能调节调节心情。”
天火支支吾吾地提议道。
青鸟飞鱼用力地搓了搓脸，将脸揉的通红，眼里都是血丝。
“其实我刚才，努力回想了一下！”
青鸟飞鱼深吸一口气，分析道：
“不是我青鸟飞鱼老了，也不是变菜了。我一直都是这样，胡文会也一直都是这样，什么都没变，唯一原因就是遇见他！”
他说时，黯淡的眼中渐渐燃起一丝火苗。
“我们只是运气差，遇见了太强的敌人，一山更有一山高，打不过是正常的！
如今我们虽然离开虞姬，但并非丧家之犬，东山再起也不是没有可能。大不了以后咱们绕着虞姬走，游戏才刚开始，日子还得慢慢过，我们不能自暴自弃！”
他直接站起来，按住天火的胳膊：
“你说得对，去升升级，说不定能调节心情！”
天火激动地点头：
“好！”
三人重新站起来，青鸟飞鱼感觉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目光。
极高的感知属性告诉他，这道目光虽然没有刻意表露，但蕴藏着一股极深的敏锐。
他猛地转过身去，果然发现塔塔和林洛缓缓走来。
青鸟飞鱼猛地望向天水，后者苦笑一声：
“大哥，我太担心了你，所以……”
正是他给塔塔发了坐标，心是好的，想让他们过来开导开导青鸟飞鱼。
但连他也没想到，青鸟飞鱼竟能不借助外力帮助，自己从低谷走出。
这特么找谁说理去？
“咦？”
林洛远远走来，青鸟飞鱼看起来不像很低落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他摩挲着下巴，心里有些小失望，本以为关键时候捞他一把，二人交情结下，相逢一笑泯恩仇，说不定还能成为朋友，以后甚至能成为伙伴。
但现在……
“阿洛，现在还不是时候。”
塔塔忽然对林洛道：
“我明白你的想法，你之前说过要冲击国服排行榜，现在你已经做到了……所以接下来，你想做自己的工作室对吧？”
这话林洛的确说过，但九成人听了都会付之一笑，只有塔塔记在了心里。
她记得是杀死马鹿兽首领的那天，林洛意气风发的说要自己冲击国服榜单，还要做自己的工作室，还要做自己的俱乐部。
不知不觉，时间一晃，就离目标更近了。
但塔塔知道，游戏里工作室和工会是有本质区别的，这二者差距很大。
工作室相比于工会更偏现实一点，涉及到很多现实问题。
譬如说要招募正式的工作室成员，现实里成立工作室是要租场地宿舍的，还得有领头人和得力干将，还得有运转资金，甚至还得有煮饭阿姨。
塔塔说的没错。
林洛想成立工作室，现在难度太大了，还不是时候。
眼下他是领头人，至少还得有两个得力干将，塔塔自己算一个，猫头这种毛躁的性格是无法做左膀右臂的，那么这个人选始终是空缺的。
眼下青鸟飞鱼已经离开虞姬，正是个得力的干将！
“为什么不是时候？”林洛疑惑地问了一句。
青鸟飞鱼从虞姬辞职，就意味着他是自由人，自己国服第一的实力还不足以打动他？
塔塔低着头，小声道：
“因为……你没钱。青鸟飞鱼在虞姬工作这么久，不是因为他多喜欢那里，完全是因为钱多。你现在只有名而没有利，他不是热血上头的小青年，不会吃画大饼那套，你钱不够……他不会给你卖命的。”
林洛思忖片刻，又望向青鸟飞鱼，却见对方也直盯盯地看着自己。
双方的表情都很微妙，微妙到二人周边一切似乎静止，只有二人互相凝视着。
“怎么是你？”
青鸟飞鱼面无表情道：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林洛笑了笑：
“你觉得我是这种闲得没事落井下石的人？我玩游戏不喜欢树敌，即使被迫树敌，那个敌人也不是你青鸟飞鱼，而是虞姬和胡文会。”
青鸟飞鱼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苦笑一声：
“所以你来做什么？如果只是安慰我，那我除了抱拳道谢，也做不了其它。”
林洛想了想，开门见山道：
“我本意是想来捞你一把，但塔塔说，现在不是时候。”
听到前半句话，青鸟飞鱼眼睛猛地一亮！
但听到下半句话，他却是沉默了下来，他当然明白林洛的意思。
他开口道：
“塔塔是我的朋友，你也比我年轻，比我厉害。如果让我加入你们，甚至让我给你卖命，这都可以……但我是全职玩家，我靠这个生活，你应该懂我意思。”
全职玩家，靠游戏吃饭，这就是现实。
如果林洛不能给他满意的报酬，那这跟他自己单干有什么区别？
“放心，这个我懂。”
林洛说完，沉吟片刻。
接着他忽然竖起三根手指。
“那就三天之后，我会再来找你，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到时候你一定要来！”
林洛说完，深深看了青鸟飞鱼一眼，扭头便走。
塔塔连忙跟上他道：
“喂，你真打算招他过来啊？我事先说好，不是吓唬你，他身价很贵的，超级贵的！”
林洛笑着瞥了她一眼：
“有本事的人，就该贵！还是说，你不信我能买得起他？”
塔塔顿时连忙摇头道：
“不不不，我一定相信你！”
林洛打了个哈哈：
“那就多谢你的信任了！不过你刚才猜错了，我的第二个目标不是开工作室！”
塔塔愕然：
“那是什么？”
林洛眉梢一挑，目光看着极远的东边，只说了两个字。
“——搞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