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晁一直练到子时才回房。
明黛已经睡下,房中漆黑一片。
秦晁站在屏风一侧搓手搓身。
夜里练字格外冷,手指头都要冻掉了。
她体寒怕冷,他这样上去,满身寒气会冻醒她。
稍稍回暖一些,秦晁才脱衣睡下。
他秉着呼吸,动作轻缓,躺下那一刻,气息松开,鼻间全是她的香气。
秦晁闭上眼深吸两口,只觉得满身疲惫与寒意都尽数消去。
黑暗之中,藏在被中的手轻轻抬起,在被面上撑起一个拳头大的小鼓包。
小鼓包慢慢游走,伸向身边的男人,落在他冰冷的手上。
秦晁呼吸一滞,缓缓睁开眼,侧首看去。
头发与枕头摩擦出声音,握着他的手顿了一下,似有退意。
秦晁反手将她握紧,声音低沉:“又做噩梦了?”
男人的手掌迅速火热起来,根本不需要她暖。
短暂的静默后,明黛轻声开口:“下回在白日练吧,夜里冷,冻了手指反而麻烦。”
秦晁怔了一下,喉头轻滚,逸出几声低笑:“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明黛:“真是什么?”
秦晁松开她的手,手指头自觉地钻进她的手掌,换回她握着他的姿势。
“有点痒,又有点胀疼,好像是冻着了。”
明黛没有冻过手指头,并不晓得那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听他形容,只觉并不好受。
她什么都没说,双手握住他的大掌,摸索到他修长的手指。
少女手掌温软,手指含着寸劲,在指节上一寸寸推开。
一如他为她撩水濯足时的仔细用心。
秦晁侧过身朝她挪了几寸,又挪了几寸,直至整个人贴上去。
脸埋进她的颈窝,鼻间和侧脸扫到她枕着的黑发,全是她的香气。
忽的,他的头轻轻蹭了一下,发出一声懒音。
像窝在主人怀中的宠物,困倦来袭,耷拉着眼皮看一眼身边的人,蹭蹭脑袋闭上眼。
任这一生有多少严寒与疲惫,此处都能安睡。
明黛脖子一缩,却因男人的脑袋卡在此处,根本无法闪躲。
秦晁仿佛不高兴她的闪躲,又蹭一下,嗡声道:“身上也冷。”
他刚从冷处进到暖处,声音染了淡淡的鼻音,搅着一份慵懒与困顿,平添委屈。
说话时,借着唇瓣轻动,有意无意贴上她的脖子。
明黛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秦晁侧卧着抱住平躺的她,将人紧紧拘入怀中,埋着脸提要求:“身上也要暖暖。”
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悉数喷在她颈间,不知埋着脸不透气,还是因为别的。
这样的暗示,便是个傻子也该听懂了。
更何况他还这样抱着她,她稍稍动一下,他就扣得更紧。
可是……
明黛轻轻吐气,试着开口:“秦晁……”
一片静谧中,少女狂跳的心,轻易便能感知。
明黛极力稳着呼吸,她怕自己一激动,狂乱蹦跳的心会从嘴里蹦出来。
忽然,明黛侧过身面向秦晁,往外蛄蛹,抽出手臂,一手穿过秦晁颈后,一手搭上他的身,俄而同时发力,一勾一搂,在男人一瞬的错愕中,以一个无比生涩且温柔的姿势,将他轻拥入怀。
秦晁回过神时,已落在少女温软的怀抱里。
她的手伸到他背后,在背心处轻轻搓揉,耿直的为他驱寒生热。
错愕之后,又生生愣住。
混迹多年,他也有逢场作戏时,接触过的女人,总以最娇艳的姿态盘于男人臂弯中。
男女之间凡有接触,无非暧昧或激烈,一呼一吸间,全是贪婪与香艳。
然此刻,他好似柔弱的那个,枕在对方臂弯侬声软语。
她并未回应他一时念起的欲,更像凭着本能作出力所能及的回应,却让他豁然意识到,抛开急欲后,他更迫切渴求的东西,她已经开始尝试着给。
秦晁眼眶一热,在她颈间埋得更深。
这样就好……
他的江娘子,有着世上最玲珑剔透的心,她会自己摸索,自己向前。
总有一天,她会带着所有他想求得,走到他面前。
……
明黛的确察觉了。
她对着秦晁时,心情开始有了变化。
即便这份变化的开始是逃避,是她在渴求庇护。
但秦晁带给她的悸动和波澜,远远超过一个无风无浪的岸口给出的安稳。
他出身不高,一路走来颠簸难平,也曾有过背弃自己的时候。
可看着他一点点的改变,明黛生出一种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滋味。
这种滋味,让她忍不住放开自己,试图与他更亲近。
然而,她到底无法一蹴而就。
每遇到新的境地,总都要适应片刻才能应对自如。
如今的心情也是一样。
秦晁隐忍的情绪下藏的是什么,她大概能猜到。
但初初明了心意的这一刻,她只能给出这些。
明黛也不知,此类心境情景,换了别的男人会如何回应。
可当怀中的男人呼吸渐渐平稳,扣着她腰的手慢慢卸了力道,整个人沉沉睡去时,她微微怔愣一瞬,忍不住笑出来。
别人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他接受她的心态,沿着她的步调,耐心等着她生涩的回应。
这就是秦晁的温柔吧。
……
温柔的秦晁,枕着明黛的手臂睡了一夜,期间连身都没动。
第二日一早,明黛觉得整条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单手拥着被子,满脸写着生不如死。
秦晁盘着腿坐在边上给她揉胳膊,温柔又尖锐的嘲笑她:“下次还敢不敢学人风流?”
向来都是男人拥着娘子入睡。
她倒好,反着来,威武的拥着个男人睡了一夜。
他就差笑出声来点评——活该。
秦晁不知按到哪条筋,明黛整条胳膊一阵要命酥麻,当即抽回手来。
“你轻点!”
明黛沉着脸穿鞋下床,心中愤愤。
他温柔个鬼!
……
用朝饭时,一桌人都不动声色的打量明黛。
毕竟,放着右手不用,用左手握筷夹菜,捏勺搅粥,看着有点怪。
秦阿公关切道:“月娘,你手怎么了?”
明黛只觉难堪:“昨日睡觉没盖好,受了寒,今日有些不适。
秦晁埋头喝粥,脸都快跑进去,嘴角直往耳根咧。
明黛眼神一凝,抬头冲大家微微一笑,借着夹菜的动作,绣鞋不动声色碾上秦晁脚背。
人坐着,踩脚发不上力,顶多是警告。
秦阿公一听,皱起眉头:“天寒,白日多穿,夜里厚盖,可别着凉。”
秦心就直接多了,盯住秦晁:“定是晁哥睡相差,叫嫂嫂受冻!”
明黛心道,这你可冤枉他了。
他睡得太踏实了,愣是一晚上没挪过身。
秦晁脸埋在碗里,肩膀笑得直抖。
秦阿公蹙眉:“你是有什么事这么好笑?”
秦晁抬起脸,硬生生憋住笑,轻咳一声:“无事。”
秦阿公有些不高兴,低声训斥:“月娘身子弱,你要照顾好她。”
嗯,身子弱,可弱了,动辄抱着男人给他枕一整晚。
秦晁恭敬道:“孙儿记住了。”
这饭吃不下去了。
明黛匆匆用完,借口不适回房休息。
没多久,秦晁也回来了。
明黛不理他,系好披风戴好面纱要出门。
秦晁抄住她手臂,头一偏:“去哪儿?”
刚巧就捏着她没缓过劲的手臂,明黛轻轻“嘶”了一声,拧眉道:“去看看翠娘。”
秦晁了然。
她这人,应下什么都会认真去做。
“今日我有事要出门。”秦晁松手,为她拎了拎面纱。
明黛好奇的问:“去哪里?”
秦晁转身去翻衣裳:“这么好奇,一起去呗。”
他明知她要照看翠娘,还故意拿这话抵她,分明是不想说。
赶在明黛出门之前,胡飞已经叫来马车,秦晁嘱咐她早些回来,带着胡飞和孟洋出门了。
明黛站在门口目送他走远,秦心探出头来:“晁哥要去哪儿啊?”
明黛笑笑:“我也不知。”
秦心不知想到什么,整个人陷入十级警惕:“他没跟嫂嫂说要去哪儿吗?”
明黛眼珠轻转,觉得这小丫头话中有话。
确实,秦心一直记着胡飞和孟洋那日说漏嘴的话。
虽说晁哥这些年不容易,但真要问他有没有在外头沾花惹草,秦心还真不敢保证。
现在日子越来越好,她怕晁哥看着家里稳了,又生出花心思。
明黛自是没有秦心想的这么复杂,她掩了掩面纱一角:“我去翠娘那瞧瞧,很快回来。”
秦心见明黛无牵无挂去串门,心里急的很。
长得漂亮的姑娘,都这么有恃无恐吗?
万一晁哥口味杂呢!
……
明黛一路到了翠娘家门口,然而大门紧闭,还落了锁。
她又出门了。
明黛不由想到裁缝铺里见到的翠娘,面露疲惫,手扶孕肚,多站一会儿都累。
可后来在巷子口再遇,她被赵金拥着,只剩甜蜜笑意。
明黛心头一动,走出小巷去寻人。
翠娘有孕在身,又是瞒着赵金外出揽活儿,不可能走得太远。
果不其然,刚走过两条街,明黛瞧见背着小包袱站在路边歇息的翠娘。
她略略松一口气,朝她走过去。
翠娘见到明黛,颇为意外:“月、月娘?”
明黛这回没同她客气寒暄,淡淡道:“赵金在县城做事,你们同进同出,久了必定让人眼熟。”
“你若真不想叫他知道,至少也该卸了肚子再出来揽活。”
“而非挺着肚子,任谁看了都有印象,他又岂会不察?”
明黛对翠娘,一向都是温柔客气,此刻这番话隐带苛责,竟催出了翠娘的眼泪。
明黛满心无奈,眼见不远处有个小茶馆,正准备带她过去坐坐,一旁传来惊喜的声音——
“江娘子!好巧呀!”
明黛转头,加倍无奈。
解桐满脸写着守株待兔,偏偏作出碰巧偶遇的样子,笑着朝她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是晁哥动心大情节,这是双向大情节~不急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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