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慌慌张张逃出来后,犹豫再三，还是去了秦府。
她衣衫凌乱，脸带泪痕,下颚剧痛,怕是会浮出痕迹。
这个样子,她是万万不敢回府让父亲母亲看到的。
明黛因景珖之故,一直有些担心明媚。
可秦晁近来格外忙碌，旧伤隐有复发之相，她要分心照料，便一直没机会过问此事,听说明媚来了,她还想顺势问一问,不料阿福为难的说，盛宁郡主一来就扎进客房,不要人伺候。
这就很古怪了。
明黛来到明媚所在的客房前,眼见房门紧闭,她略一思忖，屏退左右。
“媚娘，是我,开门。”
门里没有动静。
明黛沉默片刻,抬手敲门。
叩叩叩,缓沉的三声。
像从前在府里做姑娘时一样，明黛会纵着明媚的小性子。但若她认真起来,明媚也要斟酌而后行。
叩完门,明黛静静等了一会儿，只听咔哒一声，是门闩被拨开的声音。
随着门被打开,门后的少女自缓缓大开的门缝里露出来。
明黛脸色骤变，快步入内反手合上门，语气凌厉：“谁动的手？”
明媚原本还能忍，明黛一开口，眼泪便不受控制的流出来。
她嘤嘤扑进明黛怀里：“姐姐……”
得知是景珖动的手，明黛眼中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以往是没有机会，而今却是不能不问了。
“媚娘，你和这个景珖，到底发生过什么？”
明媚低着头，眼神闪躲。
明媚挨着她坐，轻轻搂着她的肩膀，手掌一下下的拍：“没想好怎么说，就不急着说，你这样子不能回府，在我这住下，母亲那头我会交代。”
明媚睫毛轻颤，慢慢抬起眼。
曾几何时，她想过明黛嫁人后，有了自己的家室，便与自己不亲了。
可眼下，她言行语气，分明与从前一模一样。
她还是姐姐，并不会因为嫁了人，成了谁的妻子便有不同。
她仍懂她，仍护她，仍会顺着她的心意为她掩护。
因为姐姐是家人，家人的喜爱关心，从不需要你刻意做到多好。
明黛安抚一阵，准备唤人给她准备热水，刚要起身，衣袖被明媚抓住。
“姐姐，我有话想同你说。”
明黛打量她片刻，轻轻点头。
热水送进来后，明黛没要旁人，而是亲自替妹妹沐浴。
衣袍宽下，明黛一眼看到了明媚肩头的痕迹。
秦晁胡闹的本事她都领教遍了，她可太清楚这是怎么弄的。
明媚没看她，却也没刻意遮着这处。
她在明黛的搀扶下入水，浑身被温热包裹时，那口气才终于顺出来。
肩头的痕迹像是被灼烧出来的，再热水中一遍遍发烫。
明黛仔细为她擦背，房中热气氤氲，让人很是放松。
明黛缓缓开口：“当初我留在秦家时，也与秦晁有些不可避免的接触。”
“起先，我没想过与他有什么，那些亲密也是权宜之计。”
“可是后来，我渐渐发现，他虽偶有混账，处处弊病，但若他从一开始就有另一种选择，他也不会是那样。所以，我试着帮他一起争取不一样的选择，事实证明……”
明黛说到这里，轻轻笑起来。
明媚不喜欢秦晁，她看不起他的出身，厌憎他的过往行径，所以明黛很少在她面前主动提及秦晁如何。
可今日，她主动提了，明媚并未表现的太过抗拒，甚至在她有意的停顿中接话：“事实证明，他并未让你失望，是个值得付出的人，是吗？”
明黛眉眼轻转，顺口道：“是这样，所以你呢，他叫你失望，还是惹你生气？”
明媚窝在桶中，下意识道：“我讨厌他。”
话脱口而出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何种语境下接的话，神色略微局促。
然而，当明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明黛并未显得多么吃惊。
她静静的打量妹妹片刻，问：“那他如何讨厌？”
明媚咬着唇，犹豫了好久，才缓缓道出自己流落在外的事。
大半年的时间，其实也就是三言两语。
而明黛的神情，也在听到明媚曾疯癫时彻底变了。
明媚敏锐的察觉，解释道：“可我已好了，在那园子里见到姐姐时就好了。”
长久以来，明媚不提自己曾经疯癫，一是好面子，二是不想明黛知道。
虽然当时明黛是为了救她维护她，但也的确在她面前轻生。
她会疯癫，说是明黛为止也不夸张。
倘若她对自己的遭遇感到厌恶，明黛必会觉得是自己造成的，心生负担。
明黛瞧见明媚眼中那几分焦虑，纵然心中情绪翻天，仍是压下。
她露出温和浅笑，轻轻点头，紧紧握住明媚的手：“那就好。”
明黛的冷静让明媚心安，也给了她继续说下去的底气。
当得知明媚并未与景珖有什么，明黛心中落下一块大石。
倘若媚娘真是因为受刺激疯癫被景珖趁虚而入，由此愤恨厌恶，她便是刮了这男人都补偿不了。
但是，少女眉眼里有意无意流露出的复杂与纠结也告诉明黛，事情没这么简单。
明媚沉默了好一阵，像是有千言万语，却因搅着复杂的情绪，反倒不知从哪一句说起，起起伏伏半晌，她抱膝而坐，快速道：“他私风不洁，流连花丛，我看着他就恶心，我们没有可能，永远没有。”
明黛细细打量着明媚的神情，分明从这套说辞里看到了不同的意思。
室中水声哗啦作响，她将明媚捞出澡桶，仔细裹好。
姐妹二人坐在塌边，明黛将她的头靠在肩上，温声安慰：“且在这安心住下，你不喜欢的事，都不会发生。”
明媚刚刚压下的眼泪又被催出来。
她抬头望向明黛，染着哭腔道：“姐姐，我并没有那么好，我……我也做过不好的事，也曾伤到你和……”
明黛将她的脑袋按回肩上，是个保护的姿态。
“没事的。”
她没让明媚把话说完，缓缓道：“媚娘，人活着就该往前看。纵然过往有遗憾，有愧疚，可过去的就永远过去了。想要求得圆满，只能靠在未来争取，而不是靠沉湎过去。”
“不必再说了，也不要再想了，姐姐都懂。”
明媚侧身抱紧明黛，呜咽着应了一声。
这晚，明媚宿在秦府。
秦晁下值前就觉得眼皮子一直跳，得知明媚来了，顿时心情复杂。
用饭时，明黛第一次没有出来用，而是在房中陪着明媚。
秦晁看着满桌子饭菜，根本没用几口。
夜里回了房，明黛还没回来，秦晁负着手在房中踱来踱去，唤来阿福去敲边鼓。
结果，阿福传话，明黛夜里也不回来睡了，她要陪明媚。
秦晁深吸一口气，脸色不大好。
这别家的火，怎么还是烧到了自家呢？
秦晁左思右想，很快定罪。
景珖，你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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