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君越到信博下属的私立医院,大约四十分钟的车程，夏枝和季言清赶到的时候,季老太太因抢救及时，已经度过了最危险的阶段。
来的路上，夏枝才知道，季老太太前不久刚刚出院，这次晕倒是因为短暂性脑缺血发作。听季言清的意思，似乎是和家里的人发生了争执。
病房外,季芸和老管家等在走廊上。见季言清来，老管家赶忙迎上去，“言清少爷。”
“奶奶怎么样了？”季言清问道。
“您放心，老太太没事,只是这会儿人还没有醒过来，医生说了，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季言清颔首，“我去和医生再确认一下。”
说完,他转头看夏枝。
夏枝点头，“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小姑，麻烦你照顾一下夏枝。”季言清又叮嘱了季芸一句。
季芸微微挑眉,显然有些意外。
老管家跟着季言清去找医生，季芸靠在墙边。季言清一走，她也不再有顾忌，上上下下打量着夏枝。
这还是夏枝第一次见除了季老太太外，季家的其他人。
“你好，季小姐。”夏枝开口，一时有点摸不准该如何称呼季芸。
“季小姐？”季芸笑出声,“都快十几年没人这么叫过我了。”
夏枝：“……”
季芸在季家是个异类。
年过四十，不婚主义，性格直率且反叛。说话也是如此。
见夏枝有些尴尬，季芸收了笑，“不好意思啊，我就是觉得你挺可爱的，想逗逗你。”
“……”夏枝抓着斜挎包带，唇角弯起，“季小姐您也挺可爱的，都快十几年没人这么形容过我了。”
季芸：？
这小姑娘，有点意思。
“别叫季小姐了，跟着言清，叫我小姑吧。”
夏枝：“……”
跟着叫奶奶行，跟着叫小姑，不可。
见她又尴尬的说不出话，季芸越发想逗她，“你就是我未来侄儿媳妇儿？”
夏枝：“……”
季家的人，都是这么直接的么。
“我还是第一次见言清带女孩子在身边，实在忍不住好奇，谅解一下老中年人？”
“……”夏枝决定主动岔开这个话题，“奶奶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吗？”
“也就那样吧。反反复复，这些年，就是这个样子。人上了年纪，这都是难免的，她自己心里也有数。不过……”季芸看着她，又莫名其妙的笑了下，“你要是和言清结婚，老太太兴许一高兴，病就好了。”
夏枝：“……”
“小姑。”
季言清的声音响起，夏枝的局促感终于找到了转移的出口，“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她是真的担心季老太太。
“暂时没有事，等醒过来再做进一步的检查。”季言清安抚道。
再瞥向季芸，他眼中带着明显的不认同，甚至有些责备。
季芸更好奇了。
她这侄儿，一向对女孩子冷淡，这怎么就突然还护起短了呢。
可碍于季言清在，季芸还是很给他面子，冲着夏枝笑笑，“不好意思啊，夏小姐，我开玩笑的，你别介意。”
夏枝不知道怎么接季芸的话，只礼貌的笑了下。
至于季芸的笑，夏枝总觉得，有点不怀“好意”。
直到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季老太太才转醒，见到睡在沙发里的夏枝，老太太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却没忍心叫醒她。
片刻，季言清推门进来，眼底的疲累显而易见。
“奶奶，您醒了？”
“嘘——”季老太太冲他摇头，可沙发上，夏枝已经醒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在了沙发上，身上还盖着一床薄毯。看到病床上的季老太太，夏枝连忙起身走过来，“奶奶，您什么时候醒来的？有没有觉得好一些？”
“老毛病了，没事的。你们都守着我一个老太婆做什么，赶紧回去休息，该干嘛干嘛去。”说着，季老太太有些心疼的看着夏枝，“你瞧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夏枝握着季老太太的手，“只要奶奶您好好的，我有点黑眼圈算什么，没关系的。”
很快，主治医生就过来了，又给老太太做了基本的检查，说暂时没有大碍，但需要在医院观察几天，又叮嘱了一系列的注意事项。
临出门的时候，医生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季言清，“季总，有几个单子，需要家属签一下字。”
季言清：“好。”
老管家留在病房里照顾老太太，夏枝跟着季言清出来。转过走廊的转角，医生才开口，“季总，董事长的身体，您还是要有个心里准备。”
夏枝不自觉的蜷起手指，刚才医生给他们递眼神的时候，她就猜到多半不会是太好的消息，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大概还有多久？”季言清开口，情绪平淡，连语调也没有过多的起伏。
“至多一年，可能……”医生摇摇头，“不好说。”
“好，我知道了，辛苦您了。”
医生走后，季言清站在走廊上，整个人都沉默下来。他从前也不是话很多的人，可眼下，除了安静，夏枝还在他身上感觉到的一种鲜少的孤寂感。
这种孤寂感将他整个人都笼罩着，连带着她这个局外人，心里都有些发堵。
“季总。”夏枝有些不忍，还是主动开口，打破了季言清的沉默，“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我在这儿陪着奶奶。”
夏枝知道，昨晚一整晚，季言清几乎都没怎么休息。
“没事。”季言清看了眼腕表，依然理智镇定，“等下我还要先回公司一趟，你……”
“季言清。”夏枝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冲动，就想抱抱他，驱走他身上那种让人不舒服的孤寂感。
她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走上前，圈住季言清的腰，“你别难过，我抱抱你。”
季言清眼角有些红，抚上着夏枝的后脑，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发顶，“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极短暂的一个拥抱，两人很有默契的收手。
夏枝努力冲季言清弯出笑，“季总，你去忙吧，我会在这里照顾好奶奶的。”
季言清也牵起笑，点了下头，“那就辛苦你了。”
“应该的，奶奶对我一直很好。”夏枝一直弯着笑，站在原地，看着季言清的背影转过转角，消失在视线里。
季言清走后，夏枝又陪着季老太太做了更为全面的检查。直到中午，季芸过来，夏枝去了趟洗手间，再回来的时候，甫一靠近病房，就听到了季老太太和季芸的对话。
“言清和枝枝想瞒着我，但我心里有数，我这副身子骨，没多长时间了。阿芸，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得替我，好好待言清。”
季芸一贯不会安慰人，也听不得老太太说这些话，“你要是不放心，就好好活着，你自己的心头肉，自己守，别丢给我。”
“说什么气话，那也是你侄子，你大哥的亲骨肉。”季老太太笑笑。
笑着笑着，神色又有些难过，“言清这孩子，亲缘浅薄，我一直就希望能有个人陪他，现在有枝枝在，我也就放心了。”
“这话您别跟夏枝讲。”季芸打断了季老太太的絮叨，“您这儿病着，和夏枝说这些，难免会给人小姑娘压力。言清知道了，肯定也要怪您。”
季老太太点点头，“我知道，我还没老糊涂。”
夏枝站在门口，却不知道该不该推门进去。
踌躇片刻，她还是转身，往外走去。
住院区的外面有很大一片草坪，正值一天阳光最好的时候，有不少病人出来散步。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推着轮椅经过，“等你好了，我们就去领证，好不好？”
夏枝转头去看，轮椅上的男人英挺俊朗，只右腿下面，却是空荡荡的。
“我现在这样，不能委屈你。”
“那你是不想负责了？不要我了？”
“……”
“我不管，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男人笑笑，温柔又和煦，“好，那等我好了，咱们就去领证。”
夏枝漫无目的的走着，一直走到湖边，碰上一对老夫妇正在散步。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手挽着手，像两个小孩子一样在拌嘴：
“你可得好好活着，我这人，最怕一个人，到时候，你得让我先走。”
“走，你尽管走，你前脚走，我后脚就找个帅老头子，再活他二十年，给一群小崽子当奶奶。”
“……”
夏枝抬头，阳光从树叶的疏漏里照下来，暖暖的。
她心里有一些东西，也跟着渐渐明朗起来。
或许，可以试一试。
临近傍晚的时候，季言清才终于从繁忙的公事中脱身，来医院看望季老太太。老管家带来餐食，季言清本想留下来陪老太太一起吃晚饭，可季老太太瞥了眼清汤寡水的晚餐，不乐意了。
“你别管我，带枝枝出去吃点东西，她辛苦了一天，中午就没好好吃饭。”
夏枝在一旁摇头，“奶奶我没事，我们陪你一起吃。”
季老太太摆摆手，“不行，你们俩在这儿杵着，我没心思吃饭。”
夏枝＆季言清：“……”
夏枝看了眼季言清，似是在询问他的意见，季言清点头，“那我带夏枝出去吃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赶快赶快，年纪轻轻的，别磨磨蹭蹭的。”季老太太嫌弃道。
从医院出来，天边的晚霞映着着城市的街景，行人三三两两而过。迎面一个年轻人飞快的跑向公交站，夏枝险些被撞到，却被季言清伸手护在身前。
“谢谢。”夏枝不自在的退了小半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她有话想跟季言清说，却又一时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想吃什么？”季言清收回手，故作平静的问道。
夏枝：“都……可以。”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彼此都很好的适应了这短暂的沉默。最终，还是季言清选了一家离医院不远的小店，店面不大，却胜在干净。季言清看了下菜单，依着夏枝的口味，点了两个菜。
“够不够？或者，你看看还有什么喜欢的？”
夏枝接过菜单，扫了一眼，好半天都没出声。
“怎么了？”季言清问。
“可能，不太够。”沉默片刻后，夏枝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
季言清：？
“那看看，还想吃什么？”
夏枝抬眼，“我想要的，这上面没有。”
她终于鼓足勇气，开了个头。
季言清却有些费解，“想要什么？”
夏枝捏着包带，心口砰砰砰的跳得，失了惯有的频率。她深深吸了口气，视线直直落在季言清身上，“想要一个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夏枝：你就说吧，给还是不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