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凝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伸出手。
可看到那根玉箫,她就想亲近它,出自一种天然的冲动。
她手里捧着玉箫,回想刚刚所见所闻,那个起舞的,叫“昊海”?这不就是昊海结界那个昊海?
那也是神界最后一位神,为三界稳定,牺牲自己的伟大神明。
菜菜顿了许久,有些复杂:“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吗?”
千凝:“我的前世,不会就是那个吹箫的男子吧?不然我怎么和这玉箫这么熟悉?”
说着,她还在盘了一下玉箫,即使她不懂玉、不懂箫,也能感觉出它的珍贵。
菜菜无语凝噎:“你的目标不能更伟大一点吗?”
千凝安静了一下,说:“你是得到什么情报?”
菜菜实话实说:“确实,在看完祭台残存的影像后,我这边得到点消息。”
千凝先它一步开口:“我的前世就是昊海?”
菜菜:“意思大差不差。”
千凝嘀咕:“确定不是最开始的农女吗?”那个吞了漱魂丹,被陆决掳走到魔界的可怜农女。
菜菜说:“灵魂的事,不会有错。”
千凝这回真的安静下来了。
而菜菜倒是很惊讶,它真没想到千凝有这种身份,不过仔细一想,也没问题,千凝是罕见的玄天皿,当初农女在魔界受刑,怎么都拿不出玄天珠,大概就是因为她的灵魂没有力气拿出玄天珠,而千凝接管身体后,她的灵魂才拿得出玄天珠。
许许多多的疑点,在此时豁然开朗。
包括千凝各种强大的临场反应,行的,因为前世是昊海嘛,那可是神,今生当然也不会差,这让很多时候跟不上千凝思路的菜菜,略微感觉到安慰。
要是千凝知道它在想啥,估计就只会翻白眼,所谓前世,已是前世,她不觉得她和昊海是完全相同的一个人,但菜菜是真的菜。
所以菜菜这个名字谁取的,取得真不错。
千凝说:“我总觉得自己不是昊海。”
菜菜不满:“但事实就是如此啊,我这边能得到的消息不会有错。”
千凝望着祭台:“我才没那么高尚。”
比如让她去补昊海结界,她根本就做不到,但昊海可是耗费所有神力,以身驻在三界,维护三界的稳定和平。
就算她真的有那种心思吧,也不会直白地告诉别人……没别的缘故,千凝向来习惯自己给自己出主意,如果把心里实在的想法告诉他人,她会觉得,很别扭。
尤其是幻象里,神明一本正经地告诉男子,她要护住三界,哪怕只有一花一木,她要让天道的恩赐绵延,哇,仔细想想千凝要是去说这种话,那可真是挑战极限。
除非她说的不是真话,满口胡诌谁不会呢?
或许前世作为神的自己,早就知道,她有一天,能够降在一个点亮科技树的世界,即使在那个世界,生命如昙花一现,百年足以沧海桑田,她觉得以永生换须臾的欢乐,也不是不行。
千凝越想,越觉得前世的昊海,就是这么想的。
只是,她对男人说的话,虽然不完全是自己的想法,但也不是糊弄他,反而因为那个男人,是她重要的人。
她想通过这些话,让他不再执着于她,让她即使身死,他也能够活下来,所以后来很长的时间里,男人独自吹箫,坐观她的庇护下,三界生生不息。
只是最后,他还是选择死亡。
啧,臭男人,辜负她的心意。
及至此时,千凝恍然回过神,她刚刚是不是用昊海的思维去想事情了?
果然还是有影响的。
千凝掂量一下手里的玉箫,她看向天臧,幻象消失后,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天臧也是。
他长身玉立,垂着眼睛,密匝的鸦羽盖住眼瞳,缁衣无风自动,双手合十,放在身前,周身流动着金色的光粒。
千凝试着用手去碰光芒,它们很温暖,菜菜说,这是灵力凝成的,天臧现在是冥想状态。
千凝连忙收回手,这时候她可不能捣乱。
她观察着天臧,突然问菜菜:“你说,等我们俩回到现实,他脖子上的吻痕能不能消了啊?”那白皙修长的脖颈,怎么就,被她嘬出深红的吻痕呢,看把她能的。
菜菜:“不能。”
千凝:“呜呜呜,冒犯了,他应该不会计较吧。”
菜菜:“不会的吧,这脾性你也晓得,温和得紧。”
千凝立刻说:“应该多亲几下的。”
菜菜:“我看你确实不像神,昊海哪有你这么色!”
千凝和菜菜叨叨时,天臧陷入一种朦胧的境界,他能感知到,千凝在小心翼翼地查探他,也能看到她无聊时,把玩玉箫,只不过,更多的神识,被汇聚到一个地方。
那是他最初降生之地。
湿润的泥土,甘甜的水源,充裕的灵力,他自土中冒出嫩芽。
当年神界还在时,他出现在一个犄角旮旯,本是浑浑噩噩活了上千年,却在一次仙魔冲突之中,被波及。
魔气侵蚀他的根茎,花瓣凋零。
但不是不能逆转,一个神捧起他,用柔软的指腹抚摸他的花瓣,赐予他新生。
这些记忆很久远,以数万年记,久远到模糊成一片,久远到,若不是看到祭台的场景,天臧不可能记起来。
神把他带到西天众佛座下,她说,莲花高雅,他可以尽情聆听佛法,日后,可当一个有为之神。
莲花懵懂,却觉得她说的都是对的。
只可惜,没等到他化形成神的那日,神界便逐渐消泯,万物有始有终,神界延续数十万年,不可能永远辉煌,终于是,神界崩塌,最后神界消泯,莲花被埋在结界破碎下面。
他又沉睡了近万年,方才被梵音宗的修士找到。
无怪乎,他在修为精进上几乎没有遇到困难。
只是他就是修炼得再高境界,那已去之人,却也不会回来。
不需要看到昊海的模样,他当年作为植物时,也没有视觉,只凭借感觉,他知道,祭台的幻象里,就是昊海最后的影子。
接收着最初的记忆,最后的归宿,千万年来,无数情绪,争先恐后地传递给现在的他,它们不止是记忆,也是许许多多的能量,也得是天臧修为高,换成任何一人,轻则重伤,重则爆体而亡。
不过天臧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嘴唇苍白,头痛欲裂,慢慢睁开眼睛,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他眼瞳四周,依然泛着金色的光泽,比任何时候还要明亮,仿若能灼烧人。
千凝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低声问:“你怎么了?”
天臧轻叹了声,他看向她的目光,十分复杂。
千凝一愕。
她心口好像被什么捏了一下,有点酸麻。
天臧先反应过来,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目中一片清明,他没有解释自己的事,只对千凝说:“此祭台,还含有执念,你手上的玉箫,就是执念的化形。”
千凝停下转玉箫的动作。
犹记得那男子的萧声,婉转多情,不绝于耳。
天臧走上前去,手放在祭台上,低沉地说:“祭台本纯洁无垢,但它被人利用执念,若不解开这个执念,则会形成一个大妄灾厄。”
以前千凝隐约听菜菜提过,佛修对灾厄的分配,大妄可是最高级别,届时,可能伤及成千上万的生灵,又用生灵怨气反哺,将灾厄越养越大。
好在,被千凝和天臧发现,阻止灾厄降世。
千凝疑惑,呢喃出口:“谁在利用祭台。”
天臧从祭台上得到的消息井不少,简要地给出答案:“万衍。”
千凝:“?”
菜菜回:“这就是那六千年大妖的名字,万衍。”
千凝想起之前他们围剿的大妖,总算过问了:“所以万衍死了么?”
天臧摇头:“他逃了。”
万衍已在人界潜藏百年,势必会重整势力,卷土而来,不过千凝没有太多实感,毕竟她连万衍的一面都没见着,所听都只是事迹。
当然,当年能把修真界搅得天翻地覆,这家伙也是不可小觑。
天臧又说:“让祭台化除执念,只能……由你来。”
千凝愣了愣,看来天臧也猜出她的前世,她笑了下,才说:“我要怎么做?”
天臧:“登上祭台。”
千凝照做,刚在祭台上站稳,那柄玉箫在发烫,她眨了眨眼,不远处,好像出现一个薄薄的影子,他身子俊拔,出尘飘逸。
那是一个男人,玉箫的主人。
她看不清男人的面庞,但也能察觉,他温柔缱绻的目光,充满留念。
跨越长久的时空,他终于等到她。
千凝耳畔听到一声叹息。
他朝她走来,慢慢的,千凝能看清楚他的模样。
她骇然,眼睛瞠得大大的。
那人一袭白衣,骨相流畅,眼瞳有如深潭般不可测,眼尾眼沟略深,延长开来,让那双眼睛有种别样的深情,上唇微翘,笑起来时,甚是好看,与嵇无靖的容貌,没有两样。
下一瞬,祭台崩塌,空间扭曲。
千凝脚下一崴,天臧动作极快,上前拉住她的手,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千凝的脚下才又踩到地面。
她呆呆地站着,嵇无靖的面容,还在她脑海里,直到听到不远处的喊声:“天臧师叔!千凝施主!”
他们失踪三日有余,梵音宗的修士一直在找他们。
空源小和尚两眼泪汪汪:“太好了,我就说有师叔在,不会出事的!”
天臧轻笑了笑。
突然,空源好奇地盯着天臧的脖颈:“师叔你脖子怎么有红痕?”
其余和尚也纷纷应和。
天臧神色如常:“无碍。”
说完,他看了千凝一眼,神色不变,但千凝就是觉得有点别的意思。
千凝捂了下脸。
完了,她才觉得昊海是不是欠了嵇无靖情债,这头天臧的眼神又算那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