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麦想着,现下身上已经有钱了,明儿一早就去清芦村的杂货铺买点油盐酱醋去,再顺便打听一嘴,修补茅屋的石料需得多少银子。
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水炒的鸡蛋自然没油炒的香味浓,可这会儿能吃上也已不错了。
禾麦将黄瓜丁下到锅里,炒了一会儿家了些盐巴,盐巴也见了底——干脆都倒进去了,总不能吃不上油,连卤子都没味!
禾麦将面和卤子端进屋里去的时候,看到秦氏正坐在炕席里面,给纳着一块鞋底。
“奶,莫干活了,先吃饭吧。”禾麦轻声说,将竹条筷子和盛好了面的粗陶碗放在秦氏面前,“吃吧。”
“欸。”
祖孙俩就在炕席上吃着,一旁的破旧的窗子开着,小院干净整洁的面貌露出来,微风阵阵袭来,如今已过了春寒料峭的时节,风里夹着一股万物初生的暖气。
吃罢了饭,秦氏跟着端盘捡碗,给屋里屋外和灶台都收拾干净了,祖孙二人回到小屋里,禾麦瞅了眼神色宁和的秦氏,咽了口唾沫。
“奶,上昼杨家的人来送聘礼了。”禾麦轻声说。
秦氏做着针线活的手一抖,慈和的脸上多了道担忧的神色,“禾麦……”
禾麦紧了紧唇,低声说:“奶,左右我这辈子也要嫁人,我决定了,嫁给杨六郎!”
秦氏眼里满是难过,老人眉心多出了一道川字,眉宇间写满了伤心悲哀。
“是奶连累你了,”秦氏垂泪哀声道,“奶不中用,在这节骨眼上生了一场病,竟然你二叔那个……混蛋逼你答应嫁给六郎。好麦子,别怕,奶下昼就去你二叔那儿,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也得护得你周全!”
禾麦忙摇头阻拦,“奶,你这是说的啥?上昼杨六郎来下聘礼,村里人都知道了,里正伯伯也同意了!若您去闹,算咋回事儿呀?莫急,莫急!”
她神态故作轻松的对秦氏笑笑,柔声说:“奶,你还没见过六郎罢?我曾经老远见过一次,生的高高大大,身子骨很壮实呢,是个能出力气的好手。”
她还住在林家院子的时候,曾经在南树林里老远见过一次杨六郎。
与村里的传言一样,那人生的高大魁梧,胡髯浓密而长,几乎满脸都是毛发了,若是再杂乱一些,怕是与野人没什么分别!
与这样一个人在一起过日子,日后怕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禾麦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泛起的苦郁和烦闷,声音尽量轻柔的道:“奶,先前这门亲事我没想通,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想开了,嫁给杨六郎没什么不好,他孤家寡人一个,咱们往后一起过日子呗!”
她心里虽是这样想的,但已经打定主意,成亲之后,与杨六郎井水不犯河水的过日子!什么男耕女织,夫妻双双把家还,那样美好的生活,恐是与她这段被迫的婚事毫无关系!
现下,她是必定要嫁给杨六郎了,若她不肯,林长喜夫妇定会来闹,到时候老太太的身体又会吃不消……
嫁给杨六郎,让老太太稳定了情绪之后,再收拾这对可恨的夫妇也不迟!
秦氏脸上浮现苦涩的情绪,脸色苍白的摇摇头:“傻孩子,嫁了人哪有跟娘家一起生活的?那就是你们小两口的日子了,我这一把老骨头跟着凑什么热闹!禾麦,你跟奶奶说实话,真的要嫁给六郎?若你不情愿,奶就是豁出这条命,也不能让你二叔一家祸害你!”
林禾麦心里一酸,忙摇头说:“我真没什么打紧,奶,总归要嫁人,莫不如早一点嫁出去不是?我真的是自愿的,对了奶,上昼六郎将聘礼拉到二叔家了,东西太多,我还没来得及往回拿,一会儿我喊山草跟我将东西搬回来——夜饭我给奶烧肉烧鱼吃!”
林禾麦早做好了打算,那两只鸡一公一母,正好留在家下蛋,那鱼和肉么……岂不是正好给秦氏补身体?
秦氏听了,脸上除了一丝安慰之外,更多的,是心事重重,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下昼,禾麦去林长喜家的时候将山草叫上,山木也跟着一起去了。
山草今年不过十五,却很知道帮家里的忙,整个人每天叽叽喳喳的笑闹,很是欢乐又可爱的一个姑娘。
山木比山草年长两岁,每日在清芦村的学堂读书,生的高大白净,这两兄妹的心肠都很善良,人也可亲。
“禾麦,你真的要嫁给杨六郎呀?”山草眨巴着眼睛,“也挺好的,就在咱们村,往后咱们还是日日都在一起玩哩。”
陆山木瞪了眼妹妹,“就知道玩!那嫁人是小事?禾麦,你可要想好啊。”
他言语之间颇多对禾麦嫁人一事的担心和关忧,神色忡忡的望着林禾麦。
禾麦心里受用的很,嘴上却轻松的说:“山木哥,那有啥呢,不就是嫁个人?自己的日子过好,嫁给谁都一样的。”
山草叽叽喳喳的道:“对呀对呀,杨六郎还好呢,就是穷点,我看他年前回来的时候总背着个弓箭,那弓箭看着可沉哩,不知道多少斤呢!不过我倒是没见他背过猎物,可能住的太远啦!哥,你咋就觉得杨六郎不好?那有钱的人家就是好的?你看秀梅没有?长得恁漂亮被她娘嫁给那样一个老头子,家里有钱咋啦,我听说那老头家旁的人总能听见秀梅在夜里哭呢!”
山木愁眉不展的说:“你这丫头片子什么都不懂,别在这儿起哄。禾麦,林奶奶是怎么说的?”
“我奶倒是没说啥,嗐,山木哥,人各有命,这都是自己选择的,我不后悔。”禾麦声音轻而坚定的说。
陆山木也跟着沉默了,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三人已经走到了林长喜家院子的门前。
“山木哥,山草,我先进去看一眼,你们在外等一会儿,成不?”禾麦轻声问。
兄妹二人自然点头,他们亲近的林家人已经从这儿搬离了,他们也不想进去多看林家人一眼。
林禾麦进了林长喜家,门口那只大黑狗趴在地上,见她进来,虎视眈眈的站起来,喉咙里发出闷吼声。
林禾麦瞅了眼墙边的三筐聘礼,也懒得进门和林长喜打招呼,干脆径自走过去,准备给山草兄妹叫进来,将聘礼抬回去。
可走到跟前,禾麦就发现有啥不对了。
地上散落着几根鸡毛,而那两只鸡的筐子里,盖在上面的红布也是被人翻动过的模样。
林禾麦一掀开红布,果然,她心头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