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野场风声呼啸,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阴森深黯。
兴许是短暂的安全淡化了四伏的危机,周围的静好像又显得过度平和。
只一会,冷意袭来,宋念安飘散的思绪统统收回。
出来这么久,宋念安和daisy都是并排而坐。
而旁边就是举枪看守的男人,她们很有默契地谁都没出声,以此避免麻烦。
只是,宋念安并不知道,daisy却清清楚楚的是,她们离开后,现在的内厅必定是在算那头秃鹰左眼莫名其妙安上监视器的账。
果然,科特打死那头秃鹰后,没直接把它处理掉,而是安然将它留到了晚餐后,在众人都吃饱的情况下,撤去饭菜,毫无顾忌地把那头浑身血渍已然凝固的秃鹰丢到台上。
“咚”的一声,众人噤声。
秃鹰的黑色羽翼已经在干却血液的渍染下变得僵硬。
而那张尖利的嘴依旧张大,模样惊骇却无处可躲,唯独好的那右眼死前撑到最大,瞳眸漆黑,映照出科特的脸,似是闪现中抢前惊悚一幕。
科特直接生生把摄像头从秃鹰左眼抠了出来,手上悠悠的摩挲,最后手定在摄像头后面的开关上。
还开着,但摄像头里已经不散红光......
这说明什么?
说明两端远程连线,其中一端已经被切断,有本事把秃鹰瞎掉的这只左眼换成摄像头,还有本事及时切断连线,却没本事站出来。
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以为他查不出来么?
背后操作的人一定想不到,科特不仅把控所有的监控进出,更熟悉的,是所有线路的对联,一开始就是他设置的。
所以不过是断了一端,想查,都是小问题。
但现在,科特并不急于求得一个答案。
他眯眸,漆黑的瞳泛着犀利的精光,脸上面无表情,语气低冷:“告诉我,谁干的。”
问话出去,一众却是鸦雀无声。
这种情况,谁也给不了他回答。
所有人都知道,枪打出头鸟,只要先开口,科特就会把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
傅听言没必要冒这个险,沙里更加不行,min死了,沙孔进了地下室,现在是有人追随他,但总是单枪匹马的局面,他不能再多话。
只是在场面气氛一度冰冷窒人时——
科特的手下敲门走近,有条不紊地把搜集到的视频放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地低下身,说道:“将军,人抓到了。”
一语双关。
调度出来的是整个区域线路内搜刮出的所有能与这枚摄像监视器有关系的视频,其中有一幕,就是沙孔在一周前的深夜,私密闯进禁区的画面。
而这一段的下一幕,是沙孔喝多后,徒手抓住这头秃鹰,摆弄他左眼的摄像头位置。
视频里的玩笑声一句接一句。
“小东西,总算是抓住你了。”
“记得眼睛睁睁大,给我把那小子给看了。”
“表现好,马上就给你新鲜的生肉吃。”
话音太低,科特几次加大音量,视频里的话听得他脸色越发沉降阴戾,浓沉汹涌的嗜人感岌待爆发。
连沙里整个人都眉头紧皱,手上紧握着想要报给科特的最新船线消息,一时紧张到掌心都泌汗。
那句“有本事的话,最好把科特那老玩意也给吃了”刚出来,沙里就急迫地喊了声“将军!”——
科特没给他这个哥哥面子,直接拔出枪,一枪打在地上,随后指向他,“再多一句,我连你也崩了。”
骑虎难下的形势,沙里那边有多焦灼,就显得傅听言这边有多淡然。
势不两立的局面,沙里危险,傅听言稳了。
这是在场的人鲜明能看出的。
所以当一行人跟在科特身后,朝着地下室方向走时,沙里的确和傅听言同排,但明眼人都选择站在靠傅听言后面的地方。
一场绝杀,血染面庞。
宋念安在daisy的身边,没参与,不知晓,但沙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弟弟还没来得及辩解,就死在科特枪下的画面。
一旁,站的是居高临下倨傲的傅听言。
那一刻,沙里心思清楚,这一切必定是已然设好的局。
管理者都知道,区域每一周都会定时清理监控摄像和窃听系统。
而沙孔那一晚明明就是上周再往前一天,按理已经被清理进系统仓库,怎么可能科特手下一调查就能找到?
还只是用科特的号搜索了下就能找到?
这摆明了就是送到面前的证据,科特火气不消,沙里就没资格替沙孔做辩解。
真是该死!
沙里气疯了头,手握的最新船线消息纸都似乎被他攥出裂痕。
科特当然清楚沙里激进又狠戾的脾性。
所以当着他的面崩了沙孔,科特用冰布擦凉枪口,把枪放到沙里手里。眸底谑起的深笑,算警告,也算压制。
“不要再有下次。”枪身轻轻拍打沙里的掌心,科特笑了,“你知道后果。”
这是一并将沙里一起牵扯进去了。
沙里表情难看。
但其他人都清楚。
沙孔就是个贪图女色的草包,扶不上墙的烂泥,有胆量敢正大光明在秃鹰摄像头前说那种话,还能有脑子在背后操纵关闭端口?
能这么聪明又会耍心思,还和沙孔走得近的。
在场的人里,除了沙里还有谁?
这番连坐,赔了场命,警告了在场所有人。
想死,就直说。
解决完事情,傅听言最终是在靶场找到的宋念安和daisy。
远远看去,宋念安虽比daisy要高,却比她清瘦得多,整个人在萧瑟的夜风中无端多了凌乱单薄的柔弱感。
daisy手上把玩着傅听言手下那边给的枪,说是防身用。
但当宋念安看向daisy时,她耸了耸肩,自发承认了:“放心,我不会开枪。”
宋念安似是不解。
daisy眯眼笑了下:“在他手下,都有规矩,十八岁年满之前不能碰枪,更别说开枪,我脑子清楚,不至于坏事。”
这是这片区域都心知肚明的规矩,也是傅听言从一开始就设立的规矩。
未满十八岁,在他眼里,就是未成年。
他在这,是不得已,做的很多事起码心里有数后果,但这种后果,没必要牵连未成年的孩子一起承担。
daisy是被傅听言从狼狗手里救下来的。
她虽然不知道他卧底身份,但时刻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这个男人不可能属于这里。
至于具体的,她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
毕竟知道太多,对她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只是这边人烟稀廖,宋念安还是思及随处可有的监控和窃听,不敢多言,反倒是daisy看到她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笑了。
宋念安头皮一麻,“你笑什么?”
“笑你胆子小。”daisy像是一下子卸去了伪装,再不见前几天装模作样扮坏人的虚伪,“这片虽然还是靶场,但已经归属yan别墅区域,所以没经他允许,现在是不会有人来的。”
宋念安想到那晚,沙孔和另外男人的出现,还是心有余悸,“你就这么确定安全?”
daisy清楚宋念安在怕什么,“起码今晚他们不会有胆量来。”
“为什么?”宋念安猜是秃鹰左眼摄像头的事,但她没daisy懂这里的规矩。
daisy谨遵傅听言说的“言多事杂”,还没弄明宋念安抛开医生外是否有其他身份,只能告诉她:“秃鹰的死,等着一命抵一命。”
这话说完,daisy瞥了眼宋念安,“怕了?”
宋念安倒有违寻常地并没接话。
她脑子有点乱,纷乱思路不少。
话题一度静滞。
眼见就要被冷风吹散那仅有的热息,daisy突然想到傅听言说要对她好点的话,带了点八卦兴致地轻笑:“你觉得他怎么样?”
宋念安抬眼看她,一双鹿眼清纯又乖张,“yan?”
daisy轻哼了声,点头,“没发现他对你好过了头?就那别墅,我没见除你以外的人住进去过。”
话到这,daisy像是捕捉到什么新鲜秘密,一下垫脚凑近,密密观察着宋念安的脸蛋,好一会,得出结论:“嗯,是挺漂亮。”
“......”宋念安愣了,接连退后。
但她耳边还在循环daisy那句“我没见除你以外的人住进去过”,下意识试探出一句:“你也没有?”
这话可把daisy给吓到了。
她咳了声,抬下巴,一本正经道:“我看上去像是那种缺他别墅睡的人?”
“......”这话说的,宋念安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就缺那别墅睡。
“不是我说,他这人也真够肤浅的。”daisy想想傅听言那种两面派作风,就无语,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什么鬼样?
她没忍住,吐槽,“你是长得漂亮,但他至于这么......”
话到一半,身后突然传来男人低沉有韵的低笑。
daisy突然只觉惊悚地背脊发僵,宋念安跟着闻声回头,只见傅听言一手拎着西装外套,一手游刃有余地解着黑色衬衫的袖扣,走近到她们身边。
“聊什么呢?”
宋念安和daisy对视了眼。
明明刚才还有不适的感觉,现在的daisy坦然的又让宋念安摸不着头脑。
这番对话结束,也许真的是她多想了吧。
宋念安脑海里是有一瞬划过这个念头。
然而,沉默之中,先起声回话的是daisy。
理所当然的语气,丝毫没抓包的局促:“当然聊你不能听的。”
傅听言微挑了下眉,视线却是悠闲落在宋念安身上,似笑非笑的,夜风浸染得无端多了痞气,颇有意思地反问:“聊我不能听的?”
他在等她回答。
莫名地,宋念安多了层如坐针毡的感觉。
冷风袭耳,她轻应了声,硬着头皮还是说:“我们的话题,你有什么好听的?”
饭局上,科特那句插科打诨的话还近在耳边。
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着,一秒一秒走过的时间都像是按了慢行键,有了皱缩之后微张的缓慢感。
“知道今晚你听不懂的那些话,”傅听言慢条斯理地微弯下身,到视线与宋念安平齐的位置,直视着,唇边含笑,“是在聊什么?”
骤然之间,宋念安心头轻跳,她知道傅听言在说科特说的那些话。
只是,她的回话生硬,也显得疙瘩,“聊的......什么?”
“聊,是我的人,”他的热息散漫浮现眼前,悠悠扬扬地,轻叩她心房——
他笑,“怎么都开始聊我不能听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