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哥咋起得这么早呢！”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孙长林和老曹、老张等人早就混熟了，见老曹走过来，冲他招招手。
“睡不着，起来看看庄稼。”老曹叼着烟袋，身上披着装尿素的袋子，来到爷俩身边，也蹲下来，接过孙建平手里的稻苗看了看，满意点点头，“要是以后这雨能接上，今年备不住还能闹个大丰收！”
“但愿是吧！”
雨势小了一点，孙建平站起身，向洪泉公社的方向张望一眼，“这回呼多河大坝应该能派上用场了吧！”
“那谁知道了！”老曹撇撇嘴，一天天的净能作妖！
看我们修大坝他们也修大坝！
我们这死人你们咋不死呢？
一个个的，就见不得我们一丁点好！
等爷仨把二马架所有水田旱田都溜过一遍之后，太阳才慢慢从云层中探出头来，孙建平撸起袖子看看手表，才清晨四点！
确实有点早！
雨终于停了，老曹扯掉蒙在头上的化肥袋子，长长吁了口气，“得亏着龙王爷开眼，要不今年又得有多少人吃不上饭了！”
孙长林闻言，脸色不太好看。
孙建平回了家后，先把小鹅放出来，狮头鹅一个個张开短短的小翅膀，开心得在院子里跑来跑去，钻到蓝莓地里去吃带着露珠的鲜嫩青草，留下一串串枫叶似的小脚印。
他又把顺手摘回来的一大捆灰灰菜扔进猪圈，拍拍手，这才进了屋子。
钱慧珺刚刚睡醒，见他半身湿漉漉的回来，抿嘴一笑，“哥，你猜我梦到啥了？”
“梦到咱们家长出一棵摇钱树？”孙建平笑着扇呼一下被子，“快点起来了媳妇，爸三点就起来了。”
“不要……”钱慧珺一看女儿不在身边，干脆坐起来，搂着孙建平的脖子，“亲我一下！”
“干啥一大清早的撒娇……”
“不嘛就要……”
“好好好……”
实在拗不过她，孙建平只得亲了一口。
“左边再来一下！”
“现在可以起来了吧！”
“那你说，你爱不爱我？”
“爱你爱你，我爱你爱到骨子里！”
“这还差不多！”钱慧珺笑着咯吱他一下，神色忽然有些黯淡，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叹了口气，“哥，我记得我妈就是在这样一个下雨天，走了……”
“走了……咱妈去哪了？”孙建平还不知道媳妇为啥今早情绪忽然有些反常，问了一句，钱慧珺眼眶有些湿润，“去了一个咱们以后都要去的地方……”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别想那么多了……”孙建平这才意识到媳妇今天情绪有些反常的根本原因，原来是想妈了。
他张开双臂抱住媳妇，“不是还有我和小宝陪着你嘛！”
“哥我现在只有伱们俩了……”钱慧珺把他搂的更紧了。
“哼哼！”
门外悄悄探进来一个小脑瓜，歪着头看两口子搂搂抱抱卿卿我我，使劲咳嗽一声，“干啥捏！”
两口子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老爷子回来了，一看是自家闺女，钱慧珺冲她挑挑眉毛，使劲搂了一把丈夫，“干啥，没看到吗？我老公抱着我呢！”
“我也要抱抱！”小丫头一骨碌上了炕，凑过来，“我是你们的小宝贝啊，抱抱宝贝呗！”
“哈哈，爸爸也抱抱你！”
一家三口甜甜蜜蜜抱在一起，钱慧珺抹了把眼泪，噗嗤一笑，“好了孙大队长，别在这黏黏糊糊的了，要是让爸瞅见成啥事了，赶紧做饭去吧！”
“就是就是，连孩子都看不下眼呢！”小丫头叽叽喳喳，换来两口子异口同声，“你说啥？”
“嘻嘻嘻我啥也没说！”
小丫头急忙举双手投降！
“爸，你早去早回！”
第三天头上，孙建平赶着马车，把老爷子送到纳河火车站，钱慧珺将准备好的满满一大包山货塞到他手里，叮嘱道。
“嗯，我大概十天半个月就回来了，不用担心我。”老头子看看儿子儿媳妇，再看看小宝贝，小丫头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她刚和爷爷混熟，没想到爷爷竟然又要走了！
“丫头，和爷爷说再见！”
“爷爷再见，爷爷你早点回来，我想你呜呜呜……”拦着孙女哭得眼睛都红了，老头心里像刀搅一般难受，他抱起小丫头亲了又亲，“爷爷也舍不得我大孙女……”
“爸，火车来了快点上车吧！”
小丫头使劲抱着爷爷的脖子不肯松手，最后两口子好说歹说总算把她给扯下来。
望着远去的火车，小乐乐哇的一声又哭了，钱慧珺只得抱着她不停的哄，直到她哭累了睡着了，这才消停下来。
“也不知道爸这次回老家，能不能找到爷爷奶奶他们……”
“奶奶要是活着，今年也得八十岁了吧！”
两口子坐在马车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伴随着马铃铛声渐行渐远。
李东升正在犯愁呢，一场大雨下来，不但彻底消灭了旱情，还往呼多河大坝里存了不少水，这本是一件足以登报表彰的大好事，可却把他给难住了！
这场雨怎么算？
求老龙王求下来的？
要是这么写，人家不得说我搞封建迷信，到时候不但不能露脸，还得把我送进思想教育班里好好“教育教育！”
你什么觉悟！
他用钢笔蹭了蹭头发，绞尽脑汁，提笔写下“在英勇无畏的纳河人民……”
想想又勾掉了，扯掉草稿纸，又写了一行字。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写完之后他咧嘴一笑！
对了！
就按照这个思路往下写！
“在县委的英明领导下，在英勇无畏的纳河人民的顽强奋斗下，我们直面干旱不退缩，鼓足干劲保秧苗，终于经受住了百年一遇的大旱特旱，胜利迎来了一场好雨！这是全县人民的胜利，更是xxx思想的胜利！”
他放下笔，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你看这么写，一来回避了求雨的问题，二来重点突出了县里，尤其是我的领导，才让纳河上百个大队，几百个小队胜利战胜了旱情，迎接即将到来的丰收！
要不说县长这个位置不是谁都能干的，既要能提起锄头下地干活，又能抄起笔杆子写文章，难啊！
他点了根最便宜的“经济”牌香烟，咕嘟咕嘟抽了一通，提起笔刷刷一蹴而就，写完之后简单扫了两眼，改了俩错别字，这才扯过信封把信装进去。
“过阵子我得攒钱买个照相机……总请人家崔记者不是那么回事……”李东升把这个月刚发的工资掏出来，一张一张数完，只留下十块钱零花，剩下的都塞进另外一个信封里。
信封的落款是鹤城福利院。
他又来杜尔基公社视察了，现在这个远离县城的偏僻小公社已经成了全县的希望！
这几年他们上交的公粮数量，是其余二十几个公社的总和还多一倍！
“孙建平，人才啊！”
坐在吉普车里，李东升看着咕噜河两岸茁壮生长的稻田，由衷感慨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