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
已经多少年没听过这个词汇了！
“哥……”
钱慧珺低低喊了一声，孙建平这才回过神来，“啊……”
“要恢复高考了……”
“嗯！”
“你考不考？”
“我……”
孙建平站起身，看着这一方小天地，每一块土地上都洒过他的汗水！
高考……
久远之前的词汇了！
如果真的参加高考，是不是就要离开这片土地，进入到另外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去生存？
八年了！
我已经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八年了！
日子过得真快！
他的身心，他的灵魂已经完全融入到这片土地中去，现在突然有机会要分离，让他一时间精神有些恍惚！
“哥……”
钱慧珺一脸紧张的看着丈夫站起身，茫然四顾的模样，有些担心，急忙握住他的手，“你怎么了？”
“没，没事，我没事……”
他推开媳妇的手，踉跄踩在刚刚收割完的稻田上，走了几步，目光死死盯着那条通向远方的沥青路面，脑子里不停想着两个字！
高考！
高考！
十年了！
又可以重新参加高考了！
这是一场关乎命运和前途的考试，如果真的能考上，是不是就要走出这片大山，回到城市去生活？
城市……
也是好久远的词汇了！
下乡这么多年，他几乎忘了记忆中的京城是什么样子了！
张子义看看神情有些恍惚的孙建平，想要上前安慰两句，老曹按住他的手腕摇摇头，脸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分。
“哥……”
钱慧珺追了上去，一把握住他的手，两人四目相对。
“慧慧，你想不想考？”
“我……”钱慧珺也有些迟疑了，说不想考那是不可能的，参加高考这是她多少年以来的梦想，可是想想现在自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考不上倒还好说，要是考上……
“我想考，哥你呢？你要考我就考，你要不考我也不考了。”
“说什么傻话！”
孙建平苦涩一笑，把媳妇搂进怀里，“咱俩不是说好了么，这辈子都不分开……”
“嗯，咱们一家四口，永远不分开！”
钱慧珺抬起手，帮丈夫轻轻揩掉眼角的泪珠。
“建平，无论从哪個角度来看，我都认为你应该参加这次考试，”
“建平，高考你是一定要参加的，我建议伱报考我的专业，并非是我能给你开什么后门提供什么便利，完全是我认为你小子在水利工程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悟性……只是我的专业分数要求比较高，以你目前的水平……我给你邮了一套复习资料，你一定要认真复习！一刻也不能松懈！”
“建平，上头下了新通知你看了吗？高考你和慧慧一定要参加，千万不可以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短短十天，孙建平就收到了好几封信，分别是蒋明奇、黄教授、邹场长、姚忠平、李景辰乃至于已经被调到呼伦贝尔任职的林国桢的信，在桌子上摆开长长的一溜，几乎都众口一词劝说他参加此次考试。
黄教授还给他邮寄了满满一大包复习资料，并极力劝说他报考燕大水利系。
“考了好，还是考吧，你们俩指定能考上！”老曹坐在炕头，寂寞抽着烟，脸上写满了“高兴”。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老爷子早把孙建平当成了亲生儿子，他原本以为小两口在这里安了家立了户，以后就不走了，可没想到……
可转念一想，咱们当老人的，又不能让孩子一直困在这个小山沟里，一辈子没出息……
老爷子悄悄擦了把眼泪，小乐乐年少不知愁滋味，嘚嘚瑟瑟跑过来，钻进他怀里，“爷爷你怎么抹眼泪啦？”
“烟灰迷了眼嘛！走大孙女，爷爷带你摘葡萄吃去！”
老爷子的声音有些哽咽。
孙建平握着信，看着远去的爷孙俩，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人非草木，就是小猫小狗，时间长了也会舍不得，更何况他在这生活了快十年了，早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第二故乡！
可要是不考吧，又有些不甘心！
这十年来我可是一直都在学习进步！
现在是时候检验学习成果了！
一辆吉普车停在门口，从车上走下李东升李县长，孙建平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会不请自来，急忙把信收拾收拾塞进抽屉里，迎了出去。
“建平媳妇喂猪呢！这小孩长得真带劲，让爷爷抱抱！”李东升笑呵呵的抱起小博远，“你爸妈要考大学了，将来你也考大学，当个大学生……真乖！”
“领导你咋来了？”
“我还不能来了？”李东升一笑，见孙建平脸色不太好，拍拍他的肩膀，“心里有事？”
孙建平苦笑一声，把他请进屋子，给李东升倒了杯水。
“我知道你对这片土地很有感情，而且你本身学问水平就不低，要不然也不能把太平山大队搞得这么好，其实我是不愿意放你走的。”
李东升端着水杯笑笑，“不过咱们退一万步说，以你现在的高中学历，想要快速提拔还在确实有些难度，我还是建议你考一下，试一试，如果考中了，人生攀上一个新台阶，不也一样能为祖国，为人民做贡献嘛！”
孙建平笑了笑，“领导你太高看我了，我还没有那么高的觉悟，只是单纯的在这待时间久了，有些舍不得而已。”
“舍不得更好啊，等你考上大学，学了一身本事，再申请调回来，帮着我好好建设纳河县，这不挺好吗？”
孙建平没想到李东升竟然主动上门劝说自己考大学，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还是……
他这个人，虽然总是喜欢争功劳强功劳，因为这事把吕主任气得够呛，但本性不坏，还算是个踏踏实实干实事的好干部，只不过仅仅是为了撺掇自己考大学，就屈尊降贵，亲自下来跑一趟，怎么想都觉得有点扯！
“哈哈，你也知道，我现在不是想整顿一下咱们县的教育吗，你看现在恢复高考了，咱们县就有很多适龄青年，他们也都想考上大学，进入高等学府深造，为祖国，为家乡做贡献嘛！我寻思你水平不低，要是复习的时候能带着他们一点，稍稍点拨一下，能多考出几个……”
见孙建平一脸狐疑的盯着他看，看得他心里发毛，李东升这才嘿嘿一笑，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孙建平松了口气，这才对嘛！
他这个人，无“功劳”不起早，怎么会突发善心，颠颠的跑过来，苦口婆心劝我考大学？
不过想想也是，农家子弟，想要出人头地太难了，干脆就好事做到底，帮他这个忙！
“领导，我替全县的知青和学生们向您道谢了！”
“客气客气了，建平你赶紧的给你爸打个电话，看看能不能弄些复习资料，十年了，很多人的书本都糊墙烧火了，现在县城都凑不齐几套课本，你……”
孙建平提起刚从邮局取来的一整套复习资料，这是黄教授专门给他邮寄过来的。
“你先把这些拿回去，抓紧复印出来，发给同学们。”
“这么多！”
李东升大喜过望！
瞧瞧人家，朝中有人好办事！
我这趟真没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