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说什么呢”嫦云摇摇头,满脸皆是无奈:“圣上又不是傻子,既然他肯空着后位那么多年,就说明立不立皇后都一个样,想来朝局不稳,他也不会让一个前朝将领的女儿做皇后的。”
“你多加把劲儿,事在人为嘛~!”我不服气道:“当初傅忌要立我做贵妃的时候,皇后她老爹,成贵嫔她爹,还有什么猫三狗四的顾命大臣统统跳出来反对,可傅忌力排众议,到底还不是把我扶上去了?”
“哎呀,那不一样............”嫦云急了,话说的太快,一瞬间像是胸口发闷,有些不舒服,我连忙倒了杯茶给她,可嫦云接过后,却只是吹了吹,拿在手里没有喝,只道:“那终归是先帝自己的事,他要是铁了心想册封,外头的人闹的再厉害,最多不过一句家事便盖过去了。”她缓了缓气,才说:“骧国崇武,后宫里敏妃是一个,丽昭仪是一个,还有几个婉仪昭容,清一色儿的全是将门出身,哪怕是我这样的,圣上不也给了个嫔位么?”
封个嫔位都能扯出这样多的阴谋,不是现实太残酷,而是本就如此,我不错眼地瞧着嫦云,心说她倒是很明白这一点。
“如今前朝后宫分都分不清,瑀夫人羽翼渐成,成妃又是盯着上头那两个位子的,圣上也是急需找个人替他‘分担’着,这才把我给推了出来。”嫦云低下头,鬓上的珠花和发钗一并摇曳着,珠花的颜色都是淡紫色的,清雅平和。
分担什么分担;
说难听点,还不是把她当枪使。
我的感叹不是没有道理,嫦云是个样样都好的人,就算她悄悄地封闭了内心,不愿意外露感情,却也不能否认,这才是一个世家女子才会有的气度。
换做是我,只怕早就想着怎么同公孙嘉奥同归于尽了,哪像嫦云,一路隐忍到现在。
“啧啧,都说美-色误国,我倒觉着不是”我见嫦云端着茶不喝,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继续着高谈阔论:“实际真正误国的,是那群整天举着朝笏的文官,你姐姐我泡在靖宫三年,可真是看透了。”
吕嫦云好笑的掏出帕子给面前喋喋不休的人擦了擦嘴,还说不在乎呢,这分明是在乎的狠了,才对那些曾经的荣耀这样放不下,只是现在身份不同了,追忆往昔都追忆的不痛快,姐姐的心气儿那么高,一下从原来的宝座上掉下来,这是其一,本来可以看上的男人已经打算册封她做皇后,结果又死在她前头,这是其二;
至于其三么,大约就是被彻侯玩弄于股掌之间,又不得不径自忍耐下去这一宗了吧.........
吕嫦云多恨啊,她恨公孙氏的人带给她们这样的耻辱,姐姐这样一个金尊玉贵,满堂锦绣堆积起来的娇主,在冷宫为了给她递消息,阻止她进宫,甚至不惜委身于彻侯,跟个物件儿一般地被人玩-弄,姐姐素来心比天高,叫她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
傅忌那是没有福气,没有他,姐姐或许还不会遭那么多罪,除了担忧远在天边的傅森以外,吕嫦云对姐姐一直都很放心,她知道姐姐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你得顺着毛撸,捧得她高高在上,才能得她一个好脸儿,她担心的从来不是姐姐会爱上别人,有些人伤过一次心,便注定不会有第二次,尤其是生来便凉薄的人,只怕要她再用当年对待头一位那样的心情对待下一位,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吕嫦云胸有见地,晓得公孙刿从一开始就错了,姐姐与他看着纠葛颇深,实际抽身起来不过是时间问题,倒是自己啊........
给姐姐的嘴角擦拭完了,她便收回了帕子,左手盖在尚未隆起的小腹上,心底尽是怅惘,哪怕心里说一千道一万,仍是有口难言,看着姐姐这般神采飞扬,就算重门暗影,居于深宫,她的五官还是那样明朗,天大的麻烦到她这儿都不叫麻烦,碰着不喜欢的就装愣,应付不了的就硬抗,脸上笑得灿烂,掌心里却滴出了血,是别人的也是自己的,李昭容也好,陈皇后也罢,反正姐姐总有办法,大不了弄死她们就是了。
我叽叽喳喳了半天,见嫦云听一半漏一半,那形容真是抓心挠肝的,恨不得掰开她的脑子看看她在想什么,怪不得公孙嘉奥放不下呢,他是见多识广,可哪见过这样的,嫦云总是心不在焉,超脱于世俗之外,就算被迫折了脊梁,也好似高人一等,从前嫦云碰见豫王时从来不这样,送个荷包都脸红半天,到昭圣宫都消不下去,这样的神态必定是后天磨出来的,别说是公孙嘉奥了,连我都新鲜。
嫦云见我生气,只好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安抚道:“姐姐且宽心吧,我心里都有数的,若是没有可以仰仗的靠山,就算做了皇后,怕是也不长久,就算姐姐有、....就算我有这心,咱们也得慢慢来不是?”
“是这个理没错”我点头:“也是的,人家打天下的时候,咱们都在安乐窝里不知道在干什么呢.........”
其实嫦云说的这些很容易就能叫人想明白,只是细想起来还是有些愤恨,想我好好一个女儿家,被史官一通乱写,什么不好写什么,虽说有我自己的问题,可男人靠不住的时候,凭什么要把责任都推到女人身上呢?
安乐窝是开心,只要享受就好了,但外头的世界总是要面对的,我很明白嫦云说的话,于是压低了声儿应和道:“我这也是自己没得到,便寄托在你身上,总之咱们慢慢来吧,皇后之位一靠人为,二在天意,就像复国之计,更不在朝夕之间,豫王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好立时就发兵打回来。”我握住嫦云的手,恳切道:“咱们总是要先顾好自己的呀。”
嫦云答应下,说这些她都知道,但话锋一转,又岔开了话头,道:“姐姐若是得空,不如陪我起来走走吧,这几日天气好,听清滟说,琉璃殿被烧了一半,可圣上说那儿地气好,从即位之初便着人修缮,如今也是修的差不多了。”
“琉璃殿啊.......”我听着就止不住地可惜:“我那时最喜欢的就是陪着傅忌去琉璃殿赏月,他说含凉殿空旷的很,不及殿阁高台,别有一番意趣。”现在要赏月,那月亮估计都不是圆的,赏不出从前的味道来,我于是同嫦云说道:“摆夷的宝石,骧国的绸缎,白玉雕成的地砖,还有那套连环镜台,多少好东西都给烧没了,如今再怎么修缮,都不一定有当初的样子了,真是可惜啊..........”
“所以我这才想带着姐姐去看看么”嫦云指了指茶盏,笑着道:“这是上好的泸州毛茶,我吩咐人细细匀下来的,都是上好的嫩尖儿”她见我说的口干,又好心给我添了一点儿:“这两日天气干燥,闷在宫里怕是要闷坏了。”她在香桃子的搀扶下起了身,又指挥着香桃子取来一件软缎的坎肩和一件云缎的斗篷,轻声道:“既然姐姐不想去琉璃殿,那去别的地方走走也是一样的,就当是陪陪我吧。”
坎肩朴素些,一个女官倒也穿戴的起,我给嫦云系紧了斗篷的带子,系的一丝风也漏不进去,才道:“要往外散散心,也别往御花园那儿去,小墨轩那位刚过了尾七,白幔才撤了几天,都说阴的厉害,你身子弱,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就不好了。”
嫦云含笑点头,随即又问道:“姐姐不怕么?”
“又不是我害死的,我怕什么”我拢拢坎肩,里子用的是灰鼠皮,轻巧又暖和,似乎身上暖了,心也不冷了,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得身。
说到这些阴私的东西,我却是挺有经验的,此时便对着嫦云半带嬉笑半是认真地调侃道:“其实你不知道,后宫算什么,东宫才吓人,听香桃子说,我还没进东宫那阵,几个妾侍的院里天天有人晚上吊嗓子,唱的词是繁华尽,那声音跟泣血似的,第二日有人打发人去太子妃那儿询问,才知道是从前住刘采女对面屋的一个女人,是蹭签百里贵妃身边的宫女,赏下来许多年了,可惜被人使计断了恩宠,疯疯癫癫地过活,最后什么都不会,只记得那首曲子了............”
幸好是大白天,不然换了大晚上说这些,只怕胆子小的吓得门都不敢出了。
吕嫦云对自己这个偶尔不着调的姐姐很是无语,想着傅忌封姐姐做贵妃,可能也是看中她这个脾气,只要找对了方法,顺着揉下去,一哄一个准。
没法子,她只好尽量噎住喉咙,把那股反胃的感觉给忍下去,良久才道:“姐姐的话,我都记下了,咱们这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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